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第一次高考
那一年夏天，學校提前得到消息，說二零零四年的高考將采取文理分科的方式，學校似乎也沒有一點準備，急急忙忙征求同學們的意見，并特別說明文理科分別可以報考什么專業(yè)。沒有任何糾結(jié)，樊小義選擇了文科，因為他的文科實在很好，楊軍華、郭翠麗和我也都選擇了文科，理由也很簡單，學習成績不怎么好，如果選擇文科，遇到不會的考題還能隨便編，但是如果是理科，那就只能干瞪眼。
我們學校最初的時候有三個班級，最終的結(jié)果是，文理科的學生人數(shù)相近，學校為了節(jié)省成本就沒有劃分四個班，而是劃分了兩個大班，這樣一來，原本寬敞的教室變得十分擁擠，座位也進行了調(diào)整，樊小義與那些陌生的同學坐在了一起。有些同學的習慣很不好，隨地吐痰，咳過就吐，吐過之后再用腳趨一趨，十分惡心。
暑假之后，樊小義連續(xù)咳嗽了兩周，服了甘草片也不見緩解，便到鄉(xiāng)鎮(zhèn)醫(yī)院檢查，鄉(xiāng)鎮(zhèn)醫(yī)院建議到縣防疫站再檢查，檢查結(jié)果是結(jié)核病。樊小義頓時驚慌失措，因為他知道肺結(jié)核就是魯迅筆下的“肺癆病”，極其難治。而防疫站的醫(yī)生則很輕松，也許是因為他們見過太多的奇怪的疾病了吧，說：
“我有一個壞消息一個好消息，你想先聽哪個？”
樊小義的臉色頓時舒展了，原來還有好消息，那就先聽好消息吧。
醫(yī)生說：“好消息是你得的肺結(jié)核呈陰性，不會傳染，也好治療?！?p> 樊小義的臉色又好看了一點，便問壞消息呢。
醫(yī)生說：“壞消息是按照國家規(guī)定只有肺結(jié)核呈陽性時才能免費治療，現(xiàn)在你需要自費治療，整個治療周期很長，而且藥也不便宜?！?p> 樊小義的臉色又變了，一個病人是可以一個拖垮家庭的，醫(yī)生安慰道：
“沒有那么夸張，藥不便宜但也不算貴！”
其實樊小義關(guān)心的不僅是錢的問題，還擔心在高考體檢之前能不能完全治好。醫(yī)生則說：
“只要按時服藥，應(yīng)該是沒問題的?！?p> 樊小義這才放心。肺結(jié)核治療周期確實很長，到了開學依然咳嗽不止，為防止病情惡化，樊愛民堅決不讓樊小義再去學校，孩子的病情肯定要比“商品糧”重要，盡管他的內(nèi)心十分渴望孩子有出息。
樊小義將這個決定告訴了我們，說盡管現(xiàn)在不去學校，但是希望明年能夠繼續(xù)參加高考，拜托我們將月考的試卷和學校下發(fā)的模擬試卷給他看一看，如果條件允許就捎帶一份。從那之后，樊小義就告別了學校，每月去防疫站拿藥一次，順便到郵政大樓買一些輔助教材和模擬試卷，回家之后先自學，然后模擬考試。
樊小義沒有去學校也許是一個正確的選擇，其他學校的高三學生都在緊張地復習、學習，而我們班簡直亂了套。今天這個過生日、明天那個過生日，每當有人過生日必將邀請很多同學跳墻外出聚會，回校的時候個個東倒西歪；還有那些談戀愛的，互傳書信，外出約會；那些網(wǎng)絡(luò)上癮者，時不時去網(wǎng)吧，通宵之后，天亮回到學校趴課桌上就睡。整個班級連一點的學習氛圍都沒有，而班主任盡管三令五申也無濟于事，學生們都在享受著高考前的狂歡！然而，我們并不知道狂歡之后，不久便是心酸！
二零零四年春節(jié)之后，樊小義連續(xù)做了幾套模擬試卷，分數(shù)都不太理想，一下子泄了氣，對高考失去了信心，想外出打工，樊愛民堅決不同意，說：
“上學不能半途而廢，現(xiàn)在是因為身體原因而沒有上學，但只要參加高考就有希望，如果考不好還可以再復讀一年，只要不放棄總會有盼頭！”
我和楊軍華也認為現(xiàn)在放棄是一個不明智的選擇，何況論之前的成績要比我們好的多。樊愛民說：
“你現(xiàn)在出去打工能干什么，你都十九歲了，學手藝有點晚了，只能干一些體力活，看看你那身體能干什么體力活！”
樊小義這才重新備戰(zhàn)。
由于樊小義不屬于在校學生，學校拒絕他的報考請求，樊小義證明了高一和高二的時候成績不錯以及防疫站開具的病理檢驗報告成功說服了校領(lǐng)導。六月我們參加了高考，下旬，成績終于出來了，我們班的學生幾乎全軍覆沒，唯有一個三本，而樊小義的成績也不理想，考了五百多分，離三本線差了三十多分，樊小義一則解釋說文科綜合考試失誤了，二則說若沒有老師指導，想考個好成績是十分困難的。與樊小義相比，我們考得更差，程麗珍考了三百多分，楊軍華、郭翠麗和我也都考了四百多一點。
成績出來之后，樊愛民并沒有感到失望，只是這一次他沒有再提“商品糧”，還是那一句話：“只要比我強就行?！比缓笥指嬲]樊小義說：“要一代更比一代強！”
樊小義沒有選擇復讀，在征得樊愛民同意之后，報考了古城的一所大專院校的工商管理專業(yè)，郭翠麗則報考了省城的一所高職學校的幼師專業(yè)。而程麗珍、楊軍華和我都選擇了復讀，開始了又一年的煎熬。比這更受煎熬的是同村人的目光，常常聽到那些婦女們竊竊私語：
“花了那么多錢上學，最終就考了個大專，不如早出去打工呢，還能掙點錢，要是早輟學，估計現(xiàn)在也該結(jié)婚了?！?p> 還有的說“看看其他村，出了好幾個本科，我早說過咱們村的風水不好，出不了人物！”
還有的說的更甚“考個大專還上啥呀，凈是浪費錢。還有復讀的，今年考不好，明年就能考好嗎？”
這些言論當然不會當著我們父母的面說，我們礙于情面，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沒文化的人居多，不屑于跟她們爭吵。張大成盡管沒有上學，但是他的父親鞋匠張總會站出來替我們主持公道，說：
“你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寫，有啥資格去說別人。他們上學花你家的錢了嗎？他們考不好跟你有啥關(guān)系！像你們這樣的亂嚼舌頭的人就不怕爛嘴。他們將來要是當上官，先斃了你們！”，當然，要是真當上官也沒有資格槍斃她們，這都是修鞋的氣話！但是鞋匠張的一番話還真鎮(zhèn)住了她們，從此之后，只要鞋匠張在場，她們就沒敢再非議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