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盛德提出要安樂那一天，他們一家天翻地覆的鬧騰。
王曜回家的時候就看到客廳亂糟糟的，水果零食倒了一地，他爺爺?shù)奈葑拥拈T罕見地鎖了，父母屋里，他媽媽正無奈地看著他爸。
“不同意就行了，他也申請不成功的?！?p> “申請什么？”王曜皺著眉頭，在兩個大人的目光看向他的時候，下巴朝茶幾那邊抬了“怎么回事？”
“沒事?！绷_倩連忙起身“我這就去收拾?！?p> 王曜也不是真心實意想關(guān)心，等羅倩出來之后，就回了自己屋。
那次事件第二天之后就再也沒人提，一個人不知道，三個人裝作沒發(fā)生過。
但有些東西還是產(chǎn)生了。
這個東西就叫假設(shè)……
一旦某些假設(shè)在心里埋下種子，那么，發(fā)芽的力量就可摧毀頑石。
“家里哪哪兒都要花錢，曜曜要去看病，咱爸也要去保健?！?p> 如果真的不在的話，確實可以少花一份錢……
“曜曜他還是不愿意出門，飯也沒吃?！?p> 他們還有一個辦法救自己的兒子……
“曜曜的病發(fā)展到現(xiàn)在這樣，跟你倆脫不了關(guān)系，當(dāng)時不嚴(yán)重的時候，你們夫妻倆要是能別那么忙著工作，考試后請個假，或者停個半年職，關(guān)心關(guān)心他，能越來越嚴(yán)重嗎？”
這種不講道理的聒噪他聽夠了……
“我看今年考不上你們就別讓他考了?！?p> “他不考試能干嘛？”
“他就是考不上才成現(xiàn)在這樣的，必須考上才能好?！?p> “那他要是考不上呢？”
“考不上……”
只有那一個辦法。
假設(shè)的開始只是假設(shè)，被強烈理性否認(rèn)的假設(shè)。
假設(shè)的中段是習(xí)慣，它慢慢入侵所有的角落，讓人漸漸忘記反抗。
假設(shè)的終點是認(rèn)同，假的最終成為了渴望的方向。
王盛德不是傻子，他漸漸地感受到了冷漠，來自兒子的冷漠。
孫子這段時間本來就不愿意搭理他們所有人，兒媳婦一只禮貌卻不是自己人。
兒子的冷漠牽動著他的整個情緒，也包括整個家的基調(diào)。
兒媳跟著越來越謹(jǐn)慎，笑的少了，待他幾乎就要像待一個客人一樣了。
他看到家里有某種東西在生長，打破了他以為牢固、堅不可摧的事物。
親情……不是固若金湯，人心，不是不會失望。
王曜考砸了，只考了一科，就不愿再去考場了。
他那唯一一個可能存在至深親情的孫子，將自己鎖閉。沒有一個存在的事物如他所愿，沒有一個事物能提起他的心。
他跟老伙伴們道了別，將秀林街來回走了好幾遍，記清了每棵行道樹和每塊地磚的模樣。
之后，提出了申請。
這次，王志明沒有強烈反對，有的只是能被他一眼看穿的假意勸說。
他將世界自動剔除音軌，作答都懶得。
來到安樂科的時候，王志明和羅倩被醫(yī)生請出了屋子，那個年輕醫(yī)生問他問題的時候，他確實的有了一點怯場，但一想到門外站著的人，他又一點都不害怕了。
“您確定要安樂嗎？”
“確定?！?p> “言醫(yī)生，準(zhǔn)備好了?！边M注射室的時候，已經(jīng)待命在里面的小助手報告道。
“你們每天見死人，不害怕嗎？”躺在那張床上之后，他猶豫著還是問出了這句話。
“您是說，怕死人，還是怕死？”小助手給他戴儀器，動作非常的溫和。
“死?！?p> “不清楚。您要是不想安樂了，現(xiàn)在可以反悔，我們……”
“不了?！?p> 他平靜著躺著，過了會兒望向那緊閉的門，露出一個釋然的微笑“下一個就是他們了?！?p> ————
整個過程都是瞞著王曜進行的，所以，當(dāng)結(jié)果展示給他的那一天，他徹底的、不可逆的崩潰了。
葬禮結(jié)束，所有人都找不到王曜，后來，王志明接到了警方的電話，里面的聲音緩緩說道“您好，請問是王曜的父親王志明嗎？……你兒子跳樓自殺了，在清源學(xué)區(qū)3號公寓樓?！?p> 幾天之后，王志明就坐在那兩個相連的墓碑前哭了好久，也說了很多話，或者，那不是說，是喊。
羅倩遠(yuǎn)遠(yuǎn)地站著，聽著這哭聲，望向了墓地遠(yuǎn)處。
林林立立的石碑，讓她有些恍惚，也讓心口有些空落。
孩子啊，媽媽開心你來過，也難過你離去，這些心情都是真的。
但是，媽媽確實不愛你了。
不愛你爸。
也不愛你爺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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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此王莊路幸?；▓@小區(qū)里，多了個酒鬼。酒鬼父親死了兒子死了，妻子離婚了。
后來，酒鬼在一個冬天的夜晚，于無人馬路睡了一覺，就再也沒有醒來。
酒鬼沒有親戚，是前妻過來給他辦的葬禮。
有人說，聽到酒鬼前妻在酒鬼下葬時，說了句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