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皇后顧氏（三）
我被阿錚拉著進去，他在我旁邊行大禮，然后道：“草民上官錚，因未婚妻夭夭口拙，又不曾窺得天顏，所以陪她進來回話?！?p> 未婚妻！我被這三個字羞得抬不起頭，心里懊惱，剛才自己進來會被砍頭嗎？
表姐大笑，道：“夭夭，你這是私定終身，還是上官家正式下聘禮的？一點口風都沒透給我，真是口緊得很！”
我急忙辯道：“阿錚還小，你們聽他亂說！”
剛剛說完，耳邊響起阿錚生氣的聲音：“就知道你嫌棄我，果然不認賬了。表姐，我和夭夭是師父做主定下的親事，而且我還她時常共處一室，不娶她，我能娶誰？陛下，您要為草民做主?！?p> 我忽然覺察出不對來，阿錚一直知道我不把這婚事當回事，剛才故意陪我進來，讓遼國帝后——我的表姐夫婦親自把這事情頂下，讓我再不能不放在心上。我又急又氣，抬頭解釋道：“那時候逃命，沒辦法的事情?！?p> 遼帝眼睛里帶著溫和笑意，道：“我初見瑟瑟，是在耶律家的晚宴上。當時瑟瑟彈了曲流水，眾人皆贊意境高遠，唯我聽出浩然怨氣?！闭f到這里，瘦削的男子含情看向表姐，“回去之后，我寤寐思服，卻自慚體弱多病，配不上瑟瑟?！?p> 表姐亦脈脈看向遼帝，喚道：“阿義?！?p> 遼帝道：“上官錚，男子喜歡一個女子，就會變得不自信，總是擔心配不上，其實那女子可能沒發(fā)現(xiàn)你有缺點?！?p> 我這才知道遼帝說這段話，是為了鼓勵阿錚，見他生的眉清目秀，眼睛里是遼國人少有的溫和，覺得上天如此待他，實在不公。
表姐道：“阿義，我看未必是上官錚的問題。我最清楚我這表妹，自幼膽小懦弱，怕是上官錚一開口求親，就已經(jīng)嚇的要緊要躲起來，根本沒想過合不合適、喜不喜歡。她這種性情，最適合盲婚啞嫁，讓她沒處躲的才好。”
阿錚喜道：“謝陛下！謝皇后娘娘！”
遼帝已顯出精神不濟，倚在引枕上道：“謝什么！我一看見你，就覺得你是個好兒郎，咱們投緣，私下里你們不用稱呼我陛下陛下的，叫我?guī)茁暯惴?，我就很高興了?！?p> 阿錚笑道：“如此，阿錚就不推辭了。姐夫，夭夭學了好幾年制藥，您能不能試試她的九轉(zhuǎn)還魂丹，看看她學的如何？”
遼帝詫異道：“九轉(zhuǎn)還魂丹？上月有人進獻過一粒，因不知真假，我命藥局的人查驗無毒后才敢服用，用后確實覺得精神健旺不少。要是夭夭會制，當然再好不過?！闭f完話，喘息不定
見他這樣，我心里一涼，道：“九轉(zhuǎn)還魂丹已是最好的保命藥，但卻只能續(xù)命，終究還是要先把病根找出來，治了根本才行。姐夫，您得的是什么病？”
遼帝口角含笑，還沒說話，門就砰地一聲響，有人叫道：“誰?。坎恢?！等陛下病好了再來說話，現(xiàn)在趕緊走吧?！?p> 這聲音極為耳熟，我疑惑地看向阿錚，他也正疑惑地看我。我道：“奇怪，怎么像是……”抬頭一看，穿遼國醫(yī)官服飾的人正瞪大眼睛、微張著口看著我們倆。
“大大……大師兄？你，是你？怎么在這兒？”我又驚又愧，幾乎不會說話。那年我和阿錚逃走后，師父他們多半不好過，我卻連捎個信通知他們避風頭都辦不到。
“我當然是我！看你這慫樣，每次見我，連話也講不好?！贝髱熜滞葱募彩椎馈?p> 表姐道：“你就是陛下口中的神醫(yī)？夭夭是我表妹，不許你仗著身份對她無禮?！彼樕想m笑著，言辭之間卻嚴厲。
大師兄一如往日天不怕地不怕，打量皇后表姐道：“你就是陛下一天要提起百遍的皇后？我知道你和夭夭肯定是親戚，不過你們倆還真是不同?！闭f完，他把提籃放在桌上，取出一碗藥遞給表姐，“來的正好，皇后，喂藥吧?！?p> 我有一肚子的話要問大師兄，“大師兄，你啥時候有空？”
大師兄道：“我哪里有空？看你倒是閑得很，你們兩個都過來給我使喚吧?！?p> 我趕緊替阿錚一起應下，忽然想到還沒問問主人，便看向表姐。
表姐嘆氣道：“你這個扶不上墻的，去吧?！?p> 出了門，大師兄的精氣神陡然短了不少，悶聲道：“人家兩夫妻說話，你們湊什么熱鬧？要不是我喊你們出來，還在那里礙事?！?p> 想起剛才的一些話，我不禁羞慚，阿錚忽然道：“大師兄，你的意思，陛下時間不多了？”
胡說！遼帝看上去和耶律齊年紀相近，正值壯年，又是有藥材有御醫(yī)的皇帝，什么病不能治好！我緊張地看著大師兄。
大師兄長嘆，“嗯，到我那里說話?！?p> 這一聲長嘆，嘆得我心里一寒。看來表姐夫多半兇多吉少，我胸中苦悶難言。剛才匆匆一面，也沒說多少話，可我卻能感到他溫和寬厚、善解人意，一定是個好皇帝、好夫君、好父親。為什么好人都要早早死去？就像阿娘、金戈、梁毅……
“夭夭，兩年不見，你怎么還是這么能哭？”大師兄轉(zhuǎn)身問道。
我哽咽道：“我想不明白，為什么好人早早就死了，壞人卻活的好好的?！?p> 大師兄怒目道：“你這意思，我還活著，所以不是好人？”
我忍不住撲哧一聲，含淚笑出聲。
轉(zhuǎn)眼大半個月過去，我正在藥局忙著給表姐夫煎藥，一名小太監(jiān)跑過來叫道：“誰是夭夭小娘子？”
我站起身，道：“我就是，敢問公公有何事找我？”
小太監(jiān)喘著粗氣道：“娘娘好像要生了，叫你快過去?！?p> 我聽了，又擔心又高興，“好，我叫人幫我看著藥，就隨你去?！?p> 小太監(jiān)帶著我往五鸞殿，七拐八彎卻來到佛塔附近，我四處張望，詫異道：“公公，你不會和我一樣是新來的，不認識路吧?！?p> “呵呵……”
我警覺地回身，看見不遠處站著一個散發(fā)著迫人氣勢的高大身影。心跳驟停，接著開始狂跳，“耶律齊？你怎么會在這里？”這后宮，他可以肆意進出嗎？
耶律齊笑道：“你怕什么？怕我殺了你？還是殺了你那好姐夫？”
宮中有他的眼線！我的手隱在袖子里摸了摸機關，卻沒把握能夠一箭射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