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漢中王的日子不多了，全靠益清拿銀針吊著一口氣。
早朝后，孟曦召來李胤，與之商討許久，直至夕陽下沉，才命人快馬加鞭傳信疏勒。
不過幾日，便頒下旨來，要秦將軍府長女秦晴入宮為后，同秦大將軍秦昊與首富蕭家長女結(jié)為連理，親事同日舉行。
一時間漢中城又為此熱鬧非凡起來，都說秦家受天家器重，皇恩浩蕩，一時間風(fēng)光無兩，為此近日來秦家的門檻都快被踏破了。
秦府中，少女坐于妝臺前，遠黛如墨，明眸善睞，顧盼生輝，唇紅齒白，膚若凝脂，一把檀香小木梳，正細細梳理著瀑布般黝黑的長發(fā)。
剛進屋的丫鬟似乎是見慣了這副美人初醒的模樣，甜甜的笑著過來，為她披上外套，接過木梳，小心替她打理著長發(fā)，嘴上不饒人的取笑道：“小姐真是好看，皇上不日見了，定然高興?！?p> “芬兒，你真是越來越貧嘴了，宮中規(guī)矩多，我看便將你留在將軍府吧，免得你這小姑娘成日里耍滑惹禍。”少女開口，清鈴悅耳，脆如鶯啼歌唱，細如琵琶吟吟，嘴里雖是義正言辭的教育著丫鬟，臉上卻早已是通紅一片。
“別啊，小姐，是芬兒不好，說了大實話，惹您不高興了，芬兒給您賠罪......”丫鬟絲毫沒有膽怯，繼續(xù)笑話道。
“芬兒......”少女假意嗔怒著喚到。
女仆二人正嬉鬧著，卻聽見此時響起的敲房聲，外面的丫鬟朝里屋喊道：“小姐，大公子來了?！?p> “好”少女回應(yīng)道，轉(zhuǎn)身繼續(xù)快速的梳著妝，一旁的芬兒也立刻替她更衣擺弄。
不一會兒，屋內(nèi)開了門，將侯在門外的秦昊迎了進去。
“入冬了，外頭涼，哥哥快進屋里來暖暖?！鼻厍缯f道。
“不必了，誰以為誰都像你似的，身子單薄，風(fēng)一吹便倒？”秦昊也不客氣，剛進門便調(diào)侃道。
“哥哥嘴巴還是那般毒，不日新嫂子入門，可不能這樣了，生生被你氣哭去，可如何是好?！鼻厍缫膊粣溃珠L一直如此將士脾氣，她都習(xí)慣了，想來也只有那位能治他。
想來他們兄妹兩個當(dāng)真是極端，一個舞刀弄槍，文墨便是那天邊的浮云，半點沾不得；一個琴棋書畫，刀劍便是茅坑里的狗屎，那是絕對沾不得。故而脾氣秉性，一個好似燒火棍，點哪哪著，一個好似云中月，縹緲輕淡。
“我脾氣便是如此，改不了?！鼻仃唤舆^丫鬟遞來的茶水，一飲而盡。
“哥哥，這是皇家賜婚，公主她......若是知道了，會不高興的。”秦晴也不知道如何規(guī)勸他：“再說，紅兒與我，向來情同姐妹，哥哥看在我的面子上，便也該忍耐些?！?p> “說到殿下，殿下讓我來問問你，可是自愿，若是不愿，看在我們家世代忠良的份上，愿意給你回旋的余地?！?p> “可是哥哥向公主求來的？”
“你是我與父親的掌上明珠，也是我秦昊唯一的妹妹，她二話不說，便要你我二人嫁娶，也不問別人愿不愿意?！?p> “哥哥，人為君，我為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彼丶沂来伊?，忠心義氣像是刻在骨子里，即便柔弱如她，也有一身將士的赤膽忠心。
“我是個漢子，粗糙慣了，沒什么，怕的是委屈了你，王宮實在算不得什么好地方?！鼻仃粐@氣道。
秦晴臉色一紅，探首去看窗外的景色，似是回憶著什么，濃密的睫毛遮住眼底的神色，語氣輕柔綿軟：“我......愿意的?！?p> 朝堂之事，紛雜繁冗，處理不完，這頭秦昊還來找她求恩典，孟曦思慮再三，還是同意了。剛回羲和殿，捏著頭疼的腦袋，想休息片刻，便有宮人匆匆來報，說是明昭宮那位不進飯食，正大鬧脾氣，孟曦便又匆匆趕去明昭宮。
老王退位后便已搬去孝德殿將養(yǎng)身體，孟曦隨后便安排孟驥住了過去，歷代天子哪有不住正殿的道理，她想著也許是小孩心性，住不慣新屋子，過去勸勸便是。
未進屋，便感受到一陣低氣壓從屋內(nèi)傳來，整個明昭宮靜謐無聲，宮女太監(jiān)跪了一地，誰都不敢發(fā)出半點聲音，連喘氣都是小心翼翼，生怕自己的呼吸打擾到那位新任帝王。
太監(jiān)劉滬是劉秀的干兒子，劉秀隨老王搬至孝德殿后，便由他掌管內(nèi)侍，伺候孟驥，也是他派人前去通傳，叫孟曦前來。
聽見響動，跪在地上的他微微抬頭，見來者是孟曦，眼淚橫流，壓低了聲音，輕顫著道：“殿下，您可來了，快去勸勸吧?！?p> 孟曦疑惑的望著他，劉滬只輕輕搖頭，臉上的鼻涕眼淚也未曾敢抹。
孟曦踏進屋內(nèi)，年輕的帝王正一杯一杯的灌著酒，一言不發(fā)，臉色蘊紅，瞧著是有些醉了，抬眼見她來了，只像往常一般打著招呼：“阿姐來了，坐，陪我喝幾杯?！?p> 孟曦陪他坐著，沒有訓(xùn)斥，只扯出一抹笑意問他：“好喝么？”話畢，便自顧自倒上一杯，抿了一口，有些苦澀。
孟驥打量著眼前這位他認(rèn)識十多年的姐姐，從小他們便相熟，便親昵，原來他從未看透過她，他想過她讓他當(dāng)?shù)弁酰苍S是因為他們關(guān)系好，可旁人不明白，他們自小宮中長大，又怎會不知高處不勝寒的道理。他一再安慰自己，她一定不是因為他好掌控，一定不是，她有她的用心良苦，可是他有他的不甘心和千金一諾。
許久眼角帶著濕潤，他抱著一絲希冀問道：“阿姐，若是......我求你，你會應(yīng)嗎？”
“你想要什么？”孟曦原本想說，不會于國本不利便可，可終究沒能說出口，這話太過冰涼。
“我想要個人?！泵象K目光堅定，似是不可動搖。
杯中剩了些殘酒，她一口飲下，默默拾掇了一下衣裳，一言不發(fā)，起身離去，不待她踏出門外，身后傳來一聲呼喚，“阿姐”。
她能感受到話音中的一絲顫意，陡然想起那個鐫刻在她心上的背影，讓她心下一軟。
“隨你”。
漢中的第一場雪，獻給了這滿城紅妝，十里煙霞。潔白的雪配著鮮艷的紅，不知是為婚禮增添了幾分肅穆，還是多添了幾分妖嬈。蕭家不愧為第一首富，從儀仗到嫁妝，絲毫不輸王室，更放出話來，大喜之日，全城酒樓的席面，都算在蕭家的賬上。
相較之下，皇家的封后儀式，便要繁雜規(guī)矩太多，秦晴三日前便由孟曦派人接入宮中，要嬤嬤教授成親禮儀。于正殿行禮，接受朝臣跪拜，再至祭臺舉行祭禮，身子原本就弱，整一套下來，也是夠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