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十七節(jié)
林家的男人還在路上，林家的孩子回來了，外面做事很累了，可以回家吃飯了。到了家，屋里沒了往日的熱鬧，只看到媽媽抹著紅眼睛，顯然是哭過，窮人家孩子膽小，也不敢問，只是各自找到坐的地方，老大老大比陶磊大五歲，砍柴了。老二沒回來，老三剛瘋了一會，還沒定神，老四剛學(xué)會走路。老四最小，爹媽都心疼，被林家女人摟在懷里。人小，但也感覺到氣氛不對，也不敢瞎鬧，只是靜靜地待在林家女人的懷里，肚子很餓了，也沒有了往日的矯情。老三倒大大咧咧的，他也感覺到氣氛不對，馬上想想是不是因為自己在外面闖禍了，看到媽媽哭過的眼，也沒看到爹爹?？赡苁虑檫€沒到最差的時候，老三比較壞，既然你們不說，當(dāng)然不會自己往網(wǎng)里闖，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在退廳待了一會，就悄悄溜進自己的房間。趴床邊上，可能是玩得太累了，不一會，竟迷糊了。只有老大預(yù)感到家里出什么事了，又沒看到爹爹，又不好問，只能待在廳堂里，肚子餓是小事，家里的事肯定不小，有十來歲了，知道該為家分擔(dān)一點責(zé)任了，但不知道怎么做。
林家的男人到了代銷店，幸好還沒下班，也許營業(yè)員家里不急，就稍微晚點回家。都是鄉(xiāng)里鄉(xiāng)親，見林家的男人急匆匆進來，直奔放鍋的角落。營業(yè)員是個女人，因下放到村里，又響應(yīng)偉大領(lǐng)袖知識青年到農(nóng)村去有廣大作為，嫁給了當(dāng)?shù)刈罡F的林家的一個孤兒。因為識字，加上孤兒的堂叔在縣供銷社上班，而且還是一個不小的頭，自然也就有了到代銷店做營業(yè)員的好處。雖說只是一個代銷店，但方圓幾里也只有這么一家，別無分店，社會地位不亞于大隊支書。誰家沒有個急，家里來客了，沒鹽了，生下的雞蛋，都得靠營業(yè)員解決。也沒有誰傻到去得罪營業(yè)員，都是好好哄著，家里有些剩余的能拿出做人的，除了村支書就是代銷店的營業(yè)員了。按輩分，林家的男人還得叫營業(yè)員為嬸嬸，到營業(yè)員不喜歡人家這樣稱呼她，大家習(xí)慣像城里人稱呼營業(yè)員一樣，叫小盧。小盧人心細，更精明。屬于那種眼看看就知道事兒的。況且農(nóng)村人不擅長裝，一根腸子直通?？粗奔泵γM來的林家男人，又直奔放鍋的角落，肯定是家里鍋壞了，做不成飯了，才來的。但卻不知道啥原因鍋破了，也笑著走過來，問林家男人：買鍋啊。林家男人嗯呢一句，就仔細挑起鍋來。現(xiàn)在都不買那么大的鍋了，人少用不著，再者，現(xiàn)在買的東西隨便換，現(xiàn)在是店里求著村里人，這里不買可以去城里買。以前可不行，可在當(dāng)時絕對算個大件，砸鍋賣鐵也得辦的事，更多的是生活的無奈，和無奈的悲壯。又不能隨隨便便就拿回去，有個沙眼什么的，又不能隨隨便便換，買了不好的回家就得挨女人的說了，雖說自己是家里的戶主，但架不住女人天天的說，在農(nóng)村叫“xian”類似很啰嗦的說法。見營業(yè)員過來，他也只好說家里等用呢。營業(yè)員看他很沮喪的臉色，也就不太好仔細問，問只有幫著林家男人仔細挑起鍋來。都是本村的，況且還是同家族的，能關(guān)照的還是可以關(guān)照的，也就任由林家男人挑選了。要擱平時，就不太好說了，尤其是人多的時候，總得維護自己的威嚴(yán)，不然生意就不好做了。林家男人挑了幾次，決定拿起一口鍋頂在頭上，急著往家里趕。路人碰到村里人，都不愿吱聲，別過身子，就走，就算別人問了：買鍋啊。林家男人也都不回答就走。家里的鍋砸了確實不是很體面的事，況且還是被幾歲的孩子砸了，若是被村里人知道，估計很快就被傳到隔壁的女人的娘家了，那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事。
林家男人回到家，家里的氣氛很詭異，哭的，睡的，發(fā)呆的，仔細看看，才發(fā)現(xiàn)老二沒回家。轉(zhuǎn)身對女人說，你去削幾個番薯去，我去撬鍋。男人到后山挖了一筐紅泥，就開始把破鍋撬起，鏟去舊的泥塊。拎起破鍋，拿起來仔細看看，心想這孩子也夠狠的。舀來水，和好泥，先把新鍋按好，再用稀泥涂密周邊漏風(fēng)的地方。再讓女人燒火，看看有沒有冒煙的地方，再涂泥。等火燒大，摘些菜葉，使勁用青菜葉擦新鍋，除去鐵銹，如此這般，搞三次。才放水邊燒邊洗，又洗了二遍才把鐵銹除去七七八八的。老大，老四看著大人在搞，心想什么時候有吃的。老三睡夢中聽到外面很嘈雜，也許是確實餓了，與其說是被吵醒的還不如說是餓醒的。也不管挨打不挨打了，穿著他那雙只有半截的布鞋，挨著老大，眼睛死死盯著灶臺，生怕他們偷吃了。林家女人把番薯削好，洗干凈放鍋里炒，有個七八分熟，才把蒸熟的飯和著番薯煮熟。
孩子也很餓了，也不管有沒有鐵銹，轉(zhuǎn)眼就把鍋里的番薯飯吃個干干凈凈，老四還是林家女人喂。老三外面瘋，也累，新鮮的番薯，有股清香，淡忘了鐵銹味。老三似乎意猶未盡，想再盛，才發(fā)現(xiàn)老二沒回家吃飯，繼而放回了碗。以前孩子多，也更有愛心。雖然飯少，大家還是要吃勻盡，自己又小，很多時候還是二哥心疼自己，當(dāng)自己吃個七八分飽，才想起，二哥呢。老三和老二關(guān)系好，一起出去玩，偷東西吃，都可以搭把手，也真應(yīng)了那句話：世間關(guān)系好的有一起嫖過娼的，一起分過臟的，一起扛過槍的。老二和老三就屬于第二種，革命友誼很密切。還有一次，二人出去害人了，老二給老三頂包，被主家抓到，打了一頓。農(nóng)村人打人是打，但不會往死里打，很痛，但不傷筋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