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邀請下,梁起還是決定拒絕了中年男人的邀請。
不是因為心不愿,而是有些忌憚。
人生地不熟,對方顯然是混江湖的,梁起則是不愿意和江湖扯得太近,試著想象,萬一要是吃飯的時候火拼了,那他梁起哪怕是提個碗拿個雞爪都能被判定為攜帶管制工具的同伙……
江湖多險惡,這句話用在96年這個百廢待興的時代真的一點毛病都沒有。
所以,對方看我是個人才,指不定也想收我的想法呢?
梁起覺得這事不能不考慮,所以多重擔(dān)憂加持之下,山珍海味那也得拒絕。
“那行吧,小兄弟既然不想吃,那你住哪兒,我給你送點禮?”中年男人繼續(xù)道。
梁起伸手大概比了個方向,“那里,叫建國大賓館。”
“啥賓館?我聽都沒聽過,這樣吧,我給你換個三星級酒店,你看如何,那里條件好,吃的也好,小兄弟別介意,就當是結(jié)個善緣了?!?p> 既然對方都這么說了,梁起也只能應(yīng)下,大概和對方各自介紹了一下,這才知道中年男人叫做金喚三,海南人,來打拼了大概十年之久,總算是混出了點模樣,早期聽別人說股市能賺錢,所以這段時間一直在交易所附近溜達。
因為沒文化的緣故,所以花費了一個月的時間才明白出倉入倉的意思,他都很理智的拒絕了,不為別的,就因為他多年的人生閱歷告訴他,天上不可能掉餡餅。
講道理,類似于金喚三這樣的江湖老手雖然看似沒文化,但往往卻是最難被套子套中的,因為他有自己的一套江湖經(jīng)驗和人生信條,而被騙的反而恰恰是那些剛剛畢業(yè)不久,滿腔熱血控制不住欲望的大學(xué)生或者工薪階層。
大概是因為金喚三還有些急事,人先走了,拿著手機吩咐了幾句,囑咐梁起等會會有人來接,站在原地別動就可以,梁起這便一邊看著交易板塊上不斷上漲的深證指數(shù),一邊心里默默計算著自己這次的收益。
買入愛華的股價是7.1元,如今愛華的股價已經(jīng)將近42了,這里頭梁起大概有了5倍的收益,也就是10萬。
1996年的10萬,到手了。
梁起心里有些感慨的這么想著,這時候,身邊忽然有個穿著樸素,精神飽滿的老婦人指著自己低聲喚了一句,
“小起?”
梁起回神,看了一眼,“嗯?王嬸?”
沒錯了,這個是他曾經(jīng)的隔壁鄰居,早年因為兒子在深城工作這才跟著來這里生活,已經(jīng)好些年沒見了,不過光看精神狀態(tài)來說,對方這幾年應(yīng)當是過的相當滋潤了。
“呀,我說誰呢,真的是你,幾年沒見,長大了呀,真俊。”
“王嬸你的面色也好了很多啊?!?p> “哈哈,這里環(huán)境好啊,我算是沾光了。”
……
兩個人本著隔壁鄰居的關(guān)系熱鬧寒暄著,這時候,一名穿著白襯衫西裝褲,表情一絲不茍的年輕人來了,他先是打量了一下梁起的穿著,然后面龐上閃過一絲很明顯的嫌棄。
“媽,走了,你是不是認錯人了,鄉(xiāng)下來的誰啊你就亂認,萬一是騙子怎么辦?”
不耐煩的說了一句,年輕人還準備把王嬸給拉走,結(jié)果王嬸壓根沒在意,反而是把自家兒子拉住,依舊熱情的介紹著,
“小起,這是你葉凡哥,在零售公司當主任呢,你這是在深城找工作還是生活呀?如果有事都可以叫你葉哥幫忙,別怕麻煩,都是一個鎮(zhèn)上的哈?!?p> “好,謝謝王嬸了?!?p> 當下的場景就很詭異,葉凡的身形是側(cè)著的,顯然是時刻準備離開,壓根一點關(guān)系都不想和梁起扯上。
而梁起呢,礙于王嬸的熱情也只能端端正正的聽著,但眼神卻始終沒有轉(zhuǎn)移到那位自認清高的葉凡身上,畢竟別人都嫌棄自己了,何必要湊上去貼冷屁股呢?
約摸是察覺到了自家兒子和梁起之間不相融的氣場,王嬸暗暗的掐了一下葉凡,繼續(xù)熱情道,“小起吃過飯沒?要不然去嬸嬸家吃?”
梁起正欲拒絕,結(jié)果這時候葉凡開始抱怨了,“媽,家里就只做咱們一家三口的飯,什么人都往家里拉,什么毛病?!?p> 場面一度更加尷尬了……
“咕咕咕。”
高跟鞋在地面摩擦的聲音傳來。
“葉凡,怎么還不走?”
遠處突然傳來一陣不耐煩的訓(xùn)斥聲,緊接著,迎面走來一個穿著厚墊肩衣服的女人,人還沒到面前,梁起就已經(jīng)聞到了一股濃重刺鼻的香水味。
王嬸的面龐忽然就有些慌亂,沒錯,是慌亂,雙手局促的搓著,勉強介紹道,
“小起,這是我兒媳婦?!?p> 女人走過來了,停下腳步一看,先是無意的瞄了梁起一眼,挺帥的小伙,再往下看,眼里的鄙夷和不屑近乎已經(jīng)漫了出來。
“娟子,這個是我老家鄰居的孩子,來深城工作的,是吧小起?”
梁起也無意多說,點了點頭。
“說了幾遍了,別叫我娟子,難聽死了,那都是鄉(xiāng)下女人的叫法,以后別在外面這樣叫我!”女人不耐煩的甩了甩自己的大波浪頭發(fā),語氣里帶著呵斥,而自家母親被媳婦斥責(zé)了,葉凡也沒有任何表示,反而是順從的接過女人手上的大袋小袋。
王嬸咽了咽口水,看了一眼葉凡,又看了一眼梁起,“我說都是一個鎮(zhèn)上的,希望凡兒幫幫忙,幫小起找一個好工作……”
聲音是越來越小,近乎蚊聲,女人一聽,大概是優(yōu)越感上來了,
“你是來深城找工作的?”女人說話的時候,端了端鼻尖上的眼鏡。
“算是?!绷浩瘘c點頭,眼神平靜。
“最近工作崗位都挺缺的,幫不了,不過既然是葉凡鄰居,那我就交代你一句,剛出社會要懂得圓滑一點,要不怕吃虧,有些人不該惹的就別惹,明白嗎?”
呵呵,好一個高位教育,這句話大概意思就是,忙我是幫不上了,送你幾句道理還是可以的,多優(yōu)越,多自信。
梁起倒也不惱,好歹王嬸是一片好心,所以后輩姿態(tài)也做的夠足,頻頻點頭表示明白。
“那好,就這樣吧,走吧走吧,回家吃飯去,我都餓死了?!?p> 送完幾句人生哲理,做完打發(fā),女人大波浪一撩,轉(zhuǎn)身正準備離開,這時候,交易所外面的馬路旁,一輛放在后世來說平平無奇的黑色桑塔納停下來,緊接著,四五個平平無奇穿著黑色西裝的保鏢一字排開,挺著肩膀,雙手負于腹下,整齊劃一,所有平平無奇的元素搭在一起,一切都不再平平無奇。
交易所門口原先聚集著的大量人群這時候都愣了一下,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兩步,包括葉凡夫妻兩這時候面色也變得驚愕,在場的唯一只有梁起還站在原地。
不小心對上幾個保鏢的視線,幾個保鏢皆是朝著梁起點頭示意,梁起心里咯嘣一下,
“接我的?”
梁起眼神里大概是問了這么一句。
幾個保鏢點頭,整齊劃一的說了一句,“梁生,請上車?!?p> “吼!”
葉凡夫婦兩都懵了,腦子里很亂,亂成一鍋粥。
梁生!
梁生?
這小子……他是梁生?!
他還有保鏢?。?p> 夫妻兩現(xiàn)在徹底慌了,表情錯愕,腦子里一遍一遍的回復(fù)播放著方才自己說的教育諫言,仿佛各自回到了初中時代,在一次又一次的做著聽力題……我剛剛說這的話哪些有問題嘛?
這句,
這句也是,
這句也是!
好像問題都很大啊,錯了,錯了,一切都錯亂了。
“王嬸,那我先走了。”友善的對著王嬸笑了笑,老人家這時候都懵了,握著扶杠,呆呆的看著梁起。
梁起則是起腳,上車,一氣呵成。
后座的車窗漸漸升起,逐漸遮住那張略顯青澀的面龐,然而在車窗徹底蓋上的最后一刻,夫妻兩分明看到梁起的面龐一閃而過的猙獰。
剛才的表情……他是不是要對我們下手了?
夫妻倆這時候面面相覷,臉頰煞白,只覺得天空的烏云壓的更低了,悶得不行。
“媽,你得好好和他說說話啊,我們,我們不是看不起他!”
“媽,你怎么不早說啊!”
“……”
……
然而夫妻倆不知道的是,遠處的桑塔納后座,梁起正齜牙咧嘴的掰弄著酸痛的手指頭,自言自語道,
“特么的,真不習(xí)慣這種手搖的車窗,真疼?!?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