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五十六章 仁心
天正十年(1582)6月18日下午,楓葉山城東山上。
今川楓看著眼前人那熟悉的面容和那一如既往的溫柔的笑,一時間有無數(shù)話想說,無數(shù)話想問,她恨不得立刻撲到雨秋平的懷里,撫摸著他臉龐上每一寸熟悉的肌膚和棱角。
可惜沒有時間。
“你們已經(jīng)做的足夠多了?!庇昵锲娇戳搜凼瑱M遍野的戰(zhàn)場和千瘡百孔的楓葉山城,咬著牙低聲道,“剩下的就交給我吧。”
“你要怎么做?”今川楓輕聲問道,雖然淚水還在不斷落下,可是聲音里的堅毅卻絲毫不像一個剛剛與起死回生的丈夫重逢的女子。
“從山上沖下去,從亂軍中直接沖過去,沖到織田信長的馬印邊,把他的馬印砍倒?!庇昵锲教鹗直?,筆直地指向了織田信長馬印所在,“最直接的方法?!?p> “好?!苯翊鼽c了點頭。
“你相信我嗎?”
“我相信你,比任何人都更相信你,也信你勝過一切?!苯翊鞯臏I水劃過露出微笑的嘴角,右手則解下了千鳥,替雨秋平別在腰間,“你從來不會對我食言的,不是嗎?”
“在這里等我吧?!庇昵锲椒砩像R,向今川楓的方向傾過身子,抬起右手,想在今川楓的額頭上輕戳了一下。
“我會統(tǒng)帥志愿兵跟著你的。”今川楓這一次卻是固執(zhí)地搖了搖頭,躲開了雨秋平的手指,“比起在你身后為你虔誠祈禱,我更想在你身側(cè)與你并肩作戰(zhàn)?!?p> “好。”雨秋平也是笑了,收回了自己伸出的手指,轉(zhuǎn)而握拳。今川楓會意地一笑,理解了他的動作,也是抬起手來,用那比雨秋平小了一圈的白皙小手握起拳頭,和雨秋平撞了一下拳。
“為了我們的理想?!?p> “也為了我們的意義?!?p> 貫徹意志,將宿命逆轉(zhuǎ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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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秋平左手高高打起楓鳥馬印,右手緩緩地將千鳥抽出刀鞘,策馬屹立于楓葉山城東山的山巔,望著這熟悉的家國和陌生的戰(zhàn)場。
而原本喧囂激烈的戰(zhàn)場也在楓鳥馬印再次飄揚的那一瞬驟然失聲,仿佛被造物主摁下了消音鍵一般。一切喊殺聲、打斗聲、兵刃相交聲、開火聲都在頃刻間被剪斷,取而代之的是僅僅能聽到風吹樹葉的寧靜天地。
所有在廝殺的戰(zhàn)士都停止了進攻,所有在趕路的士兵都停下了腳步,所有在瞄準射擊的鐵炮手和火炮手都垂下了手臂,把茫然的目光投向了楓葉山城東山上那面驕傲的馬印——那面威震天下的楓鳥馬印。
而所有的大名、家督和武士們,此刻也都把視線從戰(zhàn)場上移開,向馬印下眺望。他們手忙腳亂地從懷里掏出望遠鏡,狼狽不堪地調(diào)整著對焦,直到那披著紅葉披肩的毅然身影在鏡片里清晰起來,才終于一個個驚呼出聲,打破了戰(zhàn)場的寧靜。
雨秋平催動著坐下馬,緩緩地沿著山路向山下奔馳,天上地下無數(shù)的視線寄托定在了他的身上,連帶著寄托的還有無盡的希望,希望的力量源源不斷地涌入心中。
楓兒在注視著我,家督殿下在注視著我,瀨名殿下在注視著我,泰亨大哥在注視著我,長政在注視著我,光秀在注視著我,半兵衛(wèi)和權(quán)兵衛(wèi)在注視著我,東山上兩萬志愿兵在注視著我,紅葉軍數(shù)萬部下們在注視著我,戰(zhàn)場上數(shù)十萬敵我兩軍的士兵在注視著我,楓葉山城內(nèi)外數(shù)不勝數(shù)的百姓們在注視著我,楓葉山城東山陵墓內(nèi)埋葬于此的紅葉軍英靈在注視著我,古往今來所有為了結(jié)束治亂循環(huán)而奮斗一生的英雄在注視著我,全天下無數(shù)渴望著一個太平盛世的蒼生都在注視著我。
我放棄了重來的機會,我放棄了拯救無數(shù)性命、阻止無數(shù)悲劇的機會——這樣的選擇僅僅是想想就會令我后悔得痛不欲生。但正因如此,我有絕對不能輸?shù)睦碛?,因為這條路和這個機會是犧牲放棄了那么多才換來的。局面從未如此絕望,但內(nèi)心卻從未如此坦然。這一瞬的堅定,是我歷練大半生才終于覓得的?,F(xiàn)在的我,背負著無盡后悔的我,是世界上最強的。我會不斷前進,直至把這后悔燃燒殆盡為止。
雨秋平一夾馬腹,感受著耳邊的疾風,感受著千鳥的蜂鳴,感受著楓鳥在空中獵獵作響,義無反顧地單槍匹馬殺向了天下大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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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紅葉殿下!”
“紅葉殿下回來了!”
“紅葉殿下沒有死!”
雨秋平一人一馬從東山上殺下時,整座山上的志愿兵們都喜極而泣地大吼著,看著他們的英雄從人群間呼嘯而過。與三郎拼了命地擠出人群,擠到了山路邊,親眼目睹著雨秋平?jīng)_過眼前——他的容貌與十五年前與三郎記憶中的紅葉殿下一模一樣——他沒有說謊,他沒有記錯,他當時真的遇到了紅葉殿下!他要和父親母親,要和兄長們說,他沒有記錯!
“為了紅葉殿下!”與三郎高呼著揚著手中的刀,沖上了山路,奔跑著追隨著雨秋平的馬印。在他身后,無數(shù)的志愿兵們也同樣踏上了山路,向山下殺去。
“為了紅葉殿下!”山呼海嘯般的志愿兵們齊聲大吼著那支撐他們扛過魔鬼般守城戰(zhàn)的口號,齊步追隨著支撐著他們在亂世里活下去的英雄。志愿兵們頭頂?shù)募t葉仿佛匯聚成了一條紅色的溪流,從楓林里奔涌而出,順流而下,灌入楓葉山城外的戰(zhàn)場里。而在這股紅色溪流的最前方,是孤身一人單騎沖陣的雨秋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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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戰(zhàn)場最東邊的,正是德川家的部隊。酒井忠次此刻正捧著望遠鏡,雙手不住地顫抖著,難以置信地對德川家康道:“主公!真的是紅葉殿下?。≌娴氖羌t葉殿下啊!”
“主公你快看!”本多正信也把自己剛才端在眼前的望遠鏡遞給了德川家康,恨不得把望遠鏡親手塞到德川家康的眼前,“真的是紅葉殿下本人沒有錯啊!不是什么影武者!”
“不用,不用那些東西我也認得出來他…”德川家康不住地搖頭,熱淚大滴大滴地落下,嘴唇不住地抿著卻還是難以克制情感。望著雨秋平的身影,他不禁喃喃道:“紅葉…”
哪怕雨秋平不出現(xiàn),德川家康也已經(jīng)做好了倒戈的準備了——他打算用自己的7000戰(zhàn)兵攔住關(guān)東大名、池田恒興和佐脅良之的部隊,為雨秋殤的本陣爭取更多的時間。只不過,他明白著這意味著舍棄什么——德川信康和筑山殿的性命和德川家的未來。因此,在最后關(guān)頭,他還是猶豫了——但雨秋平的出現(xiàn)則徹底讓這些躑躅也煙消云散。
“全軍聽令!”德川家康猛地在戰(zhàn)馬上站起,一把從旗手手里搶來了自己的金扇馬印,使勁地大幅度向著織田信長馬印的方向揮舞著,同時厲聲大吼道:“正義在西軍!我們德川家從現(xiàn)在起,就是紅葉殿下的伙伴!給紅葉殿下讓出道路!拔刀,討伐織田信長!”
“嘿!嘿!吼!”德川家的武士和足輕們高高舉起了手中的武士刀,用齊聲大吼回應(yīng)著主公的命令。三河武士從來都是忠勇和正義的化身,更何況雨秋平兩度對德川家的救命之恩更是令他們沒齒難忘。之前十幾日與雨秋家的對壘令他們的內(nèi)心飽受煎熬,而如今的反戈一擊卻仿佛將所有過去的陰霾都一掃而空了。沒有任何質(zhì)疑,沒有任何動搖,德川軍在陣中留出了一條數(shù)人寬的道路,供雨秋平單騎馳騁而過,向這偉大的英雄和德川家的恩人毫不吝嗇地獻上了一切的歡呼,隨后便追隨著他掩殺而去。
德川軍的西邊,就是天下大名們的近15000余戰(zhàn)兵。這些來自關(guān)東、東北各地的大名們,此刻正目瞪口呆地看著雨秋平一人一馬高舉著楓鳥馬印,朝著千軍萬馬沖了過來。這根本不像是中世軍隊間的戰(zhàn)斗,反倒更像是《古事紀》里那些上古時代傳奇般的英雄史詩。
“這究竟是人…還是從地獄里復(fù)活而出,前來尋仇的亡魂啊?”蘆名盛隆怔怔地看著雨秋平的身影,結(jié)巴了半天才磕磕絆絆說出一句話來。
“這是鬼靈吧…”巖城常隆同樣是瞠目結(jié)舌,“這又哪是人敢做出的事情…”
“與其說是鬼靈,不如說是神靈?!弊钌狭x光沒有其他人那么緊張,神色里反倒?jié)M是敬重,“這樣的仁人被這樣謀害,即使是神靈也會震怒的?!?p> “讓開道路!”北條氏邦此刻已經(jīng)在高聲疾呼,要求著北條家的士兵給雨秋平避讓。
“讓開道路!”白河義親、那須資胤等陸奧小大名也紛紛響應(yīng)。
“讓開道路。”伊達輝宗面對家臣們對于這一命令的質(zhì)疑和對忤逆織田信長的擔憂,不容分說地沉聲道,“你們難道要對這樣一位天下仁者動手嗎?”
“這是武士的復(fù)仇,身為武士的我們又怎能干涉?”南部晴政一勒馬韁,對著部下們揮手道,“全部讓開道路,不準攻擊!讓治部殿下過去!”
雨秋平策馬直入,絲毫不將天下大名們?nèi)f余戰(zhàn)兵放在眼里,自顧自地夾著馬腹,高舉著楓鳥馬印、揚著千鳥,從萬軍從中飄然而過,在一萬五千多關(guān)東武士和足輕們敬畏的眼神里一路絕塵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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沖過了天下大名們的部隊,接下來的就是池田恒興和佐脅良之所部。他們兩人看著雨秋平一路馳來,不僅熱淚盈眶,嚎啕大哭起來。
“混蛋啊…紅葉你這混蛋啊,害得我這么擔心你!害得老子被逼到這般狼狽的境地??!害得老子都覺得自己不配做人了??!”池田恒興又笑又哭,又嘆又罵,恨不得立刻就一把抱住雨秋平,再狠狠地揍他一頓。
“給紅葉讓開道路!”佐脅良之高呼著向部下們下令道,佐脅軍的部署們也一個個心領(lǐng)神會地執(zhí)行命令。
“盯緊了,看看附近有誰想對紅葉動手,你們就打誰!”池田恒興同樣大吼著下令道,同時惡狠狠地看向了戰(zhàn)場上織田家的部隊們,“誰也不想碰紅葉一根汗毛!”
當雨秋平策馬從池田軍和佐脅軍的陣勢里通過時,兩部的士兵們都向他們的軍團長獻上了最真摯的歡呼和大吼。池田恒興和佐脅良之甚至還湊到隊伍邊,想要和雨秋平擊掌,不過雨秋平兩只手一只舉著馬印一只握著刀,根本沒有和他們擊掌的空暇。池田恒興和佐脅良之見狀都是放聲大笑,罵罵咧咧地看著雨秋平一路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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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秋平?jīng)_過楓葉山城南城后,就徑直向西,一路直奔紅葉軍的本陣而去。沿途上所有的紅葉軍士兵,都高舉著手中的武器,不顧身上的血跡和傷口,高聲歡呼著迎接他們殿下的歸來。
看著飛揚的楓鳥馬印,雨秋殤向戴著紅葉披肩的熟悉身影行起軍禮。雨秋平轉(zhuǎn)過身,父子二人凝視著彼此,用目光替代千言萬語。
“紅葉回來了?!北娟噦?cè)后在進攻輔兵的前田利家一看到雨秋平回歸后,二話不說就率軍往西北方向撤去,脫離了戰(zhàn)場。還在猛攻本陣的佐佐成政瞬間失去了友軍的掩護,來不及撤走,被呼嘯而來的志愿兵和德川軍吞沒,本人也被討死在亂軍中。
雨秋平并沒有進入本陣,而是在本陣東北角的地方拐了個直角彎,徑直向著戰(zhàn)斗最激烈的中央戰(zhàn)線沖去。楓鳥馬印所到之處,紅葉軍的隊列里都是歡聲雷動,士氣大振,整條戰(zhàn)線上爆發(fā)出無窮無盡的歡呼。而織田家一方,在看到楓鳥馬印后卻是如喪考妣一般,武士失去了斗志,足輕失去了戰(zhàn)意,紛紛沒精打采地向后撤去。瀧川一益、丹羽長秀這些和雨秋平有舊的重臣們二話不說就率軍撤離,堀秀政、不破光治等人也是毫無戰(zhàn)斗下去的意思。紅葉軍和長宗我部軍、三好軍配合著殺來的志愿兵、德川軍共同發(fā)動了潮水般地反攻,將還想要負隅頑抗的織田家武士一一絞殺。
一路上,零星還有織田家的武士和足輕試圖攻擊雨秋平,不是被紅葉軍的士兵當場擊殺,就是被自己的同伴給攔了下來。
“你居然想對紅葉殿下開槍嗎?”一個織田家的武士攔住了自己手下的鐵炮足輕,對他大聲吼道,“你瘋了嗎?你知道他救活了多少百姓嗎?你居然要對他動手?”
“不準攻擊,誰敢攻擊,當場格殺勿論!”另一個織田家的武士厲聲對自己的部下們高喊道,“紅葉殿下是被冤枉的好人!誰也不準攻擊!”
“俺怎么可能開槍射紅葉殿下?”還有一個鐵炮手憤怒不堪地甩開了鐵炮大將搭在自己肩膀上催促的手臂,反手把槍口對準了自己的軍官,“俺家是鳴海城的,當年沒有紅葉殿下俺們?nèi)胰硕家I死!你要讓俺向恩人開槍嗎?放屁吧!”
這樣的對話發(fā)生在每個備隊的每個角落里。無數(shù)曾經(jīng)受過雨秋平恩惠的士兵們放下了武器,向那位仁愛的偉大武士報以注目禮,目送他離開。
而雨秋平則依舊沒有停留,在從中央戰(zhàn)線里徑直穿過后,猛地一個轉(zhuǎn)彎,再次向著東南方的中央棱堡沖來。戰(zhàn)場上的千軍萬馬仿佛成了呆滯的人偶一般,任由雨秋平一人一馬在其中自由穿梭,幾十萬人共同目睹著那天神下凡般的震撼場景。雨秋平對周圍的白刃和鮮血視若無睹,自顧自地縱馬前行。楓鳥馬印所到之處,軍勢和部隊都如同浪花遇到礁石一樣分開,自愿自覺地給他讓出道路。
雨秋平策馬來到中央棱堡陣前,看著紅葉軍的士兵們用尸體跌成的階梯,飽含熱淚地躍馬而上,跳上了中央棱堡的墻垛。他高高地揮舞著楓鳥馬印,同時回頭向戰(zhàn)場望去——整片戰(zhàn)場上紅葉的海洋都沸騰了,無數(shù)的士兵揮舞著旗幟和武器,向他們的英雄致敬。而織田家一方的部隊,則紛紛停止了戰(zhàn)斗。不是倒戈相向,就是撤離戰(zhàn)場,沒有任何一支備隊選擇對楓鳥馬印和楓鳥馬印下的那個爛好人出手。
仁者無敵。
仁者無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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織田信長看了眼那面在風中翱翔的楓鳥馬印,又看了眼自己無精打采地垂下的永樂通寶馬印,扭曲的表情幾乎已經(jīng)超出了人類的范疇。
僅僅只是小半個時辰罷了,死而復(fù)生的雨秋平也僅僅是策馬在戰(zhàn)場上繞了一圈罷了——但他已經(jīng)瓦解了織田家四十余萬大軍。紅葉軍和各家反正的聯(lián)軍正咆哮著反攻,而織田家各部則早已軍無戰(zhàn)心,或逃或降,堅持抵抗的千中無一。
敗了,完了,什么都完了…織田家的霸業(yè)也好,織田信長自己的夢想也好,這一切的一切都在那面楓鳥馬印前土崩瓦解。這面馬印給全天下人帶來的威壓,此刻已經(jīng)凌駕于風林火山和昆字軍旗之上了??峙逻B源氏長者的白旗,也達不到今天的震撼。
織田信長知道,屬于他的時代已經(jīng)結(jié)束了。但是他現(xiàn)在至少可以,讓雨秋平也活不到他所開創(chuàng)的時代里。
看著那個在棱堡的堡壁上躍動,向著自己這邊沖來的騎士和那面高高飄揚的楓鳥馬印,織田信長發(fā)出了惡鬼般的笑聲,嘶吼著對手下們下令道,“鐵炮手!全部給余準備!”
“主公!”匆匆從楓葉山城里趕回的蒲生氏鄉(xiāng)此刻已經(jīng)是臉色鐵青,恨不得拉著織田信長的臂膀把他拉走,“大勢已不可為!早些撤退為妙??!回到安土城,那里還有成千上萬忠心耿耿的武士,沒必要在這里逞一時之快!”
“閉嘴!萊昂!余就要在這里把雨秋平那廝給殺了!”織田信長瞪著血紅的雙眼,大笑著喊道。而在他目光正對著的方向,雨秋平已經(jīng)策馬躍上了堡壁,不斷加快著馬速,向織田信長所在的棱堡沖來。紅葉軍和森家的軍隊都給讓雨秋平讓出了空間,他們的鐵炮手也一刻不停地壓制著織田家的鐵炮手,但織田信長卻催命般地讓自己的鐵炮手頂著槍林彈雨走到堡壁邊。連織田信長自己都撿起了一把落在地上的燧發(fā)槍,平舉在身前,對準了雨秋平的方向。
下一刻,雨秋平操控著馬匹踏上了墻垛,一抖馬韁一夾馬腹,縱馬一躍,馬匹便從紅葉軍控制的棱堡的墻垛上跳向了織田信長所在的棱堡。
“開火!”
織田信長聲嘶力竭地大吼道,同時摁下扳機。棱堡上這些織田信長的親信們殺紅了眼,不管不顧地射出了彈丸。細密的彈丸如雨幕般潑灑過去,掃向了策馬躍來的雨秋平。坐下馬幾乎在瞬間被打得血肉模糊,哀嚎著摔下了棱堡間的間隙,雨秋平本人也被彈雨籠罩其中。在一片驚呼中,雨秋平被亂槍打死的畫面卻沒有出現(xiàn)——取而代之的是從一片血花里跳出的雨秋平。他毫發(fā)無損地穩(wěn)穩(wěn)落在了織田家的堡壁上,依舊緊緊地握著楓鳥馬印和千鳥,身體卻連一點傷口都沒有看到,此刻正一步步地向著織田信長走來??椞锛业蔫F炮手們?nèi)可盗搜郏麄兩踔敛淮_定眼前的雨秋平究竟是人,還是復(fù)仇的鬼魂。在怔了片刻后,這些驚慌失措的鐵炮手們瞬間一哄而散,看都不看在看雨秋平一眼。
偌大一個棱堡,偌大一個戰(zhàn)場,只剩下織田信長一個人,孤家寡人般地呆站在自己的馬印下,一遍又一遍地裝填燧發(fā)槍,徒勞地向雨秋平的胸口打來——卻只是徑直穿透、毫無作用。
雨秋平走到織田信長身前,看到不看他一眼,把楓鳥馬印牢牢地插在墻壁上,隨后揚起千鳥,指向了楓葉山城外的戰(zhàn)場。織田信長出征時帶來的幾十萬大軍,此刻已經(jīng)找不到一兵一卒還在為他而戰(zhàn)。而無數(shù)的武士和足輕,此刻都追隨著紅葉的海洋,高喊著“為了紅葉殿下”,呼嘯著向著楓鳥馬印所在之地涌來。
“余居然會輸給你…余堂堂四十萬甲堅兵利的大軍居然會輸給你?”織田信長被雨秋平那輕蔑的態(tài)度氣得七竅流血,咬牙切齒地嘶吼著。
“看來你還是什么都不懂啊,你以為有了壓倒性的物量差就可以擁有一切了嗎?”雨秋平只是冷笑了一聲,揚起了手中的千鳥,向著蒼茫的天地朗聲道:
“域民豈能以封疆之界?固國豈能以山溪之險?威天下豈能以兵革之利?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寡助之至,親戚畔之。多助之至,天下順之。以天下之所順,攻親戚之所畔,故君子有不戰(zhàn),戰(zhàn)必勝矣?!?p> 隨后他手起刀落,織田信長的馬印應(yīng)聲而倒,戰(zhàn)場上爆發(fā)出的一聲聲歡呼,都仿佛在奚落這個黯然下場的霸主。
“收起你那傲慢,從這片土地上消失,你那卑劣的血不配臟這把刀?!?p> 雨秋平收刀歸鞘,轉(zhuǎn)身的同時沉聲喝道:
“別小看了仁心啊,信長!”
隨后他又抬起頭,在楓鳥馬印下,楓葉山城內(nèi)外近百萬人的簇擁下,在全天下無數(shù)人的注視下,望著無盡的蒼穹和蒼穹之上的宿命,聲嘶力竭地吼道:
“別小看了人心啊,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