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十一節(jié)

　　女人起來做飯，打開水缸蓋，心情很好，家里的水缸從來都是滿的，男人很心疼女人，凡肩挑手提的重活，都不讓女人沾手，更不用說砍柴，挖地了。女人只是靜靜地在家做些女工，洗衣做飯。女人很守婦道，從不去別人家串門，更不會多事。有人來問，家里的東西或者經(jīng)濟(jì)問題，女人一概回絕。等男人回家處理，男人做的決定，女人也都會去做，去完成。也不會打岔，更不會在人多的地方發(fā)表自己的想法。安安分分過自己的小日子，也惹得其他女人的記恨。別人的女人出去說三道四，惹了是非，老公回家打自己的老婆，末了都說：你看看誰家誰家的女人，如何如何賢惠，多向誰家誰家的女人多學(xué)學(xué)，少給我惹麻煩！言外之意，村里只有女人才是女人，其他女人則不配女人的稱呼。時(shí)間長了，村里的女人也就慢慢疏遠(yuǎn)了女人。女人以前也去河里洗衣服，別的女人就明里暗里得擠兌女人，女人也就受著，受不了了就向男人要在自己的院子里打井，也許男人也聽得一些關(guān)于女人的話，也樂意打井給自己的女人用。如此一來，女人更難得去河里洗衣服，也漸漸隔絕了同村里女人的交往，也落得耳根清凈。也不再去河里洗衣服了，沒事時(shí)候種些常見的花，大多都是男人從山里挖來的，蘭花最多。

　　女人燒開水，把淘洗的米倒進(jìn)鍋里，又要去灶里添柴，又要照顧鍋里的米，不讓生成鍋巴，等米成半熟的時(shí)候，則用筲箕，擱木盤上，撈起鍋里的米，倒進(jìn)筲箕里，米湯則通過筲箕的縫隙流到木盤里，再用水澆半熟的米飯，讓米飯更干凈，更利索。這樣的半熟的米飯客家稱其為“生飯”。整個(gè)過程就叫“撈飯”。等中午蒸熟即可，節(jié)省時(shí)間，也不太壞，不像現(xiàn)在有電飯煲，高壓鍋?zhàn)鲲垺?p>　　撈飯的筲箕是篾編成的，凡用竹子破篾編成的統(tǒng)稱“篾匠”，南方的竹子多，一方水土養(yǎng)一方人，因地取材也算物盡其用。破篾的粗細(xì)就看師傅的手藝，太粗的縫隙太大，米容易掉水里。撈出來的飯少，劃不來。細(xì)，縫隙太小，不過米湯，飯粘糊，不爽口，也容易壞。手藝好的篾匠就拿捏得很好。筲箕因?yàn)橐^米湯，所以板結(jié)，米湯過濾不了，飯就撈不好吃了。所以，筲箕得每天浸透了再洗，掛起來晾干，第二天才好做飯，偷不得懶。

　　女人倒想起，家里做筲箕時(shí)，篾匠師傅講過一個(gè)笑話：就說隔壁村里有個(gè)非常懶的婦女，她每天撈飯后都不愿洗筲箕，一段時(shí)間后，筲箕就因?yàn)槊诇褰Y(jié)，完全不過水了，也撈不了飯，男人每每吃飯感覺和粥樣很不爽，一次說婦女懶，婦女不樂意了就和老公吵，吵到最后，都是婦女吃虧，挨打了，婦女感覺很憋屈，就去找篾匠理論，你打的筲箕怎么就不濾米湯了，篾匠也一頭霧水，叫婦女把筲箕拿來看看，婦女也感覺應(yīng)該把筲箕拿給篾匠看看，等篾匠看到筲箕，幾乎是哭笑不得，火上來用力一腳把筲箕踢進(jìn)門前的陰溝里，叫婦女明天來拿。那陰溝水臟得人都不愿靠近，其臭無比，婦女也撿不了，只得回家。第二天，撿回家洗洗刷刷，居然變新了些。用來撈飯也很濾水，婦女很開心，至少不用去和老公吵了。逢人必夸師傅手藝好，筲箕過下他的腳也會更好用。想到這些，女人總露出點(diǎn)笑容。也許是高興，也許是嘲笑。

　　撈好飯，剩下的米就煮粥了。粥的濃稠和稀薄就看家里的情況了。家境貧寒的，撈去半熟的米飯后只剩下米湯，米湯是大米的脂類，農(nóng)村人認(rèn)為是最營養(yǎng)的，男人在外做事的辛苦，女人還是讓最稠給男人吃，因?yàn)闆]有多少米粒還是不頂餓，沒到中午，就前胸貼后背了?！疤鞂⑽?，饑腸響如鼓”，只能硬撐到中午。女人就更苦了，只能喝點(diǎn)男人剩下的米湯更是面黃肌瘦。而家境殷實(shí)的會多留點(diǎn)米飯，那樣就更頂饑。南方農(nóng)村的早上基本喝粥，城里人才喝豆?jié){吃油條。下粥的菜大多是昨晚的剩菜，手巧的會做些干晾菜只有請人做事或者是貴客才炒油酥豆。南方的粥就是撈飯剩下的米湯，而史書上說賑災(zāi)的粥，其標(biāo)準(zhǔn)是包布松開，飯不散，筷子插入不倒，我們南方人管那種粥，那叫飯了。

　　女人心疼自己的男人，撈完飯，還多放些米飯下去，自己舀些米湯，純粹的水和米脂，沒有米飯，等男人回家，女人就說吃過了，去井邊洗衣服了。男人吃著近似干飯心里暖暖的，知道女人心疼自己，做事也更為女人多想想。下粥的菜，是女人自己做的，脆，嫩。爽口。男人吃飽就下地干活了，女人洗完衣服回家，看碗里還有很多米飯，知道男人心疼自己，故意留給自己，跟開心，很滿足。扒拉完碗里的米飯，才去洗碗，一天的功夫就從吃完粥開始。女人就該去曬衣服，趁著好太陽曬干衣服。接著就去地里摘菜，女人知道男人喜歡喝點(diǎn)小酒。要喝酒就得有好的下酒菜，女人寧愿自己少吃點(diǎn)，也得讓男人有口好菜下酒。其實(shí)嘛，男人自己倒不是特別在意下酒菜，但女人還是翻著花樣給男人做好吃的下酒菜。別人家是早上吃油酥豆，而她家里是三餐都有油酥豆，那時(shí)也還沒有花生米，油酥豆倒是很好的下酒菜，香脆。數(shù)量倒不用太多，夠吃就行。酒是紅薯酒，菜是油酥豆。即使是這樣，也很奢侈，豆可以做豆腐那樣更營養(yǎng)，對女人也更好。紅薯酒也更奢侈了，紅薯可以切片放入粥里煮紅薯粥，可以省下米和糧食，增加收入。更直接的拿紅薯去喂豬，可以賣錢，增加經(jīng)濟(jì)收入，拿紅薯釀酒就很心疼男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