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滄茫尋道人

恍如隔世(三)

滄茫尋道人 應(yīng)物自然 2708 2019-12-25 15:06:47

  筵席至此,氣氛頗有些沉重,眾人也早沒了先前的興致,三三兩兩各自散去,岑含心有愧疚,也早早告辭回了玄武觀。

  這一夜注定無眠,歉意、興奮、滄桑、決絕,萬千中情緒交融一處,個中滋味難以表述。不知不覺窗外已有些放亮,索性起床洗漱,慢慢收拾行李,想到上一次一走數(shù)年,人事巨變,不禁心頭唏噓。

  發(fā)了一陣呆,忽見柳念山走了進來,不由怔了怔,只見他雙眼通紅,顯是哭過一場。岑含正想開兩句玩笑岔開話題,不料尚未開口,便見他帶著哭腔道:“師哥,你真要走么?”

  岑含心中暗嘆,臉上強笑道:“是啊,等會兒便走?!?p>  柳念山驚道:“怎的這么急?”

  岑含笑容里多了幾分滄桑:“這一年你師哥我等了五年了,怎么能不急?”

  柳念山低下頭道:“你不要我們了么?”

  岑含心頭一沉,皺眉道:“說甚么傻話?我是出去辦事,當(dāng)然還會回來?!?p>  “可我娘說,你這一去是送死,就是不要我們了!”柳念山說著說著忽然“哇”的一下哭出聲來。

  岑含哭笑不得,忙安慰道:“哭甚么呀?你娘那是氣話,胡說八道的,能當(dāng)真么?再說你昨天不是還說我武功高么?誰殺得了我,是不是?”

  柳念山抽抽噎噎道:“我也是這么說我娘的?!?p>  “然后呢?”

  柳念山哭得更兇了:“然后我娘就揍了我一頓!”

  岑含扶額無語。這幾年辛月影為人妻,為人母,也卸下了朱雀閣閣主的重擔(dān),唯獨這火性是半點沒減,想來自己這次堅持出谷在這位師伯眼里看來是真的不識好歹了。一年至此,忍不住有些失落。

  又安慰了柳念山幾句,二人一同下得出了屋子,岑含去內(nèi)室向遲守辭行,遲守也未多說,只囑咐了兩句,一切盡在不言中。隨后用了早飯,與觀中同門告了辭,便出了觀,只見不遠處湖邊,一襲紅衣迎風(fēng)輕擺,跳動如火焰,岑含也不多說,走過去跪下便要磕頭。

  辛月影忙上前扶住,本來準(zhǔn)備著說他的話頓時化為烏有,只得嘆道:“你這孩子怎的如此執(zhí)拗!”

  岑含心中也有些激動,稍稍平復(fù)才道:“若無師伯當(dāng)年引入門,岑含還在江南過著食不果腹的日子。如今有負教誨,還請師伯原諒?!?p>  辛月影忍不住埋怨道:“你說你在谷里逍遙自在有甚么不好?谷主的位子也遲早是你的,雖比不得外面花花世界,也算是一方樂土,何必出去遭那一份罪?”

  岑含道:“外面有很重要的人在等我。我若不出去,一輩子不得安寧。”

  辛月影嘆道:“我時常想,倘若當(dāng)年我在你們?nèi)酥g有所斡旋而非袖手旁觀,也許不是今日這個局面;抑或與遲師弟一同反對‘演道’之事,推遲個兩年,便不會有后來的許多事情。”

  岑含苦笑道:“世事如棋,身在局中往往難以自知。師伯若以此自責(zé),豈非陷岑含于不孝?”

  辛月影越覺心痛,道:“你這孩子,到底要到甚么時候才不把這些苦楚都往自己身上攬?”

  岑含道:“師伯放心,此去至多一年,弟子定當(dāng)回谷探望諸位師長同門?!?p>  辛月影奇道:“你就這般篤定?”

  岑含笑道:“從未如此篤定。”

  辛月影自認(rèn)對他的了解已經(jīng)夠多,卻好像越發(fā)看不懂他了,不由無奈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就靜候你的消息了?!?p>  岑含躬身道:“多謝師伯諒解?!?p>  辛月影與他這一番交談,倒是輕松了許多,擺手道:“去罷,你昨日這么一說,王墨他們都猜到了你今日要走,都在谷口等著呢?!?p>  “好!”

  柳念山一直在旁默不作聲地聽著,這時才道:“娘,我想送送師哥……”

  辛月影白了他一眼道:“等送完了趕緊給我回青龍臺讀書,這個月背不下《道德經(jīng)》,我打爛你屁股?!?p>  柳念山苦著臉道:“知道了?!?p>  二人一前一后,信步出了湖心島,岑含縱聲清嘯,不多時嘯聲中西南角沖出一只白鹿,駐足到他跟前。岑含笑道:“鹿兄啊鹿兄,五年了,是不是悶得慌?咱們又要出去鬧一場了?!?p>  白鹿昂首叫了一聲,似也按捺不住心中激動。

  柳念山望著這一人一鹿,心里有種說不出的感覺,似有些陌生,又似有些憧憬。自打出生以來,這位師兄一直以平靜如水的面目示人,仿佛什么事也激不起他心中波瀾,但現(xiàn)在展現(xiàn)在眼前的,是一種帶著鋒利感的沖天豪氣,讓人為之心折。

  谷口的路并不遠,一會兒便到。桃林外已聚集了不少人,都是熟面孔——“白虎殿”宗主王墨、高手郭龍,“朱雀閣”閣主燕然、高手何青,“青龍臺”二代魁首段奇,以及當(dāng)年參加“桃林演道”的弟子。

  岑含拱手道:“多謝諸位師兄弟相送,岑含感激不盡。”

  王墨笑道:“跟咱們還客套甚么?假惺惺的?!?p>  燕然感嘆道:“想當(dāng)年在這桃林之中,王、謝二位師兄一場大戰(zhàn),真是驚了我們這一眾師兄弟。還有岑師弟,當(dāng)年便是甘拜下風(fēng),本以為苦練多年能稍稍追上你一些,不想多年過去,竟是望塵莫及了,當(dāng)真慚愧?!?p>  岑含微笑道:“燕師兄過謙了,你如今已是‘朱雀閣’閣主,我可比不過你?!?p>  燕然苦笑道:“你可別消遣我了。在場誰不知道,以你之能,莫說區(qū)區(qū)宗主,便是將來谷主之位,也是當(dāng)仁不讓。武功德行,誰人不服?”

  眾人皆稱是。

  何青忽道:“岑含,你真想清楚了么?真的非出去不可?這一去又是恩怨纏身,值得么?”

  岑含動情道:“我知道你們都不太明白,但當(dāng)年我對師姐的情意想必你們都知道些,時至今日,我早已破除心魔,不再執(zhí)著于對師姐的情愫,有了真正的歸屬。而這個人如今就在江南故地等著我。”

  何青猶豫了一下,還是道:“五年了。一個姑娘,真的能這么等你五年么?”

  岑含苦笑道:“說實話我也毫無根據(jù),但心中就是莫名篤定。更何況,躲在這桃源之中就是斬斷了恩怨么?五年前我便一心想躲,結(jié)果落得個幾乎喪命,也許在這桃源中我真能安然無恙過一輩子,但那又如何?能心安么?這五年的身心煎熬宛如一次重生,過去的岑含已經(jīng)死了,如今,該當(dāng)是直面之時?!?p>  何青愣住,過了半晌,也苦笑道:“罷了,你那些經(jīng)歷光是聽著就覺得不可思議了,何況身在其中,看來不是我能理解的。話既然說到這個份上,只能祝你一路順風(fēng)了!”

  岑含道:“多謝!”

  王墨微笑道:“岑含,如今又要一別,臨走前我們還有一件事情很好奇,不知道你能不能讓大伙開開眼?”

  “甚么?”

  “也沒甚么,”王墨看了一眼段奇、燕然眾人,各人臉上笑容十分默契,“早先就聽師長們說你武功造詣已然極為了得,甚至連遲師叔都說,倘若一對一,他也沒有把握贏你。機會難得,我們哥幾個今天想見識見識?!?p>  岑含道:“幾位師長拿我開玩笑呢,可當(dāng)不得真。”

  王墨無語道:“行了啊,再謙虛下去可就假了。別這么小氣嘛,哥幾個都不是外人,露一手罷?!?p>  岑含掃了一圈,見眾人眼中均是難掩期待之色,不由莞爾,轉(zhuǎn)頭對柳念山道:“念山,幫我折幾根桃枝來?!?p>  柳念山依言折來,岑含隨手一揚,四根桃枝飛向四方,落在距離相同的四個地方,各自入地半尺。

  這一手拿捏極為巧妙,桃林地面可不是甚么爛泥地,手指粗的樹枝竟能入地半尺,這份渾厚勁力,在場的便無人能及。

  只見他又撿了塊石頭,將四根桃枝所在之處連接成線,頓時形成一個長寬各約一丈半的四方形。岑含緩緩走進圈子,笑道:“咱們做個游戲——我不出這四方形,你們無論進來幾人,只需沾到我衣襟,便算我輸,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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