楊巖得知太子要讓臨江觀的人護送自己去左部時便慌了神,他出了太子府一上馬車直奔臨江觀。
到了觀里,一路問人尋到后院廚房,見楊秭歸正爬在灶臺刷鍋,楊巖呆了片刻,眼淚奪眶而出。
楊秭歸頭上裹著藍粗布頭巾,兩截袖子高高挽起,雙手通紅,腰間圍裙沾著水漬。見楊巖來了,又意外又驚喜,跑上前就親親熱熱喊上了“爹”。
真應了那句“遠香近臭”。
楊巖拉起楊秭歸的胳膊,心疼的揉搓,眼淚瞬間斷線:“她們怎么能這么對你?我給你她們那么多錢,都立春了,怎么還能把你的手凍成這樣?”
楊秭歸抽手急忙就給老父親擦淚:“不是凍的!真不是,是燙的?!?p> “燙的?”楊巖驚的眼眶的眼淚也呆住了。
“不是不是,師姐怕水涼,對身體不好,特意把鍋里的水燒熱了,才讓我洗碗的?!?p> “什么?這是什么師姐?還特意燒水讓我女兒洗碗!”楊巖一聽怒了,拉著楊秭歸就往外走。
楊秭歸沒想到楊巖會如此激動,拖不動楊巖,只能先掙脫出自己的胳膊。
“奧,不是,這沒什么的?!睏铒鰵w解釋:“你不知道昨天,昨天才驚險,我差一點摔”
楊秭歸將“死”字咽了回去,補了個“一跤”。
“不說了女兒,都是爹的錯,咱回家!”楊巖忽想起南宮珉,一拍腦門,后悔不已:“我早知道他是個兩面三刀的黑心腸,怎么就信了他,著了他的道!”
楊巖捧在手心十五年的女兒,才三日不見,就從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千金,變成個刷鍋洗碗的雜役。他越想越氣,對南宮珉更是恨的咬牙切齒。
“走!回家!”楊巖再次拉起楊秭歸的手。
“我不走。”楊秭歸甩開。
“為什么呀?是不是她們不許你走?”
“她們巴不得我趕緊走呢?!?p> “那還等什么?走??!”
“不行,我還沒學劍術呢?!?p> “回家,爹給你請師傅到家里教你。”
“我已經有師傅了。”
“誰是你師傅?”
“曲蕭呀!”
楊巖一著急把這茬給忘了:“你那個師傅她是假的,她根本什么都不會,她是王妃呀!又不是跑江湖的雜耍,她能會什么!”
“爹你怎么能這么說呢,我告訴你,我是認認真真來學劍的,我?guī)煾?,師姐都是武林高手,是女俠!什么江湖雜耍!你怎么能侮辱人呢!”
“好好好,爹錯了爹錯了,不管怎樣,你今天都得跟我回家?!?p> “為什么呀?”
楊巖一愣,不知道怎么回答:“不要管為什么,反正你今天非走不可!”
“我娘回來啦?”楊秭歸想來想去能說服她的就只能是這個原因了。
“跟你爹回去吧?!?p> 從月亮門外飄進來一聲,楊秭歸聽聲知道是曲蕭來了。
曲蕭聽說楊巖急呲白咧沖入后院,就趕了過來,恰聽到楊巖和楊秭歸江湖賣藝的對話。
“師傅。”楊秭歸不知曲蕭聽到多少,也并不心存僥幸,直替楊巖汗顏。
楊巖不好意思上前,細一想自己不能扯了太子外甥的后腿,話到嘴邊又換了句:“我娘祭日快到了,我想接秭歸回去?!?p> “奶奶都死了十幾年了,你說什么胡話呢?”楊秭歸登時就翻了臉。
“跟你爹回去吧,這里本就不是你該來的地方?!鼻掁D臉向楊巖:“國舅爺,你帶來的東西也拿回去吧。我們福薄,都用不上,不是嗎?”
“怎么會呢?瞧您說的,您吉人天相,日子還長著呢?!?p> “奧?”曲蕭聽此心中一詫,約莫明白了楊巖急著呆女兒要走的原因,低頭笑笑:“國舅是聽說了什么嗎?”
“嗨!我能”
楊巖話音還未落,落英來報,觀里來了好些官差。
曲蕭聽后也顧不得楊巖,轉身便往大殿走。
魏海龍帶著一支軍隊各個穿甲帶刀站在殿前。曲蕭往殿內一看,顧裴楷已站在殿中央等著。
“王妃別來無恙,我是來傳太后口諭的?!?p> “司政請講?!鼻捒鐧戇M殿。
魏夫人銅像前的供桌上,香火升起三道煙。曲蕭盯著看,只見煙慢慢消解在大殿上空。
“左部災情嚴重,太后不能親身前往,特命王妃攜臨江觀眾人,替太后前去?!?p> “奧?”曲蕭微微一笑,自她上山入觀,劉燕與她就再也沒有任何聯(lián)系,何以此時讓她去左部。
“還請王妃協(xié)助太子前往左部,賑災撫民,聽太子調遣?!鳖櫯峥瞎?p> “這可就奇了!我想來想去,怎么著也輪不到我臨江觀這些無名女流,顧大人能給解釋一下嗎?”
“王妃,”顧裴楷突然壓低聲音,往前探了探身子,靠近曲蕭:“太子此時就在觀外馬車上,他已喬裝成隨行兵卒,魏海龍會跟你們一起,護送太子即刻出發(fā)。魏將軍的孫子魏無憾會假扮太子,跟著太子特使團一起出發(fā),你們必須搶在使團前面到達。”
曲蕭聽懂了,并不是劉燕要自己護送太子,而是有人又要拿新月人下手了。
曲蕭無法推脫,她走到殿門口,俯看觀門。魏海龍擋住了正要帶女兒離開的楊巖。
“國舅爺怎么在這?”魏海龍自然不解,上午還在太子府一起議事,這么大老遠碰臨江觀再碰上,又怎么會是巧合。
“我馬上走?!睏顜r笑著,將楊秭歸胳膊夾在腋下使勁拉著。
“國舅爺這是做什么?”
“來,正好,你幫幫我,幫我把她拉出去,裝馬車里。”
“我不走!”楊秭歸使勁推開楊巖,就朝大殿里跑。
“你給我站住!什么都由了你了!還要我這個爹做什么!”楊巖此刻是真的變了臉,他那懸在半空的心,一直就沒落地,現(xiàn)在還被楊秭歸扯著當風箏放,五內皆急如焚,只差將其五花大綁。
“一日為師終身為母!你都當了我十五年的爹了,你沒當夠,我可夠了!現(xiàn)在我有娘了,我?guī)煾稻褪俏夷铮瑥慕裉炱鹞乙o我娘當女兒了,你要不愿意,就當沒我了?!?p> 楊秭歸站在大殿外的臺階上,一頓喊著,氣得楊巖差點背過去。
北殷懷在觀外馬車上聽了個完全,囑咐車外隨行兵卒,叫來楊巖。
楊巖不知是北殷懷,罵罵咧咧一掀車簾,頓時閉了嘴。
“舅舅放心,秭歸姐姐我一定平安給您帶回來?!?p> “得?!睏顜r哭喪著臉,朝觀內看看,一甩袖子,一聲哀嘆,轉身上了自己來時的馬車,離開了月照山。
此時劉云五人已經過了五行河,那日南宮珉找到姚冰卿三人,聽說北殷游大鬧首陽山,便以三人所言,將其送回了臨江觀。
石一安接到南宮珉送來的信,得知蔣不為在朝堂之上為石長庚爭來了重審的機會,心中大快,為了以防萬一,五人先踏上了回合郡的路。
一過河天地瞬間換了顏色,流民遍野,滿目瘡痍。仿佛河左河右不在一個世上。一河之隔,一邊是天堂一邊就是地獄。
五人進入最近的風陵城,街上冷清,少有人影,主街上只有一家酒樓開著,門口還貼著石一安桃虎王行三人的通緝懸賞告示,只是畫的不像。
石一安站在自己的畫像下,讓桃虎對比。
“好像比你好看些?!碧一⒆屑氂^看,認真回答。
“呸!”石一安扭頭往地上一啐:“爺我?guī)洑獾亩嗪寐铮 ?p> 店小二聽聲出來,見五人圍著告示:“客官見過這三名要犯嗎?要是有線索,小的可以帶你們去官府,有賞錢的!”
五人一起搖頭。
小二一愣,招呼五人入內。
店內尚有一桌喝茶的,也沒有菜,就一壺茶喝著,坐著兩人侃大山。
“你聽說沒,那姚伯陽可準備造反了!”
“胡說什么呢!你到底懂不懂呀?姚伯陽,那是開國功臣,出了名的忠義之士。造反,你這是造謠!小心被抓了去,第一個就把咔嚓了!”
“你知道個屁!我小舅子就在姚家軍,他半個月前被急召回去,就現(xiàn)在這形勢,朝廷不管左部死活,就是姚伯陽不造反,左部也得反!”
“那就不興你小舅子是提前準備,防止造反呀!”
“你懂個求!告訴你吧,我小舅子說了,姚伯陽要帶著災民上京討飯去!那不就是造反嘛。”
姚冰卿飯還沒吃到嘴已經飽了,起身就往外走。
劉云追出,見姚冰卿站在馬車旁,以拳擊墻,扶車自恨。
“去找齊王借糧如何?”劉云提議。
“借糧?”姚冰卿不覺諷刺:“就算是借他也未必肯?!?p> “試一試吧,這里距爾逅不遠,現(xiàn)在出發(fā),晚上可以在寶月寺歇腳,明日中午就可到?!?p> “他們三人你打算怎么辦?”
“先帶回,交由將軍吧。”
姚冰卿點點頭,忽向劉云一問:“云兒,我說過不管什么時候我都相信你?!?p> 劉云低頭淺笑:“我知道?!?p> 五人吃完飯便繼續(xù)上路,石一安一會要拉屎一會要撒尿,磨磨蹭蹭耽誤了時間,直到天黑才到隱翠山山腳。
山腳有一茶寮,五人遠遠就看見,燈火通明,像是老早就等著他們。
茶寮老伯姓徐,姚冰卿并不認識,但他看見姚冰卿的臉,便激動起來,似是故人,有許多話要講。
劉云解開車馬上的兩匹馬,拉到側面,不等主人家招呼,抓起草料便開始喂馬。
石一安三人坐下,細看這徐伯,長眉白發(fā)頗有仙風道骨,舉手含笑皆是意味深長。
正尋思著,一對車馬闖入眾人眼中。
王行瞬時失色,桃虎提起配刀,石一安眼里冒火。
劉云見狀靠近王行:“什么人?”
“程于壽,他化成灰我也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