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我熬不過這樣的寒冬!
“趙總好。”周進立刻改口,恭恭敬敬的叫道。
“趙總好!”華子也大聲喊了一聲,全然忘了手底下還按著一個狼狽的李飛白。
“在做什么?”趙總一腳踏進包廂,凌厲的目光盯著周進。
身后的門應(yīng)聲關(guān)上,周進唯唯諾諾的回答道:“來和兄弟們唱唱歌,喝喝酒?!?p> 趙總走到李飛白身前,伸手指了指:“跪著喝酒?這什么新玩法?”
“呵呵,他?;^,我……就小小的懲罰他一下。”
“?;^?”趙總坐在周進先前坐著的椅子上,冷笑道:“那是該罰。”
“是啊,趙總您是沒看見,他有多過分!”華子無比認同的道:“不給他點顏色瞧瞧,是真不知道進哥的厲害!”
“閉嘴吧你!”周進恨不得現(xiàn)場割了這個華子的舌頭,怎么就這么看不出火候?
沒看到趙總的臉色比外面的天氣還冷嗎?
“還不趕緊給兄弟扶起來?!”
華子是周進的跟班,雖然不明白老大為什么這樣,但是收到指令,仍是立刻松開李飛白,躬身想要扶起他。
卻不想,李飛白卻像是脫力一般,一頭栽倒。
那羸弱的樣子,就好像才遭受過多么非人的折磨一般。
華子心里又氣又急,自然是死命去拉??稍绞怯昧Γ铒w白就越像是一灘泥似的,黏糊糊的糊在地上。
「刷!」
華子一氣之下,扯掉了李飛白的羽絨服。
李飛白順勢蜷起身子,猛烈的咳了起來。
“進哥,你看他!”
“……”
周進偷瞄著趙總的臉色,心里愈發(fā)的虛了。
這位趙總是自家老板趙唐的親姐姐,名叫趙棠。平時很少來公司,更不過問公司的事務(wù),但是趙唐卻是怕她怕的要死。
老板怕的人,他自然也是要怕的。
之所以叫她小姨,是因為他聽趙唐的司機叫她小姨,為了顯示親近,他也叫她小姨。
可就是不知道為什么明明是姐姐,卻被叫成是小姨。
不過這下倒是不用知道了,以后應(yīng)該都不用再叫了。
“先別咳了?!壁w棠被聒噪的咳聲吵到,很不耐煩的看向李飛白。
“哦。”李飛白也是聽話,趙棠一句話,說不咳就不咳了。
“說說吧,怎么回事?”
“他說我媽欠他一百萬,他找不到我媽,就來跟我要錢。因為我沒有單憑他的一面之詞乖乖的還錢給他,他就開始折磨我?!?p> “趙總,您別信他的!”周進趕忙澄清道:“我哪有折磨他?就是叫他喝了兩瓶酒而已!”
“有沒有一目了然?!崩铒w白氣若游絲,眼睛紅紅的。
趙棠眼神重又看向李飛白道:“看樣子,你受到了很嚴重的人身傷害?”
“是的,很嚴重,咳咳?!?p> “所以你想怎么辦?”
“……賠錢吧!”
“賠多少?”
“一百萬!”
“我不建議你這樣做?!?p> “那您建議我怎樣做?”
“報警?!?p> “……”
李飛白眨巴眨巴眼睛,沒搞錯吧?
這位趙總不是周進的老板么?
哪有老板建議別人報警抓自己手下的?
再怎么說,周進來催收也是在為公司做事,如果他被警察抓了,那么她作為老板,不是也會受到牽連嗎?
“趙總——”周進一聲慘叫,連滾帶爬的來到趙棠面前,“我錯了,您可千萬別報警啊——”
趙棠看也不看他,依舊詢問李飛白的意見:“怎么樣?”
李飛白一臉懵比:“您認真的么?”
“我像是在開玩笑么?!”
李飛白皺眉,同樣認真的思考了一番。
看著周進龐大的顫抖不已的身軀,低聲說道:“還是算了吧?!?p> “為什么?”
李飛白翻身坐起,抱著膝蓋無不委屈的道:“他這種程度的傷害,就算被抓進去,最多關(guān)上幾天就沒事了。我欠著他錢,他以后還得找我,我要是再落到他手里,可就不是灌酒灌尿這么簡單了!”
“他倒是敢!”趙棠眼神如刀,望向周進:“他當自己是上海灘的許文強么?都什么年代了?還容得他胡作非為!”
“不敢不敢,以前不敢,以后更加不敢!趙總我錯了!”周進疊聲道歉。
“趙唐的名聲就是被你這種人敗壞了!”趙棠指著周進咬牙切齒:“就算他還不上,公司養(yǎng)著一整個律師團隊,他們不會想辦法么?哪一個求著你跟這兒暴力催收了?”
“沒有人沒有人!完全是我個人的行為!趙總我真的錯了!”
“說句難聽的,公司留你這種人,完全就是多余!”
“是,不是啊——”周進兩行熱淚齊齊流下,我為趙總拋頭顱灑熱血,您竟然說我多余。
“要不是看在你救過趙唐?!壁w棠語氣柔和了不少,她也不打算忘掉他這份情義。
“區(qū)區(qū)小事,不足掛齒……”周進暗自嘆了口氣,你記得就好。
“……”
聽著兩個人談起舊事,李飛白想死。
敢情剛剛叫自己報警,是逗我玩呢!
人家真正的目的,是在教育浪子回頭吶!
「咕咚」
李飛白萬念俱灰,一頭栽倒在地。
愛怎么著怎么著吧!
“怎么?”趙棠結(jié)束與周進的談話,轉(zhuǎn)頭看向李飛白。
李飛白嘆了口氣,哀哀的說道:“人為刀俎,我為魚肉。要殺要剮就趕緊的吧!”
“這話哪兒來的?誰要把你怎么著了?”
“你們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今天確實不能把我怎么著。但是以后他趁您不在的時候找上我,我橫豎還是一死。與其戰(zhàn)戰(zhàn)兢兢等著他來報復(fù),不如現(xiàn)在死了干凈。”
“趙總——”周進更想死。
這小子誠心跟我過不去??!
好不容易要圓過去了,他這么一說,豈不是又勾起了趙棠的怒火?
果然,趙棠冷冷的盯了他三秒鐘,指著李飛白道:“這小子不出事,你還是趙唐的人。要是他出了任何事被我聽到,你看我會不會饒你!”
“他一定不會出事!”周進忙不迭地答應(yīng)。
“想清楚了再回答!”
“我……”
周進一愣,沒敢立刻回答,琢磨著趙棠的話,心里直畫弧兒。
這小子要真的還不上錢,我大不了就從公司層面走法律程序,私下里不再找他就完了,有什么值得想清楚的?
可轉(zhuǎn)念一想,趙棠說的是「這小子出了任何事」。
「任何事」,可不僅限于自己搞出來的事。
這個節(jié)骨眼上,他家里出了事,他的嘴又那么賤,就算我不欺負他,搞不好也有別人來欺負他呀!
如果他萬一被別人欺負了出了事,難道也要怪我頭上?
想到這里,周進忍不住瞄了李飛白一眼。
卻見這小子正滿臉竊喜的望著自己。
于是恍然大悟——
趙總這是,讓我保證他不出任何事?
難不成叫我給他當免費的保鏢?!
憑什么???!
滿心不甘的望向趙棠,卻從她毋庸置疑的眼神中,確認自己的猜想是正確的。
我靠!
這也太欺負人了吧!
……
“不好意思,打擾一下。”
王小雷怯怯的聲音打破了這短暫的沉默,滿懷期待的看向趙棠。
趙棠側(cè)頭:“什么?”
“剛才進哥,啊不,周進也差點兒讓我人身受到嚴重傷害來著……”
“然后呢?”
“我想問問,我以后要是有事,他能不能也一起負責(zé)了?”
“你也借貸了嗎?”
“……沒有?!?p> “你家也破產(chǎn)了嗎?”
“……沒有。”
————
KTV外,趙棠的專車旁。
李飛白連連道謝,感謝她的救命之恩,感謝她沒逼著自己還錢,還感謝她給自己找了一個便宜保鏢。
雖說沒能抵掉一百萬的負債,但是這樣一來,他心中的擔憂也還是少了不少。
畢竟如果老媽在別處也欠下高利貸,再來個什么王進、李進的,自己應(yīng)付不來的時候,周進或許還能替自己擋一擋。
哪知趙棠卻并不接受他的感謝。
“您說什么?您并沒想救我?”
“我為什么救你?”
“那您究竟是做什么來了?”
“抓現(xiàn)行,整治公司內(nèi)部問題。只是很湊巧,沒想到又遇到你了?!?p> “……”
是的,這位趙棠,就是下午李飛白在路邊撞到的被自己當成是騙子的那位中年婦女,也是同樣被李飛白當作騙子的那個網(wǎng)名叫「烏云」的姑娘的小姨。
起初見到她,李飛白整個人都懵了。
還以為是認錯人了。
畢竟下午的趙棠穿著樸素,拎滿了年貨,糾纏自己令人厭惡的嘴臉怎么看怎么像是個騙人的中年婦女。
而剛才出現(xiàn)在KTV里的趙棠,則是一個穿著羊毛大衣腳踩高跟鞋氣場全開判若兩人的趙總。
后來看到她痛斥周進,又叫他來幫助自己,便滿心歡喜的以為她是來救自己的。
畢竟老媽季平在青城市也是有名有姓的。
她兒子落難,找朋友來救,多么熱血的一件事。
沒想到就是湊巧而已。
感覺自己有點兒太不受重視了。
……
可不管怎樣,她確實是救了自己。
如果沒有她,自己今晚可能會被周進埋進雪地里。
所以不管她是為何而來,自己必須要感謝她。
最重要的,是她半句沒提那一百萬的事兒。
“算了,如果非要感謝,那你就答應(yīng)我一件事?!?p> “您說,別說一件,就是百八十件,只要我能做到,我就都答應(yīng)您!”
“你倒是先有了那么大本事再說!”
“……那您還是直接說事吧!”
李飛白覺得扎心,甚至都有點不想感謝她了。
“如果你不小心走了狗屎運在以后有機會見到烏云,不能對她提今晚的事?!壁w棠拉開車門,一臉無所謂的道:“不過,或許這可能永遠只是個如果?!?p> 「嘭!」
車門關(guān)上,趙棠的豪華奔馳揚長而去。輪胎下卷起的雪花,揚了李飛白滿身滿臉。
“……”
怎么突然提起烏云?
莫名其妙!
這是趙棠兩次出現(xiàn),給李飛白留下的最深刻的印象。
————
走在雪地里,李飛白渾身發(fā)抖,脖頸間被酒打濕的衣領(lǐng)變硬結(jié)冰,凍的脖子麻麻的。
可是對于此刻的他來說,這點皮肉之痛又算什么呢?
家中破產(chǎn)、老媽失聯(lián),這才是真真的徹骨之痛呀!
「你要好好的?!?p> 這是老媽下午在電話里的囑咐。
“你要我怎么好好的??!”李飛白對著漫天大雪無聲咆哮。
你這才出事,我就被人給欺負了!
回想這二十幾年來,自己就像是藤蔓一樣,攀附在季平這棵結(jié)實的大樹上。借著大樹的偉岸,他得以直立行走,得以望到更高更遠的風(fēng)景。
如今大樹抽身而去,留下他這樣一團雜亂無骨的藤蔓,如何是好?
「咕咚!」
李飛白腳下一滑,一頭栽進雪地里。
他有點不想起來,就這樣任由熱淚一股接著一股的從眼底冒出,混進雪水,結(jié)成堅冰。
我媽不要我了。
我熬不過這樣的寒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