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蘇家,在整個東南都是響當當?shù)拿T大族,蘇家大爺少時便在外游歷,闖出偌大的聲名;曾偶得一頁江湖,學下了一身銅墻鐵壁的橫練功夫,自號怒目金剛。
此時,蘇家大爺坐在桌子旁,整張臉像是打蔫的茄子,一雙虎目圓睜,多的卻是愕然。桌子上擺著一張銀紋藍底信箋,裝飾簡單,字跡細膩娟秀。
“素聞蘇家大爺乃是天下第一等的豪杰,俠名極盛,如雷貫耳;在下雖無緣得見,但神交已久,近日,某偶過金陵,不日當?shù)礁菰L。”
毫無疑問,這是一張拜貼,拜貼是沒有問題的,他驚的是后面的署名。
“大漠孤風”
這四字大而張狂,像是第四紀古老的鵝毛筆所書,帶著淡淡的墨香,“風”的尾巴輕輕翹起似一人翹著的嘴角,說不出的嘲諷。
近年,大漠里多了一種風,裹攜著塵土與砂石,大風襲來之時,猶如蝗蟲過境,掘地三尺,寸草不生--此之謂大漠孤風。
接到這拜貼的是個年輕人,蘇云,蘇家一名普通弟子,此時他站在家主的跟前,腦袋低得像是掛在藤上的窩瓜。
“這張拜貼你是哪里來的?”
蘇烈雷鳴般的聲音嚇得他一個哆嗦,話都沒說利索:“回,回家主,是,是在山水樓一個漂亮的姑娘交給我的,說是讓我轉(zhuǎn)交給家主。”
“她讓你轉(zhuǎn)交你就交嗎?她讓你去吃屎你去不去?”蘇烈暴怒的拍桌子,聲如雷鳴:“是不是看見女人,連魂也給人家勾走了?”
蘇云嚇得又是兩哆嗦,不敢再言語。
“大哥,別嚇壞了孩子?!迸赃呉恢弊陌滓挛氖块_口道:“你應(yīng)該知道,那個人若是要來,就算沒這小家伙傳信,他還是會來的?!?p> “二弟。”蘇烈道:“可是那頁江湖是大哥的命根子?。【蛻{這輕輕的一張紙,就讓他取了去?”
“大哥你別急。”白衣文士哭笑不得:“大漠孤風這兩年雖然名聲鵲起,盜了不少奇珍異寶,但也不是沒人能治得了他;明日我去問問大先生,看看他有沒有什么辦法。”
蘇烈松了口氣:“若有書大先生出手,那大漠孤風確也不足為慮了?!?p> “小家伙,你來跟我說說,那個把信箋交給你的姑娘長什么樣子?”白衣文士沖著蘇云笑道。
他的笑像是世間最溫柔的笑,只一下就拂去了蘇云心里的拘謹和不安。
“她很美?!碧K云露出標志性的犯花癡蕩漾笑,就差嘴角帶點口水了:“生著海藍色的柔順長發(fā),很美,很美。”
白衣文士脾氣再好,也被搞得滿頭黑線,“很美”這也是樣子?雖然嚴格來說也算,可是這有什么用?金陵城藍頭發(fā)的美女沒有一萬也有八千……
“行了,你回去吧?!卑滓挛氖繜o奈的擺擺手:“以后好好練功,少去山水樓那種地方?!?p> “是,多謝二爺?!碧K云如蒙大赦,忙跑出門去。
過了片刻,白衣文士突然皺眉道:“不對!”
“怎么了?”蘇烈道。
白衣文士:“他叫我二爺!”
“叫你二爺又怎么了?”蘇烈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雖然我排行老二,但卻在白馬書院教書,家里的小輩許多都在白馬書院上學,親近些的叫我二叔,稍遠些的大都叫蘇先生?!敝心晡氖繃@道:“何況那山水樓是金陵城有名的銷金窟,最便宜的一道菜都要萬字起步,你我二人都少有前去,那蘇云一普通弟子,那里來的財力到那等地方吃喝?”
“這人肯定不是蘇云!”
蘇烈怒道:“我立刻去追!”
中年文士擺手道:“算了,不必追了,如果他真是那大漠孤風,早已走遠。這次是我大意了,竟被他那怯懦樣子給騙過去?!?p> “你是說那大漠孤風剛才就在我們眼前?”蘇烈驚道:“不好,來人,快,查查家里有沒有丟什么東西!”
而此時,那傳說中的大漠孤風剛走進無人的小巷,扒掉人皮面具和頭套,露出一片飄逸的藍發(fā),她臉上掛著大大的笑容。
現(xiàn)在蘇家那個年輕人應(yīng)該已經(jīng)醒了吧,段雪心里想,他應(yīng)該不會被暴怒的家主給撕了吧,兩頓打當然是跑不了的,不過這些都和她沒有關(guān)系。
用段風的話來說,裝完逼就跑,真刺激!就是胸口有點悶,那束胸實在塞不進多少東西,我要是能平一點就好了;段雪毫無心里負擔的炫耀著。
蘇家大爺果然如傳言中那樣是個傻大粗,倒是那蘇老二有點意思,段雪腦海中回憶起蘇二爺?shù)馁Y料,蘇家二爺蘇狂,六歲那年摔斷了腿,成了殘廢,一輩子坐在輪椅上。
武功的路子已絕,便索性從文,琴棋書畫無一不精,在白馬書院做了個教書先生,專教第四紀史;若在和平年代那也是人上人,可如今這世道,手上若沒點功夫,是混不下去的。
段雪用手指蹭了蹭鼻子,她總覺得這位蘇二爺不簡單,從他在蘇家的地位就瞧得出;雖然是蘇烈的弟弟,但一個文人能有如此高的地位便足以說明許多問題。
……
另一邊,段風正站在白馬書院最高的那一間辦公室外,一臉凌亂。
開始的時候,計劃一切順利,段風靠著張與書劍白一樣的臉,還有那塊兒腰牌在白馬書院暢通無阻;而且整個書院都沒有什么人,段風懷疑就算自己大搖大擺的走進來也不會遭到阻攔。
直到在這間院長辦公室,看見里面早有兩個身穿青衫豪服樣子和自己有七分像的家伙等在哪里,這感覺,就像是在照兩個沒品的鏡子。
書劍白?難道說,我還是來晚了?段風下意識的就要跑,雖然他自認輕功冠絕天下,但那都是逃命的本事;真要打起來,戰(zhàn)斗力還不如一只鵝……
那個用針的家伙,連書劍白都給陰死了,自己還是別送人頭了。
“哎,兄弟,你也是來應(yīng)聘書劍白的?”然后,他就看見那個靠在桌子上的家伙,熟絡(luò)的走過來開口道。
段風:“???”
讓我捋捋,書劍白?應(yīng)聘?這兩個詞是怎么連到一起的?難道說,書劍白竟然是一個職位,人人都可以應(yīng)聘的?
自來熟的男人看見段風腰間掛著的“書”字腰牌,驚訝道:“連腰牌都有,兄弟你準備夠齊全?。俊?p> “大哥,我新來的,這應(yīng)聘書劍山咋回事兒?。看稣??有沒有五險一金啥的?”段風猶豫了半天,這句話也還是沒說出口,想扮演一個人除了高明的易容術(shù)外,偽裝也是關(guān)鍵,要時刻注意自己的人設(shè)。
這種話,書劍白是絕說不出口的。
“應(yīng)聘是怎么回事?”這話言簡意賅,在弄不清情況的時候,不說或者少說都是不錯的選擇,畢竟說多錯多。
自來熟明顯是個話多的人,旁邊那個就是冰山,好不容易來了個肯說話的,當下就滔滔不絕起來:“兄弟你不知道?我和你說,前些天白馬書院的蘇先生在北街招人,一眼就相中了我……巴拉巴拉……”
段風:“……”大哥我錯了,我不該問你問題,你快別說了,本來以為圓滾滾那個話嘮的話已經(jīng)夠多了,現(xiàn)在看來是天外有天,一山更有一山高。
“大師兄,你叫我?”剛想到圓滾滾,段風耳邊就傳來熟悉的聲音。
段風:“……”你閉嘴!
圓滾滾委屈巴巴:“師傅,大師兄他兇我?!?p> 段風:“……”外面有一個話嘮就夠煩了,現(xiàn)在心里還有一個話嘮,這特么話嘮二重唱,內(nèi)外夾擊,人生啊,為何如此艱難。
“里面假扮院長的人,跟我來?!?p> 就在段風因話癆二重唱不勝其煩的時候,門外傳來銀鈴般清脆的聲音,未見其人先聞其聲,單聽這聲音就知是個極美的女子。
等人走進,果真是個美人,段風用余光偷偷打量,雖然和想象中有所不同,卻并非不如。
“這位姑娘,你好,我是馬得柱,北街的乞兒王……”自來熟繼續(xù)發(fā)揮自己的優(yōu)勢,開始向東家推銷自己。
那美女卻呆住了,驚喜道:“大先生,您回來了!”
“大先生,誰是大先生?”馬得柱一愣,四下掃了掃,哪有什么大先生,然后很快反應(yīng)過來:“姑娘你入戲這么快?!?p> “小青?!倍物L笑了笑,點頭道。
美女拍拍胸脯,似是松了口氣:“大先生您可算回來了,這些天您不在書院,可把我們給急壞了。”
本來段風還真以為是書劍白回來了,可書劍白已經(jīng)死了怎么會回來,轉(zhuǎn)念一想大約是自己易容術(shù)太過高明騙過了這姑娘;幸虧實現(xiàn)準備足夠充分,認得書劍白這個身邊人。
“我們大先生回來了,你們都走吧?!睂α硗鈨扇?,小青的態(tài)度截然不同:“這些錢算是犒勞金,若是有人敢泄露此事,休怪我無情?!?p> “原來,您就是書大先生?!瘪R得柱這才反應(yīng)過來,珊珊道。
段風掃了他一眼:“你叫馬得柱?住在北街?”
“是,是!”馬得柱忙道:“小人馬得柱,家住北街三十號。”
“我知道了?!倍物L點點頭:“你不錯,你很不錯,以后若有事,我會去找你。”
“謝謝大先生!多謝大先生!”馬得柱歡天喜地的離開了;至于另外一位“書劍白”,早便離開,從頭到尾都未曾說一句話。
待只剩下兩人,段風才開口詢問道:“我離開這些日子,書院里怎么樣?”
“您可不知道,這些天楚劍那個瘋子天天過來鬧,我們都不知道怎么辦?!蓖馊艘蛔?,小青就恢復了本性,嘰嘰喳喳的:“還是蘇先生想了個法子,讓人來假扮你,這才……”
段風:“……”有的人看起來一身高冷女神范兒,但背地里卻是個話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