掀開簾子,眼前是一片無邊無垠的遼闊草原,天藍得真是澄凈如洗,云也白得一絲無暇,陽光毫不吝嗇地灑在草原上。這就是回鶻族世代居住的地方?不知道喬天義可已回到了草原?身著華麗公主服飾的令狐絹從簾中仔細地察看著外面,她抬起右手來看了看手指上已淡得不見了的傷,又放下手來。萍水相逢而已,一個敵國的男子,再遇到時只能是敵手了!他認不出她來最好!但她心中不知為什么感覺有些凄傷,從沙漠出來后,這種感覺就屢屢旋繞在她心頭,令她不快。
“公主,前面就快到了?!庇泸T著馬趕到了令狐絹的車駕旁,稟告道,“接嫁的衛(wèi)隊說可汗已親自率了人馬來迎接了?!庇裼龃毯?,令狐綯擔心她孤單傷心,居然將盈香從長安的府中召了來,但見到盈香卻只能讓令狐絹更加地不安。她終究還是掩蓋了袁達死因真相,向令狐綯報告因在沙漠中遇到沙塵暴袁達為救她而失蹤了。令狐綯自小就和袁達一起相處共同長大,袁達的死對他的打擊應(yīng)該不小,果然令狐綯兩天之后才回了消息,只有四個字“誓報此仇”!這幾個字讓令狐絹有點觸目驚心,令狐綯該向誰去報這個仇呢?她心中明白袁達其實就是被自己殺死的,他一向重情重信,自感對不起華陽才會百般內(nèi)疚,可出賣了自己后他其實比誰都痛苦,他覺得活著既對不起華陽也無法再面對他們兄妹了!想起華陽更讓令狐絹很后悔,她越來越感到不安,自己當初為何就下了如此狠手,她輕輕搖了搖頭,揮去那些不快的記憶。
車外的盈香一臉新奇地望著草原,從小在京城的深宮高宅中長大,她何曾看見過草原的風貌!她興奮地隔著車窗向令狐絹指點著有趣的景致,盈香最是愛說愛笑,以前與自己性格很相投,昨天她還嘮叨著希望快點完成這次任務(wù),袁達哥曾許諾過等老爺三年喪滿后就娶她的。令狐絹看著她的笑臉卻心情黯淡,不覺得自己有這份勇氣將袁達的事情告訴她。
“到了!”盈香突然輕聲地提醒著她,“看到他們了!”
令狐絹陡然振作起精神,圖窮匕見的時候到了,決不能再出什么意外!
車駕放慢了速度,但撲入車窗內(nèi)的令狐絹眼中的只有車旁的滿地青草,綠得讓人眩目,星星點點地點綴著野花,隨風拂來一陣青草特有的清香。喬天義說過草原的夏季很美,令狐絹留意地觀賞,真的是——很美!
哦,看見了,遠處黑壓壓的一大群人馬等在那里,倒也很有些壯觀,漸漸地那些人的面龐也清晰了,人群中的嘈雜聲音也漸漸傳入了耳朵,她聽到有人在大聲叫著自己的名字,這是他們的儀式,是在向自己表示祝福!令狐絹在車簾后冷冷地打量著,推測著阿古達木是哪一位……
突然令狐絹一怔,中間有一匹白馬上坐著的男子似有些眼熟,她忙定睛細看,喬天義?!他沒有蓄胡須,輪廓分明的臉龐上五官分明,英俊爽朗,眼睛也正注視著自己這里,真的是他!令狐絹感到喬天義的眼光穿透了隔著的車簾看到了自己似的,她心里一悸,身子不由地向后退離了車簾,他能認出得自己來嗎?
車駕穩(wěn)穩(wěn)地停了下來,春瑤盈青先下了車打起簾子來,白馬上的男子居然翻身下馬,在眾目睽睽下走了過來,人群中又爆發(fā)出一陣歡呼聲!阿古達木!阿古達木!令狐絹猛然省悟了過來,喬天義!阿古達木!她驚呆了,竭力克制著起伏難平的心境,不動聲色地望向他,只見他一直走到轎車前,笑容浮上了他英朗的臉,深邃的目光凝望著她:“果真是你!”
令狐絹之前心中的那一絲留戀卻已蕩然無存,若是自己的心志稍許再脆弱一點,自己和令狐綯的計劃幾乎就全盤泡湯了,這個阿古達木竟如此狡猾!她冷著眼看他,也不作徒勞地否認,他認人的眼力她是領(lǐng)教過了的。她只在心中提醒著自己,這個人絕對不是單純爽直的人,這個人絕對和你曾遇見過的那個人不一樣!他號稱是草原上的飛鷹,是讓李瑞欽大敗無回的人,是敢要挾大唐求娶寧國的人,是竟然蒙騙了自己好幾天的人!望著阿古達木滿臉的笑意,令狐絹努力著卻堆不出雍容大度的微笑,她垂下眼盯著自己身上華貴的服飾,手卻下意識地握緊裙上的玉珮——她沒有佩劍!
阿古達木向她伸出手來:“下來,看看我的草原!”
令狐絹注目地看了他一會,她本想表現(xiàn)出大唐公主的高貴矜持與傲驕,但終于還是伸出了手。
阿古達木握住她的手凝視了一會,突然又笑了:“和我想要的一樣!”他牽著她的手舉了起來,向他的族人示意,人群中爆發(fā)出一陣喝彩,此起彼此的道賀聲不絕于耳。
令狐絹有些惱火,她本來憋著勁初次見面一定要將大唐公主的風范氣度拿足,一定不能讓這些外族番人小瞧了,卻不料被阿古達木的一番舉動攪得自己鼓足的氣勢全都不合適宜了,她心中有種一腳踏空似的感覺。待要生氣卻更沒有理由,只得瞪了他一眼,卻正與他轉(zhuǎn)過頭來的眼光撞個正著,他真誠豪爽的笑容和坦誠和善的眼神卻讓她不由有些慌亂,她暗暗警告著自己,一定不能亂了分寸!
阿古達木一個唿哨,烏云從不知什么地方跑了過來,撒著歡向他湊近來。他扶著她上馬,她有些失措,這第一次的會面情形在她和令狐綯的反復(fù)預(yù)測和計劃中是沒有的,她的角色應(yīng)該是雍容和藹、高貴從容的天朝公主,但在阿古達木的注視下她還是上了馬。那些迎接的回鶻人又一片聲地哄叫了起來,她聽見他們齊聲叫著阿古達木的名字祝賀著他,阿古達木也翻身上了馬,一臉笑意地接受著他們的祝福。令狐絹聽見他在她耳邊輕聲道:“都說大唐長公主是天下第一美人,果然聞名不如見面!”
歷史上傳說的為美人而丟失江山的事一點也不罕見,令狐絹向著人頭攢動的番人們微笑,她相信自已是落落大方的,但她還是想嘲諷阿古達木的愚蠢,她輕聲地譏諷道:“你就信了?”
阿古達木學(xué)著她一挑眉頭,輕聲笑道:“我當然不信!但是——”他收了笑,越過她的肩頭向下凝睛注視著她的垂下的眼睛,認真地道,“見到你的第一眼時,我就信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