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房子的困惑

　　這年五月，我的母校鎮(zhèn)高中被通知停止招生，現(xiàn)有的學生和老師也被安排分流到鎮(zhèn)上另外兩所初中學校，我很慶幸當初的選擇。同月，還是我的母校，村上的小學也停止了招生三四五年級的學生，現(xiàn)有的學生被安排到離我們村有三公里的其他村辦學校。老校長聽說之后，哭了整整一天。

　　還是那句話，時代不同了，村里都快沒人了，年輕人拖家?guī)Э谌チ顺抢?，無論在外混得好不好，他們都不愿意回家，哪還有人上學??？在村民的觀念里，只要不在家就代表有出息，只要是身體不錯，若是在家必將被人指指點點，而且所在的城市越大越代表有出息，不管你是在那里打工還是做生意，在村民們看來，在鎮(zhèn)上的肯定沒有在縣城的混得好，在縣城的肯定沒有在市里的混得好，在市里的肯定沒有在省城的混得好，在省城的自然沒有在首都的混得好，他們就是這種邏輯，抬杠也沒有用。就拿我來說，自從我去了縣城教學之后，村們對我很是客氣，可是當我和樊小義在一起的時候，他們對樊小義更客氣，因為他所在的城市更大。還有就是，楊軍華和樊書金好歹也是個老板呀，可是就因為他們在鎮(zhèn)上，村民們反倒認為他們沒有出息。

　　好吧，不說這些了，還是說我們學校的事吧。村上的小學生源不足，便被要求與其他學校合并，但也考慮到了當?shù)貙嶋H情況，學校要求三年級以上的學生到新合并的學校去上學，這個年齡的學生幾乎可以生活自理了，他們在學校住宿、在學校吃飯，每周回家一次，可以去接，也可以送，如果送的話需要另交交通費。而三年級以下，這些學生自理能力偏差一些，還是要求在村上的學校學習。到外校去上學，家長們不放心、爺爺奶奶也不放心，尤其是一些女孩，他們更是不放心，與其早晚要到外校去，干脆直接把孩子帶到城里去上學，所以連一二年級的生源都無法保證了，現(xiàn)在村上的學校，一年級也就十幾個人、二年級的人更少，平時連衛(wèi)生都不打掃了，校園內雜草叢生，一片黯然景象，失去了往日的生機。

　　這年七月，樊小義家的樓房蓋好了，很難看，就是房子摞房子，蓋好之后也沒錢裝修，只把堂屋正間粉了粉墻，其他都沒有怎么改動。但樊愛民對新房子很滿意，像他這樣沒有見過世面的人哪里懂得什么叫審美觀，再說，當初手里的錢也緊張，要求自然也低了。規(guī)劃建房子的時候就對建筑隊說：“我的預算就這么多，你們看著建吧?！鞭r村的建筑隊是看不懂工程圖紙的，蓋樓全憑經驗或者按照主家的吩咐去建。如果主家也拿不定注意，便對建筑隊說“你按照誰誰家的樣式去建吧”?，F(xiàn)在倒好，建筑隊按照自己的思路去蓋了，他們也為了懶省事，便建成了這般模樣。當時，我拍了一張照片給樊小義發(fā)了過去，他看了之后，沒有生氣，反倒很高興，畢竟有了婚房，可以跟郭翠麗談婚論嫁了。

　　可是當他把這個消息告訴郭翠麗的時候，這位平時很溫柔的女生大發(fā)雷霆：“家里蓋什么樓房！我都說了要在省城定居，還不考慮買房子！不買房子就不結婚！給你三年時間，如果不在省城買房子，咱們就分手，我就去找一個有房子的男人結婚，老男人也行！”

　　這些話嚴重傷了樊小義的心，當天給我視頻聊天，隔著電腦屏幕都能聞到酒味，樊小義滿臉通紅，老淚橫流，他拿掉嘴里的煙，說：“我還怎么相信愛情？她是愛我還是愛房子？”

　　說實話，當時我還不如樊小義呢，起碼他家里還蓋了樓房，我什么都沒有，更不能理解郭翠麗這么好的女孩怎么說變就變呢，還說“老男人也行”，寧愿要房子不要愛情嗎？這個社會，女孩太現(xiàn)實了，男人的夢想靠自己的去實現(xiàn)，女人的夢想也要靠男人去實現(xiàn)嗎？

　　于是，我對樊小義說：“干脆與郭翠麗分手算了，像你這樣的大學生在農村找一個沒有文化的女孩還是很容易的，老家的樓房也建好了，快馬加鞭，不耽誤年底結婚?！?p>　　屏幕那邊的樊小義，立馬精神起來，迅速掐滅香煙，吐了吐煙霧，瞪著眼說：“什么，你竟然勸我和郭翠麗分手，都十八年的感情了，你現(xiàn)在讓我和她分手。你還是人不是人??！作為老師你咋能說出這樣的禽獸話呢！”

　　其實，我說的真是心里話，也是為了樊小義著想，但是他竟然罵我禽獸，是可忍孰不可忍，說：“你要臉不要臉，還十八年的感情了，你們從小學一年級就有感情了嗎？畜生！”

　　“好好，禽獸不如的東西。你給我等著，我要讓你瞧瞧我的本事，我非要在省城買房子，這一輩我還就非她不娶了。禽獸老師！”樊小義扔掉耳機，連視頻都沒關就歪歪扭扭站起來，走出了攝像頭的區(qū)域。

　　我也十分生氣，竟然罵我禽獸，而且罵了好幾句禽獸?。”闼α艘痪洌骸昂眯漠敵审H肝肺”也下了線。

　　之后，我們有好長時間沒有聯(lián)系，這個畜生太令我失望了，他若不主動找我，我絕對不會理他！一個月之后，樊小義打電話給我，當時我正在上課，便掛了電話，不一會他發(fā)來短信：兄弟別生氣了，郭翠麗說你用的是激將法，我應該謝謝你。她還說她要和我一起奮斗買房子，在省城安家。告訴你一個好消息，郭翠麗還說今年年底我們就要訂婚，當然還是等到買了房子之后才結婚。

　　下課之后，我給他回了短信：我說的是實話，不是激將法！

　　不一會，樊小義就把電話打了過來，劈頭蓋臉地說：“小子，我給你臺階下，你咋還順著往上爬呢！”我說：“好吧。你又相信愛情了，我又相信友情了。訂婚的時候請我喝酒，就當向我這個‘禽獸’賠罪了！”我們又是和好如初，兄弟嘛，就當如此。

　　掛了電話之后，我也意識到一個問題：光有愛情，沒有房子是不行的。而我現(xiàn)在沒有愛情、沒有房子，什么都沒有。如果說愛情需要緣分，而房子只要錢就能解決，問題是我沒有錢。依靠我現(xiàn)在的工資水平，恐怕這輩子也買不起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