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中考試后各班都召開了家長會，而九班的家長會則變成了一場針對劉宇的批斗大會。雖然劉宇事先也預料到了這種情況，做好了心理準備，但也沒想到家長們的反應會那么激烈。
“劉老師，我們家莫曉菲進校的成績是第二十九名，這次期中考試排名是多少？三百零六！我想問問你，我們家孩子到底怎么了！”
莫曉菲的媽媽拍著桌子，怒不可遏。雖然學校沒有下發(fā)學生成績排名，但不知怎么的這些家長一個個神通廣大，門清！其實關于莫曉菲的成績劉宇也覺得意外，畢竟從前三十到三百開外，這個成績下滑的幅度不能用起伏來形容，簡直就是坐了速降機。
“劉老師，要是你對我這個當家長的有意見，你直說，也不能給孩子穿小鞋吧！”
上次因為夏雪的事莫曉菲媽媽來過學校，當時還吵吵著要換掉劉宇這個班主任?，F(xiàn)在莫曉菲成績大幅度下滑，家長自然而然的懷疑是劉宇打擊報復的結果，這讓劉宇有口難辯。
“劉老師，我說句實在話，我對你可沒什么偏見，但是這次考試的情況你這個班主任確實應該反思一下，找找問題。”陳彥宇的爸爸開口，“小學，初中我們當家長的可以把分數(shù)看的輕一些，培養(yǎng)孩子各方面的素質能力，但高中不行啊，高考在這放著，分數(shù)就是紅線，我們絕大多數(shù)的家長沒什么大本事，將來也給不了孩子多大的支持，所以只求孩子能考個好點的大學，將來進入社會能少一些磨難，能少些風險，所以你的體諒我們當家長的?！?p> “我體諒，體諒。。。。。?！眲⒂钚‰u啄米似得不停點頭，“我一定好好反思這次的考試情況，及時和家長們溝通?！?p> “光溝通不行，你得管，得嚴格起來，他們要是一個個自覺性那么強早都去一中了?！?p> “這個年齡段的孩子，緊一緊，松一松就是兩個層次?！?p> “我們不需要你和孩子做朋友，只需要你拿出個嚴師的樣子來，該管一定的管！”
“劉宇真可憐！”
趙晗站在窗外，看著教室里七嘴八舌聲討劉宇的家長，由衷的說。
“我怎么覺得他都快哭了，快拿手機拍下來，能當段子笑他半輩子?！蓖鯂朗婵礋狒[不嫌事大，拿出手機偷偷的開始錄影。
“你真齷蹉！”趙晗白了他一眼，“回頭發(fā)給我一份。”
“你們不是好朋友嗎，這會怎么還落井下石？”崔巖剛好路過，笑著說。
王嚴舒說：“您這就不懂了，什么是好朋友？小事落井下石，大事雪中送炭?！?p> “就是，就是，我們這也是提高劉老師的心理素質，順便豐富一下我們娛樂生活?！壁w晗笑著說：“崔老師，您經驗豐富帶的學生也多，莫曉菲到底什么狀況，怎么成績下降的這么厲害?！?p> 崔巖想了想，“她這種情況不是沒有，但確實很罕見。高中和初中不管從教學方式還是學習方法上都有不同，行話說‘小學七分教三分學，初中五分教五分學’而到了高中就是‘三分教七分學’。所以高中對學生自主學習的能力和學習的主動性都有更高的要求，這也就是為什么不少學生進入高中以后成績會出現(xiàn)起伏的主要原因。但話說回來，這種起伏一般是在一定的程度內，像莫曉菲這種成績短期急劇下滑，我覺得問題應該不是出在‘教學’上，很可能是外部原因造成的?！?p> “外部原因？”
“嗯，應該是某種外部因素影響到她思維，情緒，甚至心理狀況，當然也不排除她中考的成績有水分。不過就平時我對她的觀察而言，我更傾向于前者。”
“前者，那就是心理問題?！壁w晗皺了皺眉，“看來還真讓童欣說對了?！?p> “既然童欣也這么說，那就八九不離十了?！贝迬r轉頭看了一眼教室里的劉宇，“我建議還是讓小劉盡快和莫曉菲談一下，最好能做個家訪。這才半學期，出現(xiàn)問題及時解決還來得及，要是再拖下去，那可就是孩子一輩子的問題了?！?p> “劉宇可未必敢，那個莫曉菲的媽媽真不是省油的燈?！蓖鯂朗嫫擦似沧?，教室里就屬莫曉菲媽媽情緒最激動。
“家長是家長，孩子是孩子，咱當老師的總不能看著學生出狀況還不聞不問吧。這個階段可是每一步都有可能改變一個孩子的命運?！?p> “回頭我跟劉宇說，他要是不去我就把他拖去！”趙晗揚了揚拳頭，又鄙視了王嚴舒一眼，“就沒見過你們兩個這么慫的！”
辦公室里劉宇垂頭喪氣，這次家長會算是把一輩子沒受過的氣全受了。
葉成飛倒了杯茶遞給劉宇，安慰說：“別想太多，多數(shù)家長也不是針對你，只是擔心孩子而已?！?p> “我就是不明白，這些家長平時一個個高喊著素質教育，減負減壓，對分數(shù)，對高考怨氣沖天，可是真的拿到了分數(shù)又比誰都著急，為什么??？”
“為什么？還不是為了孩子?！比~成飛笑著說：“這個年齡段的家長已經在社會上摸爬滾打了小半輩子，對于社會的認知也遠遠在你們這些年輕老師之上。他們關心素質也好，成績也罷，實際上關注的是孩子將來的路到底該怎么走。就像陳彥宇爸爸說的，絕大多數(shù)的家長都是普普通通的老百姓，對于孩子的將來有一種發(fā)自內心地的不安。他們知道自己在將來無法給予孩子更多的東西，所以只能寄希望于孩子考上一所好的大學，能找到一份穩(wěn)定的工作，能夠相對平穩(wěn)的走下去。人們都說望子成龍，望女成鳳，但是那樣的家長我還真沒見過幾個，絕大多數(shù)的家長對孩子的定位其實就是‘中上’兩個字，‘中上’代表一種安全感，又不像‘上’那么極端，辛苦?！?p> “可是每個家長都追求‘中上’的時候，這個‘中上’的標準也就越來越高了?！?p> “這話你是說到點子上去了！”葉成飛點頭說：“現(xiàn)在的大學說實在的要比我那個時候好考多了，但是現(xiàn)在的孩子反而比我那個時候更辛苦，為什么？還不是‘中上’鬧的。別說職高技校，現(xiàn)在就連普通的大學已經滿足不了家長對‘中上’的要求，給不了家長足夠的安全感了?！?p> 劉宇還是有些不明白：“可也不見得一定要上大學啊，很多人沒上過大學也很出色?！?p> 葉成飛想了想，說：“給你打個比方吧。這事就像爬山，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不管你從哪個角度其實都可以爬到山頂，可為什么多數(shù)人都會選擇走臺階一步步上去？”
劉宇想了想：“因為安全，沒那么辛苦，也不會迷路，更重要的是看得見路?！?p> “對！”葉成飛點頭，“因為這條路是風險值最低的，未來也是可見的，只要足夠努力都能走的更高更遠。而其他的路雖然也都能上山，但卻不那么清晰，在上山的過程中會遇到什么溝溝坎坎都是不可預知的，走錯路，彎路，甚至迷失在山里都有可能，這就是風險！作為家長，沒什么人會愿意讓孩子去承擔這種風險?！?p> “可是從其他的路上山，所領略的東西看到的風景是不一樣的，收獲也是不一樣的，而且經歷苦難和波折不也是成長的財富嗎？人總不能都是一帆風順的?！?p> 葉成飛笑了笑，“你只看到那些走到山頂?shù)拇鬅o畏者，但更多的是一輩子徘徊在山腳的人，這就是一個概率問題。老校長曾經說，不管在什么情況下都會有人成功，也同樣會有人失敗，不管什么樣的教育體制都會出現(xiàn)優(yōu)秀的人才，也會同樣會出現(xiàn)教育的犧牲品。所以這世界就沒有完美事情，也沒有完美的教育?，F(xiàn)在的高考對于很多人來說就是風險值最低的選擇，特別對于一些底層的家庭，農村家庭，高考至少還讓他們處于一個相對公平的環(huán)境里?！?p> “所以這個階段家長要求分數(shù)是無可厚非的事?！眲⒂钣行┟靼兹~成飛的意思了，嘆了口氣，“其實我也是分數(shù)的受益者，不然的話我怎么能有機會給您當徒弟呢?！?p> “行了，你就是嘴貧”葉成飛拍了下劉宇的頭：“回頭別忘和莫曉菲聊一聊，這孩子的情況有些不對頭?！?p> 說到莫曉菲，劉宇不由自主的就想到莫曉菲霸道的媽媽，臉立馬又苦下來。
周末張潔姐妹倆例行公事的回張潔家，說好聽的是陪老媽和姥姥過周末，實際上則是痛痛快快的打牙祭。
“怎么還在惦記期中考試的事？”
吃完飯，看到張潔呆坐在沙發(fā)上悶悶不樂，趙淑媛笑著問。
“姥姥，到底什么是素質教育?。繛槭裁刺岢诉@么多年，可學校和家長還總盯著分數(shù)不放?！睆垵嵢鰦伤频陌杨^靠在趙淑媛懷里問。
“想知道答案你要先回答我?guī)讉€問題。”趙淑媛?lián)崦鴱垵嵉念^發(fā)，笑著說：“首先素質和能力是不是等同的？”
張潔立刻搖了搖頭，“素質是素質，能力是能力，有能力的人不代表有高素質啊。”
趙淑媛點了點頭，“第二個問題，素質和社會貢獻是不是等同的，或者說對社會貢獻越大，素質就越高?！?p> 張潔想了想，有些猶豫，“應該也不太一樣吧，社會貢獻的大小和能力的強弱應該是有直接關聯(lián)的?！?p> “第三個問題，一個文化水平不高，但兢兢業(yè)業(yè)認真工作的普通老百姓，他的素質是不是比一個科學家，藝術家的素質低？”
“這個也不見得?！?p> “也就是說，素質并不代表為能力的強弱，不取決于社會貢獻的高低，也不表現(xiàn)為財富地位，不表現(xiàn)為科學藝術修養(yǎng)。”趙淑媛頓了頓，認真的看著張潔，“那你覺得素質應該是什么？”
張潔蹙眉，半晌眼前忽的一亮，“是人，是健全的人格?！?p> 趙淑媛點了點頭：“不是每一個人都能上大學，也不是每個人都可以成為企業(yè)家，藝術家，科學家，但這并不妨礙他們成為有素質的人。你還記得曹愛國嗎？”
“曹伯伯？”
“嗯，一個小鎮(zhèn)子上的普普通通的基層醫(yī)生，學歷不高，也沒什么職稱之類的?？墒菂s踏踏實實的在小鎮(zhèn)上干了一輩子的基層醫(yī)療，足跡走遍了周邊山區(qū)里的每一個角落。你覺得他的素質比大城市里的醫(yī)療專家比大學里的教授低嗎？”
“當然不！”張潔堅定的搖頭，“雖然我不知道他的專業(yè)能力怎么樣，但我覺得他人特別好，很隨和，而且很開朗?！?p> “所以素質更多的是一種內在的表現(xiàn)，是個性，是健全的人格，是具有創(chuàng)造力和自我完善的能力。更重要的是素質教育絕不是僅靠學校教育就能夠實現(xiàn)的，畢竟影響一個人個性及人格的因素還包裹了家庭和社會?！?p> 張潔有些困惑，“既然這樣，那我們當老師的又能做什么呢？”
“跟我來?！?p> 趙淑媛把張潔帶到書房，拿起桌上的毛筆寫下了蒼勁有力的“師范”兩個字，“這兩個字送給你?！?p> 師范，學高為師，身正為范！張潔瞬間領會到了趙淑媛的意思。學高是一個老師應有的能力，身正是一個老師應具備的道德標準，踐行素質教育的第一步就是先成為一個有素質的人民教師，成為學生的表率和榜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