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一十五章 刺殺
雨秋平一行人出了相國寺的門后，就準(zhǔn)備朝著南邊織田信長下榻的本能寺而去。而這樣走，必然會經(jīng)過皇宮。以雨秋平的身份固然不需要避讓，但是在皇宮外的街道上卻要有各種各樣繁瑣的禮節(jié)。雨秋平嫌麻煩，就直接繞道鴨川東岸，打算繞開皇宮去本能寺。
走在鴨川的大橋上，雨秋平不禁有些感慨。當(dāng)年織田家和三好家的京都合戰(zhàn)，就是在這鴨川兩岸展開的。那是應(yīng)仁之亂以來最大規(guī)模的決戰(zhàn)，也決定著京都、近畿乃至天下的歸屬，舉國矚目。十余年過去，京都的街道早已煥然一新，處處散發(fā)著生機，一片繁華，和當(dāng)年的殘垣斷壁不可同日而語，這個古老的都城和都城里的人們，哪怕歷經(jīng)無數(shù)次浩劫，也總是能煥發(fā)出新的光彩。
京都在織田家的治下，是一個安靜的城市，仿佛與這兵荒馬亂的世道隔離開來。最近幾年，為了保護皇宮和經(jīng)常棲息于京都寺廟的織田信長的安全，織田家的忍者在京都周圍散開了巨大的屏障，不允許任何攜帶武器者或是身份可疑者進入。即使是雨秋平這樣的大員，他的侍衛(wèi)和忍者也必須留在京都邊緣地帶，不準(zhǔn)帶到皇宮和二條城周圍。因此在京都里，可謂是安全而僻靜。看不到趾高氣揚佩刀在身的武士，也看不到策馬而過的傳令兵。
物尚且不是，人自然已非。當(dāng)年在這京都拼殺的兩軍武士和舉世矚目的大人物們，大半或許都已不在人世。威震天下的三好四兄弟里，三好義賢和安宅冬康已經(jīng)先后死在雨秋平的手上，而三好家一方的三好三人眾早已被雨秋平討死，荒木村重、松永久秀等人也在謀反后死亡。聯(lián)軍一方，織田信長和昔日盟友兵戎相見，先后消滅了朝倉家和淺井家，朝倉義景身死族滅，而淺井長政也在小谷城殉道，淺井一脈也幾乎斷絕。更讓人唏噓的是，當(dāng)年那場大戰(zhàn)是圍繞足利幕府的繼位正統(tǒng)之爭，而如今足利幕府卻已經(jīng)被織田信長廢黜，只剩下足利義西還在西國奮斗。
就在雨秋平觸景生情之時，身旁的本多忠勝卻突然低喝了一聲道：“離開橋梁！”
雨秋平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已經(jīng)被朝比奈泰平架著推下了橋。緊接著，就看到羽箭和苦無朝著橋梁上剛剛一行人所在的地方招呼了過來。
“刺殺？”雨秋平大吃一驚，“這是京都啊…怎么可能？”
不過，雨秋平立刻發(fā)現(xiàn)事情比他想象的還要糟糕。只見大橋兩側(cè)頓時竄出了幾十個忍者，朝著雨秋平所在沖了過來。
“掩護殿下，退到那個小巷去！”本多忠勝當(dāng)機立斷，指了指遠處的街巷，那里非常狹窄。朝比奈泰平立刻抽刀在手，和本多忠勝一左一右護著雨秋平和今川楓沖向那個小巷。他們前腳剛剛進去，后腳就有大量的忍者沖了過來，本多忠勝橫刀一揮，將最近的幾個追擊者逼退，成功退入了小巷。
“京都怎么可能有刺殺者？”雨秋平還沒來及把氣喘勻，頭腦就已經(jīng)飛快地運作起來，“由于皇宮所在，再加上主公自己經(jīng)常輕車簡從地住在京都寺廟里，所以京都的治安是本家極為重視的。周圍都有織田家大量的忍者戒嚴(yán)，任何進入人員都要受到檢查。現(xiàn)如今，想瞞過織田家的忍者網(wǎng)可謂是難上艱難，更不可能混入幾十個人來。京都市內(nèi)能擁有攜帶武器資格的人總共也沒多少，連我這種身份的人都不被允許帶著忍者，怎么可能突然冒出幾十個人來刺殺我？”
“平的意思是…這是主家自己的人？”今川楓立刻理解了雨秋平話里的意思。
“只有這種可能。”雨秋平眉頭緊鎖地道，“可是沒道理啊…主家為什么要派人殺我？真要殺我，之前軟禁我的時候殺掉不就行了？”
“主家不想背上殺害自己重臣的責(zé)任，所以偽裝成你是遭到不明忍者襲擊意外身亡?！苯翊髦噶酥感∠锿馑艡C待發(fā)的那些黑衣忍者。
“騙誰呢？這不是掩耳盜鈴嗎？”雨秋平搖了搖頭，“全天下有誰有辦法神不知鬼不覺地把幾十個人運進京都？既然運進來了，為什么不去殺主公而要來殺我？主公在本能寺的護衛(wèi)還沒我?guī)нM京的護衛(wèi)隊多呢？我要是在京都遇害，全天下都知道是主公干的?！?p> “那怎么辦？”朝比奈泰平壓低聲音對雨秋平問道，“要突圍嗎？還是怎么說？”
“等一下，我試探一下。”雨秋平快速地想了幾個念頭，隨后上前半步，對著堵在巷子口的忍者們喊道：“你們確定看清楚計劃了嗎？主公和我約好的計劃可不是這樣??！領(lǐng)頭的是誰？”
雨秋平喊話后，巷外的忍者并沒有任何反應(yīng)，依舊是用看獵物的眼神打量著雨秋平一行人。雨秋平在心里默默排除了幾種可能，隨后低聲道，“可能不是主公的人。但是顯然，他們不愿意和我們交涉?！?p> “不愿意交涉就只能動手了?！苯翊饕彩巧锨耙徊剑叩搅擞昵锲降纳磉?，把他腰間的千鳥從刀鞘里抽了出來。
“楓兒你拔我刀干嘛？”雨秋平見狀一愣，伸手想把千鳥要回來。
“這種生死攸關(guān)的時候，可沒心思顧忌你的臉面哦?！苯翊黝H為從容地朝著雨秋平笑了下，“肯定要把武器分配給戰(zhàn)斗力更強的人吧?！?p> “那我怎么辦？”雨秋平無奈地朝著今川楓攤開了手。
“你不是有千鳥的刀鞘嗎？”今川楓朝著雨秋平挑了挑眉毛，“那可是用家嚴(yán)最愛的香爐鍛造的，硬的很，拿它就行了。”
“行吧?！庇昵锲绞謱擂蔚匕亚B的刀鞘抽了出來拿在手中，當(dāng)做武士刀一樣擺好了架勢，“也不知道誰家的家主遇刺時，居然要用刀鞘御敵?！?p> “殿下，需要突圍求援嗎？”本多忠勝調(diào)整著步伐，湊到了雨秋平身邊低聲道。
“你突得出去嗎？”雨秋平同樣低聲問道。
“在下想走，沒人留得住，只是殿下身邊必須留人，所以在下不能離開?！北径嘀覄俚吐晳?yīng)道。
“那能送松千代突圍出去嗎？讓他回壬生寺叫護衛(wèi)過來？”雨秋平快速問道。
“可以試一試?！北径嘀覄傥⑽Ⅻc了點頭，隨后和朝比奈泰平對視了一眼。下一刻，本多忠勝突然用腳一點地，就快如奔狼般朝著巷子口沖去，朝比奈泰平則緊隨其后。
巷子口的忍者們沒有料到本多忠勝會突然發(fā)難，倉促之下連連后退。本多忠勝揮刀連斬，舞出一片刀花，把射來的苦無和箭矢紛紛擋下。朝比奈泰平借機一個前滾翻，從本多忠勝身側(cè)滾過，一下子沖入了人群里。忍者們想要攻擊朝比奈泰平，可是居然被靈活的朝比奈泰平穿花蝴蝶一般連連躲過，直接給沖了出去。本多忠勝見狀立刻退后，擋住了幾個想趁機涌入巷口的忍者，和今川楓配合著且戰(zhàn)且退，重新退到了雨秋平身邊。雨秋平目送著朝比奈泰平的身影逐漸遠去，擔(dān)憂地看著他身后緊追不舍的幾個忍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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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本能寺內(nèi)，織田信長正在屋內(nèi)酣睡。寺廟內(nèi)的走廊上，林秀貞正雙手背在身后，緩緩地踱步。
在織田家中下層武士和天下其他人眼里，林秀貞不過是一個沒什么用的老臣，靠著侍奉織田家已久的苦勞和與織田信長的師生之情，這才能一直混在織田家高層，掛著一個筆頭家老的虛銜，替織田信長干些雜務(wù)。他幾十年來都未見有什么功績，就是一個平庸到不能再平庸的普通人。
不過，熟悉織田家內(nèi)幕的高層武士里，沒有一個人會輕視林秀貞。他擁有著全織田家都沒人能擁有的禮遇——進織田信長的居室而不用通報。雖然他看似什么都不管，但是但凡有黑暗的地方，就會有他的存在。
“殿下。”一個匆匆趕回的忍者找到了寺廟內(nèi)的林秀貞，面露難色地向他低聲道，“一切都按您吩咐的辦了，但…”
“你們只管做事便是，一切責(zé)任老夫承擔(dān)?！绷中阖懞敛辉谝獾匚⑿α艘幌?，就把忍者打發(fā)了出去。等到周圍空無一人，他的臉色才浮現(xiàn)出了殺氣。
“主公不愿意清理陰影里的危險，那老臣也只好自己來了?！绷中阖戄p咳了兩聲，緩緩地找了個廊柱靠著坐了下來。他在心里一遍遍回想著自己的計劃，想要確保萬無一失：
派人假意刺殺雨秋平，實則是要把他拖在鴨川以東，然后騙他派人回壬生寺的雨秋家侍衛(wèi)那里求援。等到他求援的人前腳剛到壬生寺，后腳林秀貞再派忍者拿著織田信長的印信去壬生寺那里，告訴雨秋平的侍衛(wèi)們：雨秋平已經(jīng)逃入本能寺和織田信長會和了，但是刺殺者窮追不舍，本能寺內(nèi)一些打著織田軍旗號的馬廻眾也叛亂了，正在圍攻雨秋平和織田信長。兩重證據(jù)，雨秋家的侍衛(wèi)肯定深信不疑，會立刻趕到本能寺救駕，林秀貞的忍者就會趁機攻擊雨秋家的侍衛(wèi)，激起戰(zhàn)斗。而那時，織田信長的馬廻眾肯定會出來阻止，也會被雨秋家的侍衛(wèi)誤以為成叛亂的馬廻眾。這樣，就可以挑起雨秋家侍衛(wèi)和織田信長馬廻眾的沖突。事成之后，就把參與此事的忍者全部調(diào)走，讓雨秋平死無對證。
到那時，林秀貞就可以給雨秋平扣上一個飛揚跋扈、沖撞主公的帽子。雖然織田信長肯定會明白這是林秀貞自己在搞鬼，但是林秀貞已經(jīng)把這樣一個懲處雨秋平的大好機會奉上，哪怕罪名不坐實，也可以要求雨秋平閉門思過，軟禁他幾年，再狠狠地削藩，收回雨秋家的領(lǐng)地。在外人眼里，雨秋家的侍衛(wèi)沒弄清楚情況，就對主家馬廻眾大打出手，這樣的處罰一點都不過分。
之所以不真的殺死雨秋平，是因為這樣毫無意義?？膳碌牟皇怯昵锲?，而是勢力龐大的雨秋家。相比于那個桀驁不馴的雨秋殤，反倒是雨秋平看起來更沒反心一點，林秀貞自然不打算殺他。他要削弱的，只是雨秋家的實力。
當(dāng)然，林秀貞也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如果雨秋家中有能人識破了這個計劃，在接到求援要求后拒不前往本能寺，那林秀貞也有自己的副策。如果雨秋家侍衛(wèi)不動，那林秀貞就會賭上自己的命運，真的發(fā)動謀反，攻擊織田信長。不過他自然不會傷到織田信長，而是會給織田信長派出使者向雨秋家侍衛(wèi)求援的機會。雨秋家的侍衛(wèi)自然明白狼來了的故事，肯定不會來，到時候就可以給雨秋平扣一個見死不救的帽子。至于林秀貞自己會受到什么處罰，他倒是不在乎。
“計劃漏洞百出。”林秀貞想到這里，自嘲地笑了笑，“主公肯定能發(fā)現(xiàn)是老夫的手筆?！?p> “不過不重要，總是會有人去策劃一些精妙到不留痕跡的陰謀，就是為了把自己撇清干系，這可是難上加難?！绷中阖戭D了頓，笑容逐漸變得陰冷起來，“但如果一個重臣愿意犧牲自己去搞掉另一個人，一切就簡單多了，根本不需要考慮痕跡的問題。此計一成，老夫就可以把主公推到不得不懲處雨秋家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