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三十七章 紅葉（6）

　　鳴鏑備的行軍隊列鴉雀無聲，除了匆匆的腳步聲外便再無他物。兩側(cè)棱堡彈出尖角上的鐵炮手還在一刻不停地射擊著隊列，可是中彈的士兵在倒下后也都是悶聲不吭

　　這個時候發(fā)出慘叫，是對他們腳下無數(shù)弟兄們尸體的不尊重。

　　鳴鏑備的戰(zhàn)兵們此刻就踏在由常磐備、釃酒備士兵們尸體鋪就的尸山血海上，快速地向上攀行。每一步踏著的柔軟都是弟兄們未寒的遺體，每一個留下的腳印都刻滿了數(shù)不盡的傷痛和悲憤。腳下的亡魂也都有家庭，也都有等著他們回去的妻兒?？墒撬麄兎艞壛擞H情，放棄了前途，放棄了生命，放棄了一切，化作了腳下的階梯，只為了讓后來的弟兄們可以踏著他們登上棱堡去，替他們完成他們的遺愿——為紅葉殿下復(fù)仇！

　　鳴鏑備的步履從未如此沉重，他們從未背負(fù)過如此沉甸甸的寄托；也從未如此輕快，因為每一秒都不能浪費，浪費時間就意味著死去更多的弟兄。每邁下一步，心中的悲憤都在不斷累積。這一切繼續(xù)的情感都在他們踏上墻垛的那一刻得以釋放，化作一聲聲憤怒的咆哮，不僅是鳴鏑備士兵們自己的，也是他們代腳下那兩千具亡魂喊出的：

　　“為了紅葉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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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頭的織田軍精銳直轄武士明明有著多倍的人數(shù)優(yōu)勢，明明有著裝備優(yōu)勢，明明有著兩翼棱角上的火力支援，可是他們卻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快速敗退。不因為別的，只因為他們的士氣已經(jīng)瀕臨崩潰。

　　在那一聲聲“為了紅葉殿下”的聲嘶力竭的怒吼聲里，鳴鏑備戰(zhàn)兵們劈下的刀都好似化作了刀光劍影——織田家的武士仿佛能看到無數(shù)楓葉山城內(nèi)的志愿兵咆哮著沖來，哪怕頭破血流也要用指甲和牙齒攻擊；仿佛看到了常磐備和釃酒備的士兵赤手空拳地沖來，在一片血雨腥風(fēng)里悶頭裝來；仿佛能聽到成千上萬人齊聲怒吼著“為了紅葉殿下”，帶著那足以碾碎一切堅強意志的仇恨，以不可抵擋之勢鋪天蓋地地襲來?？椞镘姷奈涫糠路鹬蒙碛诩t葉的汪洋大海里的一片孤舟，隨手都可能被血浪掀翻。明明自己人數(shù)夠多，卻仿佛身處敵陣重圍之中，前后左右都是敵人，腳下的尸體也恨不得咬爛他們的腳踝。那一刻的絕望和無助，就和他們在楓葉山城里被志愿兵們的殊死反擊擊潰時一樣令人肝膽俱裂。

　　不只是誰先丟下了武器，但潰退如潮水一般蔓延開來。這支剛剛在楓葉山城城內(nèi)被擊潰的直轄，本就是織田信長因為不看好他們的意志才安排到織田信長覺得不會發(fā)生戰(zhàn)斗的棱堡上的，誰曾想?yún)s遭遇了紅葉軍最為剛烈的猛攻。耳邊不斷炸響的“為了紅葉殿下”的吼聲僅僅是隨風(fēng)送來，就讓這些織田家的武士嚇破了膽，這是真正意義上的風(fēng)聲鶴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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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公，快撤吧！”

　　此時，棱堡中心指揮臺上的織田家馬廻眾看到棱堡堡墻上的抵抗在轉(zhuǎn)瞬間就瓦解了，一個個都是心急如焚，催促著織田信長趕緊從這座即將淪陷的棱堡里轉(zhuǎn)移到其他的棱堡。

　　“以四十萬大軍打六萬人，開戰(zhàn)不到一個時辰就被千余戰(zhàn)兵沖得轉(zhuǎn)移馬??？”織田信長有些扭曲地笑了兩聲，狠狠地一拳打在了柱子上，隱隱都傳來了骨頭碎裂的聲音，“余這是要成為千古的笑柄了??！”

　　“往西城棱堡去，后撤到中央棱堡北邊的下一個棱堡，重整防線。也讓伏兵們不用等了，紅葉軍不會繞路了，全部給余從藏身地里出來，做好進(jìn)攻準(zhǔn)備，等余命令。趁著紅葉軍全軍投入打棱堡的時候，把本陣給端了！”織田信長甩下一句話后，就自顧自地往向棱堡間聯(lián)通的通道走去，“順便，傳余軍令，把所有從這座棱堡里潰退而出的垃圾都斬首示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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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dāng)織田信長的永樂通寶馬印狼狽不堪地從中央棱堡的位置轉(zhuǎn)向了西城的棱堡后，紅葉軍的陣地上歡聲雷動，而織田軍和天下大軍們的陣地上則是一片死寂。

　　“好強…好強的兵啊?！?p>　　天下大名們站在棱堡的指揮臺上，瞠目結(jié)舌地看著紅葉軍以近乎粗暴的方式，直接硬闖棱堡，沖下了織田信長本陣所在的棱堡，驚愕地連話都說不利索了。和雨秋平交手過的關(guān)東大名們各個面如死灰——他們以齊全的裝備進(jìn)攻紅葉軍的棱堡，除了丟下一地的尸體后甚至沒能給紅葉軍造成超過三位數(shù)的傷亡，就敗下陣來；而情景倒置后，紅葉軍赤手空拳地沖擊武裝到牙齒的棱堡，僅用一個時辰就突破了織田信長的本陣，打得織田信長狼狽轉(zhuǎn)移。這是何等的強大？而那些未曾親身與紅葉軍對陣過的東北大名們在看到紅葉軍摧枯拉朽般干凈利落地將他們眼里已經(jīng)是一等強軍的織田軍干掉后，則都是驚訝地說不出話來。

　　“對面的指揮這是誰？”最上義光費解地看向了那面高高飄揚的紅色旗幟。

　　伊達(dá)輝宗聞言拿起了他上次來京都時購買的望遠(yuǎn)鏡，別扭地調(diào)整了幾下焦距，終于對準(zhǔn)了馬印下的人。

　　“獨臂…應(yīng)該是雨秋家的少主，現(xiàn)任家督雨秋殤?！?p>　　“他從城里突出去了？”南部晴政夸張地看了眼楓葉山城外的重圍，又看了眼那面紅旗，“他是怎么辦到的？”

　　“那可是親自討取了軍神謙信公的武士啊。之前靠幾千士兵帶著民兵，在我們天下大軍面前堅守楓葉山城多日；如今出城野戰(zhàn)，又打得織田右大將狼狽不堪。此等的武勇，從這城中突出又有何難？”津輕為信仿佛已經(jīng)成了雨秋殤的粉絲，由衷地贊嘆道，“有其父必有其子，真是英雄出少年啊?！?p>　　·

　　而被天下大名們稱贊的雨秋殤，此刻卻沒有半點得色，而是面色凝重地打量著織田家的防線，思索著什么。在鳴鏑備取得突破后，紅葉軍的軍官們一致要求雨秋殤在鳴鏑備打開的口子上投入更多士兵，一舉橫向貫穿織田家的整條棱堡防線。

　　織田信長的改造版棱堡因為未經(jīng)實戰(zhàn)，是個名副其實的半吊子。他把棱堡全部連在一起，不僅讓自家的部隊失去了反擊的余地，也讓這一連串的十幾座棱堡變得一榮俱榮、一辱俱辱——只要突破其中一個棱堡，就可以從棱堡間的通道打過去，從內(nèi)部殺向另外的棱堡，而不再需要從堡外強攻了。

　　但是雨秋殤卻拒絕了這道命令，只是安排細(xì)柳備和特種連隊跟進(jìn)鳴鏑備，其他的備隊仍被他牢牢地扣在手邊。

　　“殿下，您在猶豫什么呀？”急性子的吉崗勝政已經(jīng)忍不住了，他本以為雨秋殤會比雨秋平的風(fēng)格勇猛不少，可是此刻不知道為何也是保守起來，“織田家的那棱堡把自己兵全圍在里面，根本不可能出城反擊，我們不需要留人守本陣?！?p>　　“不，織田家的主力應(yīng)該不在棱堡里。”雨秋殤搖了搖頭，拋出的言論卻讓帳內(nèi)的軍官們都是吃了一驚。

　　“我剛才讓蘭丸幫我數(shù)了，我們的備隊進(jìn)攻時，被我們打的那的棱堡上一共也就只有四門火炮在開火。以這個火炮密集度來估算整條防線的話…這條棱堡防線上的火炮總數(shù)估計只有五十門左右。可是前幾日他們進(jìn)攻楓葉山城時，分明是有超過兩百門火炮的。說明還有一百五十門炮被藏在了其他地方，相應(yīng)地肯定也有大軍埋伏在他處?！?p>　　雨秋殤的話讓軍官們一下子都陷入了沉思。

　　“殿下的意思是？”北畠景家看向了雨秋殤，而雨秋殤則看向了北方的淀川，緩緩地抬起了手指向?qū)Π丁?p>　　“淀川對岸有大量的丘陵和森林可以伏兵，立刻派探馬偵察該方向?！庇昵餁懨翡J的戰(zhàn)場嗅覺讓他先一步察覺到了織田信長伏兵的位置，隨后一口氣點出了超過全軍總?cè)藬?shù)一半的14000戰(zhàn)兵，“請長宗我部殿下。三好殿下，萬鈞備，勁草備，星火備，天河備，立刻面向北邊列陣，提防從淀川渡橋上殺過來的伏兵?！?p>　　“那處山崗也很可疑，搞不好埋伏了織田家的大筒隊。”雨秋殤又看了眼那處安靜地可怕的山崗，上面綠樹陰翳，看不清有沒有埋伏，“列陣時和那個山崗保持距離，留出十二磅炮的最遠(yuǎn)射程?！?p>　　·

　　“好家伙，這反應(yīng)和預(yù)判，一點也不比紅葉弱啊。要是奇妙丸有這水平，余早就放心地把天下交給他，自己出征朝鮮去了?？上О。呛⒆右呀?jīng)死了?！眲倓傊匦聵淞⒑民R印的織田信長剛要下令伏兵出擊，就發(fā)現(xiàn)雨秋殤停止了對棱堡的繼續(xù)兵力投入，反倒是撥出了一大半的兵力面向北方列陣，還寧可舍棄一定的地利也要遠(yuǎn)離織田家大筒隊埋伏的山崗。

　　“罷了，一力破百巧吧。130000戰(zhàn)兵打你26000，都找不到輸?shù)睦碛?。”織田信長干笑了兩聲，仿佛把喪子的仇恨記到了雨秋殤身上一樣，“傳令，大筒隊不要白費力氣了，待著就行。所有伏兵立刻出陣，南下進(jìn)攻紅葉軍本陣。再讓棱堡里的河尻秀隆、金森長近、蒲生氏鄉(xiāng)帶著西城棱堡的直轄部隊，池田恒興、佐脅良之他們帶著南城棱堡里的大名們的部隊和德川軍，左右夾擊奪回被紅葉軍占領(lǐng)的中央棱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