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家知曉的事情太多,向麻秋告密,石趙不僅會南下先下手為強,會立即攻打江南之地,如同當年庾亮欲要北攻之時,石趙或許會利用馮家澠池乞活軍,騙開李帥后路各城,就算不如此,益州出劍門北上,關中自驛道南下,麻秋自上洛向西而攻,僅漢中五千兵馬,卻被三方夾擊,李叔、狄叔、王叔他們必死!”
“麻秋亦會因此獲得諸多功勛,馮勉若降……那麻秋會欣然答應的?!?p> 陳啟國苦笑道:“但凡同時押寶兩家之人,都是極為危險之人,已經不再是可信之人,九叔盡快與李叔去信,晚了……”
“當啷……”
陳啟國忙回頭,正見九娘一臉驚恐看著他,手里的小馬車玩具掉在地上,零件散落一地。
“大……大郎……爹爹……爹爹他……”
陳九正要惱怒大罵馮勉,卻忘了與他一起前來山陰縣的還有九娘。
見她驚恐,兒子看到玩具散落一地就要癟嘴哇哇大哭,忙上前拉住她手臂,另一手接過了兒子,安慰道:“九姐莫要太過擔憂,今時尚在二月,應該還有些時間,只要李叔、狄叔小心些,當還不至于結局太壞,俺覺得……建康應該給出的條件更多些。”
“退一步來說,就算馮勉降了石虎,自劍門,自關中,自上洛圍攻漢中,也需要石虎先把建康修理一頓之后,這需要些時間……”
陳啟國又轉頭看向陳九,鄭重說道:“九叔,在給李叔、狄叔去信時,告訴他們,若馮家堡降了石虎,不要做任何猶豫,第一時間內自漢中南撤,沿著漢水一路撤入建康之地,有些東西看著是自己的,可也要有命守住才成,三方夾擊下,他們僅有五千兵馬,守不住的?!?p> “九叔……”
九娘一臉哀求,陳九極為鄭重點頭,說道:“九娘放心,九叔這就讓人前往漢中!”
“哼!”
“若那該死的混蛋真的害了我乞活之人……老子活刮了他——”
陳九大怒,別人話語或許不可信,對自幼養(yǎng)大的娃深信不疑,忙雙手推動輪椅,九娘整個人已經被突然聽到的話語嚇到,陳啟國忙示意呆愣了的孫尚香上前攙扶。
陳啟國不認為建康會在二月之時出兵北上,因為二三月正是春暖花開之時,也正是耕種之時,可他卻忘了,自江南北上長安所需的時間,正因二三月是耕種之時,可兩三個月后,也正是夏收之時,長安空虛,一旦搶占了,哪怕只是一時,也不會有后勤輜重障礙,正好可在關中收糧而食。
……
司馬臺嘴里生了口瘡,嘴角也有了火泡,每次輕微張嘴都像是要撕裂了嘴唇一般,雙眼腫的血絲讓人皺眉。
“砰!”
“嘩啦——”
一拳重重砸在桌案上,又一把掃掉所有筆墨紙硯。
“混蛋……混蛋——”
“呼呼……”
“混蛋——”
看著雙眼泛紅的他,謝艾眉頭微皺,心下微微嘆息,起身一一將掃落的信件收起……
“長史大人,梁州刺史先答應了他也未嘗不可……”
“砰!”
司馬臺又是重重一拳砸在桌案上。
“答應他……他馮家在要挾,是他娘地徹頭徹尾小人——”
“混蛋……”
“占了上洛郡……為何還要出峣關,為何還要將那該死的麻秋引入上洛郡?”
“為何?!”
……
謝艾一陣苦笑,嘆氣一聲。
“此戰(zhàn)……庾家輸不起啊……”
……
司馬臺一陣頹廢,謝艾默默將漢中信件放在桌案上,心下更是無奈、苦澀,漢中已經來了信件,已經明確表示,只要朝廷去了漢中,漢中就是朝廷之地,知道眼前頹廢青年只要去了漢中就是梁州刺史,正當一切都準備妥當,偏偏讓一個毫不起眼的馮家將這一切徹底打亂。
“大人,以……以大局為重?!?p> 司馬臺一陣沉默,默默點頭,心下知道,庾翼自武昌移鎮(zhèn)夏口那一刻,庾家就沒了退路,他知道,無論自己是如何的惱怒,也只能同意那該死的馮勉為梁州刺史。
見他點頭,謝艾苦笑,抱拳躬身退去,只得一路前往前廳,而前廳廳堂內冷臉坐著的不是別人,正是馮勉之子馮虎。
謝艾一腳踏入門內,臉上敦厚笑容讓人本能的就想親近。
馮虎猛然站起,謝艾忙上前拉著他手臂,笑道:“將軍坐坐,莫要太過客氣?!?p> 馮虎抱拳一禮,說道:“主簿大人,武關正是危急之時,俺不能停留太久,還要回武關與敵廝殺,若大人有話交待俺爹,俺一定帶到,若無,俺還得回去殺敵。”
謝艾嘆氣一聲,說道:“大都督深感將軍之仁義,若將軍能夠奮勇?lián)魯×撕?,自是不吝嗇一小小梁州刺史,若不能一?zhàn)而功成,亦當退入朝廷之土以保有功之軀?!?p> 馮虎精神一陣,忙抱拳道:“末將謹遵大都督之令,必當竭盡全力擊敗敵手,以死報國!”
謝艾好像很滿意,從衣袖中拿出庾翼的信件,又嘆氣道:“胡族暴戾,北地百姓多遭其難,將軍乃忠貞報國之士,大都督此次若可救民于水火,馮將軍當屬首功,必代天下黎民重謝將軍活民之恩!”
馮虎深吸一口氣,鄭重抱拳。
“我馮家兒郎必面北而亡!”
……
一通也不知雙方是否相信話語說罷,馮虎拿著“梁州刺史”任命書北上,沿著漢水北上,自山中入武關。
帶著十余人,馮虎用了十日才回到武關,武關城下卻很詭異,麻秋只在城下十里外扎營卻不見攻城之事,正當馮勉在屋內躁動不安來回走動之時,馮豹跑了進來。
“爹,大哥回來了……”
“快!快喚虎兒進來!”
馮勉話語剛落,馮虎已經大步走入廳堂內。
“爹俺回來了……”
“如何?朝廷可否答應了?”
馮勉一陣急切,石虎忙點頭,忙從懷里掏出信件。
“朝廷答應了爹為梁州刺史,只是聽著朝廷上下的意思,是要咱們擊敗了城下胡人麻秋。”
馮勉一目十行將信件看罷,眉頭不由隆起。
馮豹一臉不悅道:“爹,朝廷這是耍咱們呢,讓咱們與城下趙兵打生打死,等咱們贏了,朝廷正好砍了咱們的腦袋,俺覺得朝廷一點誠意都無!要真的有誠意,朝廷就該沿著漢水,就該自山中給俺們增兵!”
“虎兒,你覺得呢?”馮勉看向馮虎。
馮虎眉頭微皺,說道:“朝廷與石趙許的都是梁國刺史,一個要與李家寨、王家寨、狄家寨……各寨廝殺,一個是與城下麻秋廝殺,俺覺得不如與城下之敵廝殺一場?!?p> 馮豹卻大急道:“大哥,不言朝廷會不會卸磨殺驢,就單單咱們搶了上洛郡,咱們把那麻秋引了過來,那些叛逆混蛋們會聽了朝廷話語,會將漢中乖乖讓給了咱們?”
“好吧,就算他們都是一群蠢貨,愿意將漢中給了咱們,讓給了咱們之后呢?北面是關中,南面是益州,兩相夾擊下,咱們怎么辦?”
馮豹冷哼道:“可若投靠了石趙,北面就不再有敵人,咱們只需要專心對付益州李家,石趙都城尚在北地鄴城之時,建康朝廷連過了樊城都無可奈何,今日又要遷都洛陽,建康如何還有北攻之機?又怎能奈何得了咱們?石趙又豈會坐視建康沿漢水圍攻我馮家?”
“那些該死的叛賊,若非他們反叛不遵當年誓言,漢中本就該是咱們的!”
馮虎皺眉道:“城下只有千卒趙兵,漢中卻有兵卒五千,僅咱們馮家一千五百兵卒,如何可勝得了五千兵卒?”
馮豹鋼牙緊咬,一臉陰狠看向猶豫不決的馮勉,說道:“爹,無毒不丈夫,那小白狗如此羞辱石虎大王,想來石虎大王必深恨之,陳英兒是小白狗養(yǎng)父之女,漢中亦有小白狗之岳父,將那該死的蕩婦送給麻秋,告訴他,只要與俺們演上一場戲,不但可讓他重創(chuàng)建康之兵,亦讓他得了小白狗之岳父!”
馮虎大驚,正要開口,馮勉猛然看了過去,又看向馮豹。
“豹兒,說說當如何演戲?”
馮豹忙上前,在馮勉耳中一陣低語……
“爹,此事做下,不僅可得梁州之地,亦能盡奪漢中之兵,有替石虎大王出一口惡氣之功,咱們更進一步亦是可能!”
“爹……”
“你閉嘴!若非你那不守婦道婆娘,各家寨子又怎會舍我馮家而去?”
馮虎剛要開口,馮勉一聲冷哼。
“事關我馮家全族生死,容不得你胡來!”
馮勉冷哼,看向門外。
“來人!”
門外頓時走入兩名寨丁。
“族長!”
“看著虎兒,膽敢出此門一步,老子第一個砍了你們的腦袋!”
“哼!”
馮勉冷哼大步出屋,一想到一切都是陳英兒緣故,心下就是一陣惱怒,卻從未想過,若非馮家的貪婪,又豈能造成各寨不滿離去?
馮勉大步出了廳堂,馮豹忙緊跟其后,馮虎正要抬步,兩個寨丁如臨大敵,忙上前阻止。
“少族長,您老就當可憐可憐俺們,饒過俺們的家小,成不?”
“是啊,少族長,自打少夫人入門,咱們馮家堡就一直倒霉,少族長也跟中了邪一般,處處受委屈,俺們看著心下也是替少族長不值……”
“少族長,咱還是算了吧,還是替少少族長多考慮考慮……”
“是啊,少夫人毀了馮家堡,毀了少族長,不能再毀了少少族長啊……”
看著自幼一起長大兩人哀嘆,馮虎知道兩人因自己吃了不少訓斥苦頭,心下一陣猶豫,當他們說出“少少族長”四個字,馮虎一陣低頭不語,轉身走到座位前盤膝坐下,見他如此,守門兩人相視一嘆,默默退出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