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將破曉,微光乍現(xiàn)。
丁家的三只紅毛雞拉長了脖子,喔喔喔地打起了鳴。
本該是一家老小起身洗漱做飯、準備勞作的時候,這會兒醒著的人卻都神色惶惶,交頭接耳地說話,又慢慢聚集到羅村長家附近。
魏姝站在田埂上,靜靜聽羅村長說話。
“說起來,這事有關祖上秘辛,從來只在歷代村長之間口口相傳。他們都不知道,有時候,糊涂也是一種福氣啊!”
羅村長嘆著氣,時不時看一眼遠處憂心忡忡的林舟等人。
“據(jù)上代村長說,我們村原本不叫福村,叫胡家村,就是胡老大、胡老二他們的胡。那時候,村子里幾乎有一半人都姓胡叻,人丁興旺得很??赏蝗挥幸惶欤謇锶送蝗唤舆B得了怪病,這事仙長也知道的,姓胡的村人就是在那陣子死了大半?!?p> “老朽上回沒有告訴仙長的是,當年官家聽說了村人染病,就派了官兵過來。一開始,先祖他們歡天喜地,還以為官兵是來救人的。不料,來的官兵居然下令圍村,不分青紅皂白,竟要將所有村人活活燒死!”
說到這里,羅村長渾濁的老眼濕潤了。
“仙長,您也看到了,如今繁衍了這幾代人,除了我們這種怪物之外,村子里的健全人也不是沒有。我小時候見到的健全人更多,可惜都慢慢老死了??上攵敃r官兵要燒村時,里頭肯定還有更多??伤麄儾还馨?,說先祖他們都染上了什么病,一定要全部殺掉,以絕后患!要不是有神人出手相助,一夜之間把我們村子挪到了這迷霧里面,我們這些人根本沒機會被生下來??!”
魏姝有些動容,但也不怎么意外。
她依稀記得,自己從前在凡人界行走時也聽說過類似的事,比如某某國家某個地界發(fā)生了瘟疫,官兵救不過來,只能采取雷霆手段,將疫情嚴重的村落隔絕起來,甚至是燒村。
可這個世界明明是有修士的,為何要采取這種方式呢?
難道這病就沒有根治的法子嗎?
“老村長,你是擔心,外面那些修士是官府的人嗎?”魏姝想了想,“雖然我不敢確定,但他們自稱是云天宗修士,修為高深,目下無塵,看起來不像是愿意甘居人下的什么官兵,你大可放心。”
羅村長憂心忡忡道:“希望如此吧?!?p> 他也沒問魏姝怎么出去、又怎么遇到的那些人,步態(tài)蹣跚地走回去安撫村人了。
魏姝則小心翼翼地開啟了小木人的那縷分神。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
原本外頭有個大深坑,中間還被白玄老道用尺子法寶劈了一道,結果現(xiàn)在直接沒了,方圓十里內幾乎夷為平地。
或者說,方圓十里內的平地都變成了坑坑洼洼的深坑底部,更為貼切些。
要命的是,她隔著這座護村大陣都能感覺得到,外頭那地動山搖的激烈戰(zhàn)況!
魏姝看不到白玄老道幾人,更沒見著大眼怪,只看到短暫的幾道光芒閃現(xiàn),像是遠處激戰(zhàn)綻放的術法之光。
她猶豫了下,再次啟用另外幾縷分神,終于在另一個方位的傀儡小鳥那里看到了正主。
半空中多了艘樣式古樸大氣的玉舟,白玄老道師徒四人都站在上面,不似方才她逃走時那樣各自拿著法寶攻擊大眼怪,而是靜靜觀望。
魏姝心中一動。
這玉舟可是好東西,云天宗底蘊果真不俗。
看來,前半夜那音希鳥忽然舍她飛向半空,就是被這艘疾行的玉舟吸引了注意力。而后被白鷺出手擊殺,故而從半空墜落。
玉舟上懸著個碩大的藍玉瓶,瓶口有淡藍色的光華溢出,像是一縷煙氣,正好朝著大眼怪的方向流去。
白鷺等人的拂塵、荷葉等法寶都已收起,像是正齊心協(xié)力往藍玉瓶中灌注靈力,白玄老道則是主操縱者。
四人神色肅穆,全然不似先前那般輕松。
更令魏姝心驚的是,那只大眼怪身形雖然小了些,可周身散發(fā)出的氣勢好像更強盛了。
“這是又進階了?不可能吧,不是才過了幾天嗎?”
她有些不可思議。
為何這個世界的煞怪升級這么容易,她一介蘿卜升級卻如此艱難,天天在煉氣中期和后期之間搖擺不定,這還讓不讓人活了?
跟白玄老道等人嚴陣以待相比,大眼怪就顯得輕松許多。
它滴溜溜轉著那只巨大的豎眼,時而往左跳去,時而又往右蹦去,將那碩大的藍玉瓶牽引得團團轉。
魏姝看了片刻便猜出,那藍玉瓶多半是個制敵法寶,瓶口的藍煙只要沾上大眼怪,也許就能將其拉扯進去,然后白玄老道把瓶口一封,大眼怪若掙脫不出來,只能乖乖在瓶里被禁錮。
或是干脆被煉化成血水,像福神廟那只小碗一樣!
想起那次慘痛經(jīng)歷,魏姝渾身蘿卜須一抖。
要是她沒有主動亮明修士身份,取得對方一點信任,說不定藍玉瓶對上的就是她了。
也不對,她現(xiàn)在這么廢柴,隨便讓白鷺或陳風都能一只手摁死她,白玄老道完全用不上這勞什子法寶嘛。
魏姝不知自己該祈禱哪一邊打贏比較好。
她不敢觀戰(zhàn)太久,怕又惹來大眼怪的覬覦,只看了短短幾瞬就撤回分神。
“隔一會偷瞄一下,應該就不會被發(fā)現(xiàn)了吧?”
就在那只小木鳥陷入沉寂后的一瞬,大眼怪突然停了下來。
豎眼骨碌碌轉向虛空中某個點,而后竟不理玉舟上四人,往那個方向蹦了過去。
“不好!那煞怪要逃!”段青峰呼道。
陳風建議,“師尊,師弟師妹,我們現(xiàn)在動用全力,說不定可以將其一舉拿下!”
白玄老道雖然面色不渝,但還是點了點頭。
他一揮袍袖,藍玉瓶頓時光芒大盛,綻放出數(shù)倍之多的五彩光芒,瓶口的藍煙也濃郁了不少,竟化作一條蛟龍,直直飛向大眼怪毫無防備的后心!
此時,大眼怪正好接近了魏姝先前窺伺之處。
它鼓著眼睛正準備尋找目標,不料后背突然傳來尖銳的痛,一股巨力將它生生刺透,并拉扯著它往后飛。
原本黑白分明的豎眼突然變得血紅。
它的身體也開始慢慢漲大,就像一個本能頂天立地的巨人突然狂暴,直接撐爆了這片天地!
哧的一聲,原本剛猛矯健的藍煙蛟龍竟被這股狂暴之力生生崩斷了!
藍玉瓶牽引著四人,這般受挫,四人也相當于被隔空打了一記。
藍煙蛟龍崩斷之時,四人氣血都有些翻涌不定,修為最低的段青峰甚至吐了血。尤其是主操縱者白玄老道,反噬更大,之時他修為高深,尚可不露痕跡。
大眼怪轉過身,背上血肉模糊的創(chuàng)口生出無數(shù)的肉芽,片刻間便恢復如初。
血紅豎眼朝兩邊彎了彎,好似一個譏諷的笑。
于此同時,那豎眼中竟凝成一道眸狀血影,正慢悠悠地往玉舟方向飄去。
白露啞聲,“那是什么?師尊,云舟可能抵擋?”
“區(qū)區(qū)煞怪,居然還有這般手段!我們先撤!”他恨恨地罵了一句,當機立斷,驅動玉舟往反方向退。
吼——
像是發(fā)自肉山深處的聲音,沉悶而野性。
大眼怪沒有追上前去,但那道眸狀血影卻如附骨之疽跟在云舟之后,如影隨形。
這時,魏姝正好小心翼翼調動小木鳥里的分神,試著探查外界情景。
不料,她剛透過淡淡的迷霧看到那只巨大的豎眼,還未來得及為豎眼中詭異的殷紅符號心驚。
下一秒,世界突然就黑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