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五十七章 交談

　　用過午膳后，雨秋平和三好義興帶著侍衛(wèi)策馬前去楓葉山城。離得還很遠，就可以清晰地看到楓葉山城那碩大的輪廓和高聳的天守閣。三好義興這輩子都從未見過這么大的城，比尋常的大城還要大上多倍，帶來的視覺沖擊力實在是太震撼了。這座既有明國城池的宏偉、又有日式城池的精巧的巨城，就是雨秋平的居城了。

　　“老實說，我覺得織田右大將安排我們?nèi)グ餐脸堑穆肪€可能有待商榷。”三好義興苦笑著看了眼楓葉山城，“讓我們?nèi)グ餐粒瑧撌窍胱屛覀冋鸷秤诎餐脸堑男蹅ザ鴮椞锛业耐莞拾菹嘛L吧。可是眼前的這座城，絕對在安土城之上啊?！?p>　　“三好殿下見過安土城？”雨秋平聞言有些詫異地問道。

　　“沒有，但是世間想必不會有比這更大的城池吧?！比昧x興遙遙地指了指楓葉山城的方向，“一個城就要占據(jù)一個郡的土地吧。我第一眼看到城墻，都難以相信這是一座城的城墻。我還以為，這就是明國的長城呢?！?p>　　三好義興估計的不錯，楓葉山城的確大得夸張。日本傳統(tǒng)的城池都不大，城僅僅是作為防御和行政的存在。通常在城里居住的，就只有大名和武士了。而廣大的商人、工人、農(nóng)民和足輕，則都是居住在圍繞在城池周圍的城下町里。戰(zhàn)國時代中后期，城池也是越做越大，開始出現(xiàn)了讓百姓和足輕也住在城池里的情況。北條家的“總構”筑城法，是將城下町包裹在城池內(nèi)，而小田原城就是以此為代表的居城。然而，和楓葉山城這種明式城池一比，小田原城可能只有楓葉山城二之丸的大小——可是楓葉山城現(xiàn)在已經(jīng)擴建到了五之丸了。住在楓葉山城城內(nèi)的不僅是傳統(tǒng)的大名和武士，還有大量的士兵、商人、工人、農(nóng)民。在城內(nèi)，也開設了大量的旅店、工場、集市、歌舞廳等等。除了農(nóng)田，幾乎所有設施都被搬到了城內(nèi)。

　　楓葉山城的人口本來在當下就是全日本第一的存在——和堺町并駕齊驅，都有40萬人左右——雖然和動輒上百萬的明國城池沒法比，但已經(jīng)是日本絕無僅有的存在了。要容納這么多的人口，可想而知這城池究竟有多么巨大。

　　相比而言，安土城的人口和規(guī)模都沒有楓葉山城這么大。唯一比楓葉山城要亮眼的，可能就是織田信長親自設計的那特立獨行的安土天守閣了。

　　“這話可別到織田右大將面前說?！庇昵锲焦首骱ε碌剡B連搖頭，開口打趣道，“不然我可就麻煩大了?！?p>　　“哈哈哈哈…治部殿下放心，在下自然是知道輕重?！比昧x興也是笑了起來，可是笑著笑著聲音卻有些哽咽了。

　　“已經(jīng)完全看不出當年那座飯盛山城的影子了啊?！比昧x興頗為唏噓地嘆道，“當年飯盛山城全盛時期，不過也就五萬人?！?p>　　“他們是這座城的建設者。沒有他們的努力，也就沒有楓葉山城一步步的發(fā)展?！庇昵锲揭焕振R韁停下了馬匹，遠遠地望著楓葉山城。

　　“治部殿下，在下可以進城看看嗎？”三好義興見雨秋平停了下來，有些不安地問道。

　　“啊，別誤會，我只是想好好看看遠景罷了。”雨秋平笑了笑，隨后便一夾馬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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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好義興跟著雨秋平來到了楓葉山城城內(nèi)，城內(nèi)的繁華一下子讓三好義興震撼不已。車水馬龍的街道兩旁，滿是各式各樣的消費場所——歌舞廳、料理店、小吃店、蹴鞠場、戲臺，一應俱全，甚至還有一些飲品店。市民的衣著打扮也看得出來家中積蓄殷實，穿金戴銀的富商富農(nóng)也不在少數(shù)。整齊氣派的居民區(qū)里，幾乎看不到有行乞者的存在。居民們似乎毫不擔心犯罪案件的發(fā)生，毫不避諱地敞開著大門。

　　“單論富庶的話，堺町說不定更勝一籌?！庇昵锲皆谝慌越o看呆了的三好義興解釋道，“不過楓葉山城的貧富差距比較小。堺町那里，還是有不少窮困潦倒的工人正在拼命干活呢。”

　　“這已經(jīng)是我從未見過的了?！比昧x興感慨萬千地四處張望，“一想到當年那因為戰(zhàn)火而瀕臨絕境的五萬子民，現(xiàn)如今也能在這人群里過上如此幸福安康的生活，真為他們感到高興。是三好家對不住他們…不僅拋棄了飯盛山城，甚至在臨走前將城下町洗劫一空，更是在冬天的饑荒前對殿下禁運…當時雖然我于心不忍，可是二叔告訴我這是戰(zhàn)國亂世，沒有什么好掛念的?！?p>　　“三好殿下說得對?！庇昵锲介L嘆了一口氣，心里忽然覺得踏實起來，“可就是因為這是戰(zhàn)國亂世，我們才更不能心安理得地放棄生命。你心里能掛念著百姓，真的挺好?！?p>　　“說真的，你們兄弟四人應該是恨我的吧。”雨秋平和三好義興穿梭在繁華的街巷間，說的事情卻是冰冷而沉重，“無論怎么說，你們兄弟四人的父親都是因我而死?！?p>　　“剛才也說了，這是亂世。立場不同，無關正邪，這是沒辦法的事情，又和談有恨？”三好義興看得卻比雨秋平開很多，“父親他們也殺過無數(shù)的人，最后身死也是劫數(shù)已定。比起死在陰邪小人手里，能是在治部殿下這樣堂堂正正的君子手中也能算是善終了?！?p>　　“你這么想，不代表世人也這么想。”雨秋平轉過身來看著三好義興，“我無論怎么說都算是你們的殺父仇人，和我合作，你們不會感到困擾嗎？”

　　三好義興聽到雨秋平的話后，有些為難地猶豫了一會，開口卻是提起了另一件事：“在下小時，經(jīng)常聽父親提起爺爺?shù)氖虑椋贿^早在在下出生前，爺爺就已經(jīng)過世了?！?p>　　“父親一直說，爺爺是個好人，沒有太多的算計。爺爺生前是細川晴元的家臣，為他盡心竭力?？墒枪Ω哒鹬骱?，卻被細川晴元聯(lián)合敵人一起給害死了，當年父親才10歲?！?p>　　“這樣的仇恨恐怕是不共戴天了吧…可是父親為了家族的存續(xù)，卻毫不猶豫地繼續(xù)臣服于作為殺父仇人的細川晴元。直到多年后羽翼豐滿，才終于得以報仇。父親一直跟我講，他從不覺得那段蟄伏的時光是屈辱的。相反，他一直告誡我那是戰(zhàn)國亂世里，想要讓家族存續(xù)所不得不做的事情?！?p>　　“我可能還做不到像父親那樣的心境。但是我只知道，父親為了家族存續(xù)賭上性命和一切，才換來了伊予一國的安堵，我又怎么能不好好珍惜？我的仇恨遠沒有父親深，而我的處境又比父親好得多，我又有什么困擾呢？就算是困擾，也只是困擾這戰(zhàn)國亂世吧。”三好義興坦然地說道，也抬起頭來迎上雨秋平的目光。

　　“一切都是為了家族的存續(xù)嗎？”雨秋平喃喃地念叨著，抬起頭來看著被遮在烏云后的太陽，“家族二字真是奇妙啊…可以讓無數(shù)剛烈的武士忍常人之所不能忍，只為了將血脈傳承下去?！?p>　　“那，如果你們未來羽翼豐滿了，也會像你父親和叔父們那樣暢快地復仇嗎？”雨秋平回過頭來，笑著問道。

　　這樣微妙的問題沒有讓三好義興戰(zhàn)戰(zhàn)兢兢。相反，后者十分真誠地道，“當年說是復仇，其實也不過是為了家族罷了。父親他們有著制霸近畿的野心，可是在下卻沒有那樣的雄心壯志。如果父親還在，在下覺得他一定會隱忍到時機來臨之時再次起事。而那時，在下估計也會為了三好家的命運而奮力一戰(zhàn)吧。不過父親不在，在下根本沒有那樣的念頭。就算有，也沒有堅強的意志去推動在下走到那一步啊?！?p>　　“我了解了?！庇昵锲轿⑽㈩h首，斟酌了半晌后開口道，“我有件事情，想安排給你?！?p>　　·

　　與此同時，堺町。

　　長宗我部元親拿著雨秋平出具的許可，來到了向導指引的“下議院大廳”。長宗我部元親和雨秋家合作這么多年了，土佐境內(nèi)也有不少下議院的商人，對這一套倒也是還算熟悉。他坐在一旁饒有興致地看著議員們?yōu)榱艘恍╊A算和立法的議案吵得不可開交，等到中午休會時，便將許可提交給了今井宗久。

　　“是長宗我部殿下嗎？久仰。”今井宗久向長宗我部元親簡單地一禮，看過許可后，就找來了兩個看守，“快去帶長宗我部殿下去見長宗我部公子。”

　　長宗我部元親跟著兩個看守繞到了下議院大廳遠處的一處庭院，周圍有不少衛(wèi)兵看守，不過庭院的環(huán)境還是不錯的。遠遠地就可以看見，兩個少年正在草地上練劍比試。雖然已經(jīng)多年未見，但長宗我部元親還是一眼認出了他的兒子——他長大了，身體高了不少也壯實了不少，五官的輪廓也更加硬朗了。

　　倒是和他一起練劍的另一個少年眼尖，早早地就看到了遠處的訪客，抬起手來指了指這邊。長宗我部信親疑惑地回過頭來，也是一眼就認出了自己多年未見的父親。他幾乎是瞬間就扔下了手里的木刀，飛快地朝著這邊跑來。長宗我部元親看著撲來的兒子，下意識地抬起雙手想要抱住他，可是又立刻意識到了禮節(jié)和做父親的架子。于是他硬生生地壓下了抬起的雙手，十分生硬地用左手握住右手手腕的方式掩飾著動作。

　　長宗我部信親見狀匆忙剎住了車，雖然眼中的笑意和興奮還是掩飾不住，但卻努力地維持著表情的嚴肅，朝著長宗我部元親行了一禮。

　　“有件事情必須要和你說一下?！遍L宗我部元親看到身后的兩個侍衛(wèi)沒有跟過來，而遠處的那個少年也離了一段距離，便湊到長宗我部信親身邊，壓低聲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