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廠背著書包，拿著糕點(diǎn)來到孬蛋家門口。在昏暗的路燈下，銹跡斑斑的紅鐵門更顯的暗淡，好多地方漆皮已經(jīng)掉了，露出銹黃的薄鐵皮。特別是門底部，好幾個地方連鐵皮都銹透了，成了一個個小洞。
新廠輕拍了兩下門，門上面不知是灰塵，漆皮還是鐵渣粘在了新廠拍門的手上，新廠看不清楚，只是感覺手里有些刺撓。沒人來開門，也沒人回聲。新廠不想再碰那門，只好站在門口對著門縫喊：“孬蛋，孬蛋。”。終于他聽見院子里有了動靜，是人跑動的聲音。
那門還沒開就聽見里面壓低著聲音說：“別喊了，來了。”。孬蛋把門開了一條縫，伸出腦袋看都沒看是誰就先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看清是新廠后他才慢慢的從門縫里鉆出來，又輕輕的把門給帶上。
孬蛋出來了也沒說話，對著新廠一招手讓他跟著自己。兩人走到路對面不遠(yuǎn)處的一個路燈底下。孬蛋才開口：“這么晚了，你來干什么?！薄?p> 新廠看孬蛋眼框發(fā)紅，臉上還帶著淚痕就關(guān)心的問：“怎么了，孬蛋，出什么事了?！薄?p> 孬蛋嘴角一撇，臉上揚(yáng)起他那標(biāo)志性的誰也不服的笑容說：“我能有什么事。你有事快說，我瞌睡了急著睡呢?！?。
新廠一看就知道孬蛋是裝出來的，盡管他一臉壞笑但眼角閃著一絲淚光。新廠不滿的說：“沒事你天天不等我們，一下學(xué)就跑。有什么事也不給我們說了，你還當(dāng)我們是結(jié)拜兄弟嗎？”。
孬蛋還是笑著，但收起了他那拽了吧唧的樣子說：“哎呀，真沒事。我爸找了夜班上，我下午早點(diǎn)回來做飯呢?！薄?p> 新廠有些驚訝：“你爸不是有活干嗎，怎么又找了個班上？”。
孬蛋擺擺手：“不說他了，你到底有什么事，我真瞌睡了，眼睛都睜不開了?！?。說完還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
新廠把手里的糕點(diǎn)舉起來說：“我聽說嬸又病了，給你拿點(diǎn)糕點(diǎn)，拿回去吃吧?！?。同齡人沒人敢當(dāng)孬蛋面說他媽媽是神經(jīng)病，新廠更不會了。
孬蛋竟然直接接過了糕點(diǎn)，低頭小聲的說了句謝謝。這太讓新廠感到驚訝了。新廠本以為孬蛋肯定會向以前一樣瞪著大眼拒絕，甚至還會惡狠狠的問上一句：“你什么意思，你看不起誰啊。”。他怎么也沒想到孬蛋會這么爽快的接受。
孬蛋肯定有事，新廠更加確定了。但他沒有再開口問，他了解孬蛋的性格，只要他不想說的話，誰都沒辦法讓他張嘴。
一時兩人都沉默著，把本就寂靜的夜襯得更是寂寥。孬蛋低著頭，手里死死攥著袋子，就像是一個聽話的好孩子偶然犯了錯，但很痛苦，很后悔。新廠滿眼是話但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只好看著孬蛋，看他那都已經(jīng)洗的瞧不出原本顏色的衣服，上衣是又緊又小，褲子倒是又松又長，上衣是前幾年的，褲子是他爸的。新廠想起他以前，想起他也曾經(jīng)有這樣的衣服，想起他穿著這樣的衣服時孬蛋摟著他給他講大嘴的笑話，兩個人都笑的前仰后合。
“哎呀，走了，我都要睡著了?！薄Ｘ暗脑挻蚱屏诉@短暫的平靜，他扭頭就往家跑，頭都沒回。新廠看著他的背影，心里想：“存點(diǎn)錢給孬蛋買個衣服。”。
時間還早，新廠按計(jì)劃往河神廟去了，他背書包就是為了帶鱉精給鄧師傅。他想好了，就算鄧師傅那兒有人，他今天晚上也準(zhǔn)備等下去，非要見到鄧師傅不可。但所有的決心都被廟大門上掛著的那塊有事誤擾的牌子給擊碎了。
新廠知道這塊牌子，當(dāng)年鄧師傅晚上在廟里練功，他就怕人打擾專門把廟大門給插上了。誰知半夜來了個人求事兒，他見廟門推不開就站在廟門口一邊大叫鄧師傅，一邊使勁的砸門，鄧師傅的修煉生生被打斷了，直接吐了一大口血出來，還毀了三年的修為。這件事發(fā)生后老郭專門做了這個牌子，還給所有的香客，信徒下了令，以后不論白天晚上，無論是誰要找鄧師傅必須先經(jīng)過他，如果晚上突然有急事，門上沒有這個牌子了你可以直接找鄧師傅。但一但門上掛著這個牌子，不管你是天大的事都不能打擾鄧師傅。當(dāng)然他說了這都是鄧師傅的指令。還特別強(qiáng)調(diào)了誰要敢違背這些，鄧師傅要讓那家人倒霉10年。
沒人敢去向鄧師傅確認(rèn)這件事，但人們都一致遵守著這個規(guī)定。新廠當(dāng)然也不敢壞了規(guī)矩，從看見牌子的那一刻就喪氣了，心里想：‘怪不得，今天廟坡下面連個自行車都沒有?！?。去哪呢，這么早，新廠想他從家里出來時剛9點(diǎn)，現(xiàn)在頂多10點(diǎn)多一點(diǎn)。他不想回家，就想著不行去村里轉(zhuǎn)轉(zhuǎn)吧，好久沒在村里晃蕩過了。
新廠背著書包開始圍著村里轉(zhuǎn)悠，他這轉(zhuǎn)轉(zhuǎn)那轉(zhuǎn)轉(zhuǎn)，聽見誰家有說話聲了，就在人家窗戶底下停一下，能聽清的他就多聽會，聽不清的他就少聽會。說的有意思了他就蹲在那聽，沒意思了他站站就走。聽來聽去都是些自家的雞毛蒜皮，鄰里的家長里短，村里的緋聞八卦，但新廠聽的津津有味。他還發(fā)現(xiàn)好幾家夫妻都在說著他干爹郭九成，女人聲的都是夸的，男人聲的基本都不是好話。他還聽到一家男人說：‘郭九成和他女秘書有一腿，他媳婦都把他倆堵在床上了。但他媳婦后來也沒敢怎么樣?！?。
新廠在村里晃蕩了一整圈，轉(zhuǎn)到了廟后門，這里本來有好幾堆麥稈垛，現(xiàn)在只剩下兩堆了。還好挖有洞的那個還在。新廠好久沒來了，他又鉆了進(jìn)去掏了掏，整了整，半躺在里面。他有點(diǎn)累了，想迷瞪一會再回家，心里還想著：“說不定一會兒又讓我發(fā)現(xiàn)什么秘密呢?！?。想著想著就睡著了。
“砰?！薄?，新廠一激靈就睜開了眼睛。什么聲音。“咳，咳?！眱陕暱人月曉谕膺呿懫?。新廠心里高興慘了，他趕緊閉著氣，豎著耳朵聽著。聽了半天沒一點(diǎn)聲音，這么奇怪。剛才明明有聲音，還有人咳嗽呢。不可能是自己聽錯了，新廠心里想。
新廠又閉著氣聽了一會兒，還是沒聲，心里疑惑：‘莫非自己真是聽錯了。哎，也不知幾點(diǎn)了說不定真是自己睡太長時間睡癔癥了。'。新廠準(zhǔn)備爬出去回家睡覺了，誰知他剛爬出一半，就聽見咔擦，咔擦兩聲，還升起了一點(diǎn)亮來?！坝腥嗽谟么蚧饳C(jī)，我剛才沒有聽錯的確有人。那人應(yīng)該離麥稈垛還不遠(yuǎn)?！薄Ｐ聫S頭和身子在洞外，腿在洞里就這樣趴著不敢動了。
“砰。”。又一聲，新廠現(xiàn)在知道是什么響聲了，是關(guān)車門的聲音。這和他家的車關(guān)門一個動靜。新廠還是不敢動，不知道這是上車關(guān)門呢，還是下車關(guān)門的。過了一會兒，就又是一聲“砰。”，接著是咔擦，咔擦，咔擦這次是三聲，這人又點(diǎn)煙呢。
一根煙的功夫，就又是“砰?！钡囊宦曅聫S現(xiàn)在知道了這是關(guān)門的。就這樣開門吸煙，關(guān)門上車，來來回回有好幾次，估計(jì)過了有幾十分鐘了，因?yàn)樾聫S的全身都麻了。
正當(dāng)新廠難受的想輕輕的活動活動時，聽見“當(dāng)當(dāng)當(dāng)”的聲音。這聲音不大，但對深夜里趴在地上的新廠來說卻是聽的一清二楚，這聲音新廠熟悉，和他班主任穿著高跟鞋在教室里走路一個聲，又有人來了，還是個女的。新廠一下有了興趣，仿佛身上也沒有那么難受了。
“砰?！?。車門響了。女的先說話了：“別看了，就我自己。老頭子打發(fā)我出來了?！?。
男聲：“寶貝，想死我了?！?。
女聲：“哎呀，別摸，討厭。你先聽我說我今天真是開眼了，這個鄧師傅真不是浪的虛名的，你猜猜我看見什么了？”。
男聲：“我不猜那沒用的，你猜猜我有多想你?！薄?p> 女聲：“哎呀，你猴急什么呢，我給你說我見到龍了，三條。”。
男聲：“真的假的，不會是影子什么的吧。”。
女聲：“什么影子，活生生的。還看著我對我吐信子呢?！?。
男聲：“什么樣子的，是不是和西游記里的一樣，長角，有爪子?！?。
女聲：“鄧師傅說那都是假的，我見的是龍的五種模樣之一，叫什么七彩靈蛇?！?。
男聲：“我還以為是什么呢，蛇就是蛇，什么龍啊?！薄?p> 女聲：“你懂什么啊，你見過渾身上下發(fā)著七彩的光，還有香氣的蛇嗎？而且我給你說這七彩靈蛇是鄧師傅從天上召喚過來的，鄧師傅拿著一個空盆，念了幾句咒語，那靈蛇就憑空出現(xiàn)了。我親眼所見?！?。
新廠本來使勁憋著笑，但聽著聽著心里就激動起來：‘鄧師傅，鄧師傅。’。滿腦子都幻想著鄧師傅召喚出神龍，騰云駕霧的樣子來。后面那女人和男人的對話新廠都沒有聽。直到外面閃起亮光，新廠才從抑制不住的向往里驚醒過來。聽見那個女人說：“找到了嗎，老頭子說茶葉就在后背箱里。”。
男的：“找到了，拿幾盒?！?。
女的：“不用拿，咱們開車過去吧，估計(jì)老頭子該和鄧師傅說完事了。到那兒讓老頭子自己把茶葉拿出來給鄧師傅送去，送完咱們就走了?！薄?p> 男的：“對了，那天你說給我拿的表呢?！?。
女的：“拿了，明天見面給你。干什么都猴急，猴急的。記住啊，這一段有空了趕緊來認(rèn)識認(rèn)識鄧師傅，對你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砰，砰”。兩聲車門響，“呼，呼，”。汽車發(fā)動了。新廠聽見汽車聲遠(yuǎn)了，使勁了半天才站了起來。他渾身酸麻，但雙眼在夜里閃著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