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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天下

第二十九章 林瘴迷蹤(下)

許天下 胖小貓 3060 2020-01-02 23:45:00

  “王爺,您……這是要背著奴婢走嗎?”

  他?赫赫親王,背她?一個比草芥還卑微的奴婢。

  “本王暫時不想和你計較這些,一切等出去了再說?!?p>  阿淼還是覺得難以置信,“王爺,奴婢覺得……這不太合適…….”

  “有何不合適?”

  “王爺萬金之軀,同奴婢有著云泥之別,若是回去被王妃知道,怕是要責怪奴婢冒犯王爺?shù)模€有……”

  “你這么多廢話,留著等能回得去再說吧?!比鹬V說著隨手往地上一拍,卷起一陣旋風,阿淼一個站不穩(wěn)向前撲去,剛好趴在了瑞諺背上。

  “本王的手臂暫時使不得勁,你自己抓穩(wěn)?!?p>  “是……”

  阿淼把手伸過去,環(huán)繞在瑞諺的脖子上,把頭側靠在他的肩膀上。

  第一次,如此靠近瑞諺,他的眼神目不斜視,表情冷峻,從他的肩頭看著他俊逸的側臉,因傷痛失去了些許血色,頭發(fā)也有些凌亂地散落下幾綹飄在耳邊,總有那么種迷離的氣息。

  那只老鼠又躥出來了,還在她心上頑皮地撓來撓去,撓得她心里癢癢的,心跳聲也越來越清晰響亮。

  甬道很狹窄,只能容得下一人通行,且年月已久,甬道里滿是蜘蛛網(wǎng),兩邊的墻壁上也都是一片枯死的藤蔓,手摸上去,那干脆的葉片便稀里嘩啦地掉落。

  因為光線實在太過微弱,從洞口照射進來的月光幾乎到不了甬道,所以路并不好走,瑞諺這才想起,在跌落下來之前,在身上帶了一只火折子,不知道現(xiàn)在是否還在。

  “本王身上應該還有一只火折子,你找一下?!?p>  阿淼答應了一聲,便騰出一只手,往瑞諺腰間探去,摸索了許久,也找不見,大概被摸得有些不自在了,瑞諺終于忍不住發(fā)火道:“你在亂摸什么呢,讓你找火折子,往下摸什么?”

  阿淼忙又將手向上游移了分寸,當指尖終于觸到了那該死的火折子的時候,不禁松了口氣,總算找到了,于是忙拿出來吹了吹,火折子很爭氣地順利亮了起來。

  這一方小小的光亮并不十分強烈,在一片漆黑中卻顯得尤為珍貴,。

  借著火折子的亮光,兩人勉強看清了他們現(xiàn)下身處的甬道。

  這是一條依附天然巖洞開鑿出來的甬道,頭頂是個半圓形穹頂,兩邊都是黑色的墻壁,長滿了藤蔓,老的枯死了,新的不知道又從哪里長出來,這終日不見天日的地方,奇跡般地生生不息。

  腳下的路倒是很平整,只是不時能踢到一些不知道什么東西,聽聲音像是空瓦罐,又像是碎掉的石板,又或許……是某種動物甚至人的顱骨。

  甬道里有些寒冷,以至于阿淼總有種進入了冰窟的錯覺,那陣陣寒風吹來,竟也有些割臉般的疼,甬道深處傳來嗚嗚的詭異聲響,不知是風聲還是動物的叫聲,咋聽之下讓人毛骨悚然。

  剛走了沒多遠,阿淼就出了一身冷汗,瑞諺背著她倒是走得很穩(wěn),自顧摸著墻壁,借著火折子的光,緩緩地前行著,邊走邊看著四周,阿淼感覺到他似乎有些緊張,全身的肌肉始終處于緊繃的狀態(tài),硬得有些硌人。

  “王爺,您累了嗎?要不放奴婢下來歇會兒?”

  瑞諺頭也不回地說:“背你還不至于,還不如行軍的時候穿一身盔甲重?!?p>  聽到這話,阿淼有些不樂意地說:“王爺是在嘲笑奴婢瘦弱嗎?”

  “你有何值得本王嘲笑的?不過是道出實話罷。”

  “奴婢以前也不是這樣的,就是家鄉(xiāng)遭災之后一路乞討到靖天,就成這樣了?!?p>  “好歹也是慶水一方地主家的千金,慶水雖不富庶,但也不至于吃不飽。”

  “其實…….”阿淼有些黯然,“其實普通老百姓生活得很苦的,即便沒有天災,各種賦稅徭役就已經(jīng)很沉重了,如若遇上個心黑的父母官,那真的就是水深火熱了?!?p>  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

  瑞諺不是不知道這些,可是知道又有何用,他身為親王,說是權勢熏天,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可皇權在上,有很多事,力不從心,索性便不聞不問,只做將帥,面對敵人,簡單得多。

  阿淼見瑞諺不答話,便也沉默了。

  不知走了多久,身后的黑暗越來越遠,前方的黑暗卻似乎遙遙無盡頭。

  “本王一直想問你,在沅水那天晚上,你去了何處,又為何會醉酒?”

  冷不丁的問話,讓阿淼一怔,心想瑞諺好像對她也并不是完全的漠不關心。

  “奴婢……那夜出門著實是因為.......因為認床睡不著便出門走了走,回來之后……覺得有些口渴,便到膳房找水喝,結果……誤將酒當水喝了……”

  這本是早已準備好的一番說辭,不曾想當時瑞諺沒問,現(xiàn)在事隔兩天反倒問起,讓她措手不及。

  “是嗎,本王還以為你是遇到了什么故人勾起了什么不好的心思,借酒澆愁?!?p>  “怎......怎么會......”

  阿淼心虛地嘟噥著,心狂跳不已,莫非瑞諺知道了什么,還是看到了她那晚躲在草叢里?

  “義國公陸準,你認識嗎?”瑞諺冷不防地問道,“或者說,你知道這個人嗎?”

  問話的語氣雖平靜如常,卻讓阿淼覺得心臟瞬時漏跳了一拍。

  “奴婢......是聽說過.......談不上認識......也是在沅水......聽別人說起......”

  “別人?你不是初次到沅水嗎,還有人會跟你說這些?”

  “那是因為......因為,大概是……義國公同沅水......很有淵源,當?shù)匕傩斩贾?.....”

  “何大人去年就下了令,不許百姓議論義國公的事,何人如此大膽還敢和你這個陌生人說起此事?”

  阿淼還沒想好怎么作答,就見前方本來擁擠狹窄的路突然豁然開朗,變得寬敞了許多,然后,就看到了甬道的盡頭,一扇緊閉著的鐵門,早已銹跡斑斑,被藤蔓幾乎遮蓋了個嚴嚴實實。

  瑞諺將阿淼放下,自己則走到鐵門旁,撥開藤蔓,一對龍頭銅鎖顯露了出來,門上有一陽文的豎行大字:仁慶天端鐵庫

  除此之外,鐵門上什么都沒有。

  “王爺,這是什么地方?奴婢怎么覺著,好像比剛才更冷了......”阿淼坐在地上,周圍的空氣更加寒冷了,似乎手指所到之處觸之生冰,不由得緊緊環(huán)抱起雙臂。

  瑞諺回頭看她一眼,并不說話,試探地伸出手拽了幾下那對銅鎖,紋絲不動。

  阿淼也湊過來,努力仰起頭看那行字,仁慶天端鐵庫,什么意思?

  “仁慶,是太祖開國時候所用的年號,天端,據(jù)本王所知,很早之前朝廷是有這么個天端局,先帝世祖在位時期就被取締了。”

  “天端局?莫非是......”

  不知是寒冷更甚,還是心生恐懼,這三個字在阿淼心中一閃而過,竟然讓她不禁打了個寒戰(zhàn)。

  說起天端局,是太祖在建朝初期成立的一個特務機構,專門挑選十歲以下的男孩兒經(jīng)過一系列嚴苛慘酷的訓練,長大后為天端太使,名義上是為皇帝搜羅天下奇珍異寶,實則為朝廷的鷹眼,對上探查文武百官,對下監(jiān)視黎民百姓,收集各種情報直接對皇帝負責,除了皇帝本人,不受任何人,任何機構管轄和限制,有先斬后奏的特殊權力,是一支令人聞風喪膽的秘密部隊。

  到了世祖時期,因天端局內(nèi)部逐漸分化,矛盾頻出,漸漸開始失控,開始濫殺無辜,濫用酷刑,大興文字獄,甚至為一己私欲不過問皇帝便隨意殺伐,一時間暗無天日,引得天怒人怨,變得臭名昭著,世祖便暗中扶植早已被架空而羸弱不堪的兵部,聯(lián)合當時的左相宋列英,策反了一批太使,經(jīng)過一番驚心動魄方才艱難取締了這個日益糜爛的毒瘤。

  這在當時,也是讓官員百姓都拍手稱道的一大快事,世祖因此也被奉為圣祖明君。

  而無人能料到多年之后的現(xiàn)在,兩個無意闖入的不速之客,竟然發(fā)現(xiàn)了當年天端局設置在淮東的秘密暗庫,翻出了本朝這段早已被塵封在時光中的并不光彩的歷史。

  “你也知道天端局?”瑞諺看阿淼臉上的表情,害怕,惶恐,因寒冷而發(fā)抖的牙關。

  “奴婢......是在話本子上看到過,以為只是個傳說......沒想到真的有天端局存在過......”

  “本王幼時,也有些許關于天端局的記憶,當年那批被策反的太使,現(xiàn)在也多是高官厚祿,沒人再去提起當年他們雙手也曾沾滿無數(shù)無辜性命的血......但不提起,并不代表沒有發(fā)生過?!?p>  瑞諺撫著這門上那行字,經(jīng)年累月,多少個春去秋來,無論是權宜之計也好,不擇手段也好,終究,都無法抹殺那段不堪曾經(jīng)存在的痕跡,它就這樣默默地被埋在地下,靜待著,重見天日的那天。

  阿淼見瑞諺眉間似有絲絲愁云,她心中也頗有些感慨,面前這扇門背后,也不知會是何種光景,如她一般的普通百姓尚且對天端局談之色變,易地而處,瑞諺對于自己的祖父曾經(jīng)親手締造的暗無天日的那段歷史,也許更加無法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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