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章 強大
時間回到五年之前,伊賀。
藤林青岡作為家中的精英上忍,不久前被派去到伊勢執(zhí)行一個困難的暗殺任務。不過,從十歲開始當忍者的藤林青岡,已經(jīng)在生死之間摸爬滾打了十余年,早就成為了伊賀忍者中的佼佼者,這種對一般忍者難如登天的任務,對他來說也不在話下。除了矯健的身法和精通暗器與隱身術(shù)外,藤林青岡還有一個獨門絕技——噴火。其實并不是神乎其技的魔法,僅僅是活用酒精和火源罷了。不過,這一招卻讓他屢屢出奇制勝。
也正因為他的優(yōu)秀和杰出,以及他樂觀開朗的性格,他得以迎娶藤林家忍者里有名的美人阿鶴作為自己的妻子。阿鶴十分賢惠懂事,夫妻二人感情十分和睦,藤林青岡也無比深愛著自己的妻子。每一次他出外執(zhí)行任務時,不管是什么難度的任務,阿鶴都會緊張擔憂得寢食難安。等到藤林青岡回來時,阿鶴也會開心地像一個三歲的小孩子,拿著那她最喜愛的紅白團扇,為藤林青岡翩翩起舞。
然而,這次藤林青岡回來時,阿鶴卻并沒有像往常那樣開心興奮。而是默默地迎接藤林青岡回家,端上晚飯后,就安靜地退到了一旁,也沒有拿出那把團扇。
察覺到不對的藤林青岡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坐到了跪坐在榻榻米上的阿鶴的身邊,輕聲問道:“阿鶴,怎么了嗎?”
本來還面色平靜的阿鶴,聽到這句話后,卻突然猛地低下了頭,身體也微微地開始顫抖。片刻后,就低聲抽泣起來。
“阿鶴,你怎么了!”藤林青岡有些著急了,他一把摟住了阿鶴,用手托起她的下巴,想看清她的臉——結(jié)果只是讓女人哭得更兇了。
“怎么回事?是不是有人欺負你了!”藤林青岡看到阿鶴這個樣子,心里也是無名火起,高聲問道。
沒想到,這句話卻徹底讓懷中的女人崩潰了。她一下子撲到了藤林青岡的懷里,嚎啕大哭,一遍一遍說著“對不起”,讓藤林青岡束手無策。心疼不已的他,只能緩緩地拍著女人的背,靜靜地陪伴著她。
良久,阿鶴似乎終于平靜下來了。當藤林青岡再次詢問她,到底發(fā)生了什么時,只見阿鶴的臉色天人交戰(zhàn),最后,還是咬著牙,低聲說出了那句藤林青岡永世難忘的話:
“藤林保豐…趁夫君你不在的時候,沖進家里…沖進家里把賤妾給糟蹋了。夫君你可要為賤妾做主?。 ?p> 藤林青岡一下子怔在了原地,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藤林保豐,伊賀藤林家的家主,也是伊賀三上忍之一。他的武藝和手腕,都是整個伊賀所聞名的。之前藤林青岡不是沒有聽說過“藤林保豐窺伺他妻子”的傳言。只不過,他只是付之一笑。因為他覺得一家之主,又怎么會去奸淫自己手下的妻子呢?
沒想到,這一切真的發(fā)生了。
沒有注意到他的沉默,阿鶴絮絮叨叨地控訴著三天前發(fā)生的那一切。藤林青岡前腳剛離開伊賀不就,藤林保豐后腳就沖進了藤林青岡的家里。阿鶴一個弱女子,哪里是藤林保豐的對手,就在他們兩人坐在的這間屋子里,被藤林保豐給凌辱了。藤林保豐臨走前,還威脅阿鶴說:不準告訴藤林青岡。
摟著懷里哭成淚人的妻子,藤林青岡心里卻是五味雜陳。
他心中的憤怒和屈辱,在涌起的片刻后,就被巨大的恐懼所壓到了。因為他見識過藤林保豐是如何殘忍地折磨處死那些得罪他的人。無論是自家下屬,其他忍者里的忍者,亦或是平民百姓,只要惹他不快,睚眥必報的藤林保豐一定不會放過他。
我是不是也成為了他眼中必須要除去的人…藤林青岡內(nèi)心顫抖著,矛盾著。
然而,不幸的是,懷里的阿鶴似乎已經(jīng)說完了她的悲劇,而把哀怨和懇求的眼神投向了藤林保豐。藤林青岡明白,阿鶴正期望著一個讓她安心的回答。諸如“我這就去找那個老混賬算賬”、或者“你別怕,我會一輩子守著你”之類的話。
這也是作為丈夫的他,該對妻子說的話。
可是藤林青岡說不出口。
他害怕,害怕自己成為藤林保豐眼中的絆腳石。害怕自己被他折磨致死。害怕失去現(xiàn)在擁有的安逸地位、富裕的生活和響徹伊賀的名聲。
即使他很強大,他自問擁有和藤林保豐五五開的實力,可是他卻不敢去找他報仇——那等于是向整個藤林家高層宣戰(zhàn)。贏了還好,萬一輸了呢?不僅阿鶴保不住了,自己的性命、自己來之不易的生活也都要沒有了。他不敢。
于是他只得逃避著阿鶴的目光,默默地一言不發(fā)。
“是我不夠強大,”藤林青岡為自己找著借口:“如果我的武藝更厲害,如果我的權(quán)謀手腕更成熟,我就可以勇敢地去找藤林保豐復仇…可是我太弱了?!?p> 察覺到了藤林青岡的表現(xiàn),阿鶴還有些難以置信。縮在藤林青岡懷里的她,揚起頭,怯生生地開口確認道:“殿下,您會替妾身做主的…對吧?”
藤林青岡的臉頰劇烈地抽搐了一下,良久無言。
終于,他咬著后槽牙,開口說出了那句令他至今想起,都感覺無比恥辱的話。
“其實…能得到頭領(lǐng)的寵幸…也是你的福氣啊,還是息事寧人吧?!?p> 他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說完了這句話,匆忙扭頭去看阿鶴的表情。阿鶴仿佛什么都明白了一樣,忽然止住了哭泣,雙眼無神地看了藤林青岡片刻,便緩緩地從藤林青岡懷里掙脫了出來。用一種看陌生人的眼光,望著藤林青岡。
第二天,當藤林青岡醒來時,阿鶴已經(jīng)在隔壁房間里上吊自殺了。那把她生前最愛的團扇,跌落在了她的腳下。
藤林青岡明白,是他的懦弱和膽小,給了已經(jīng)受盡屈辱折磨的阿鶴最后一擊。
事情并沒有到此為止,還沒等藤林青岡安葬阿鶴,藤林保豐派出的忍者就前來刺殺藤林青岡。他原以為自己的委曲求全能夠換來自己的安逸,卻只是一廂情愿。藤林青岡靠著自己出色的功夫,帶著十幾個忠心耿耿的屬下殺出一條血路,逃出了忍者里,成為了叛忍。在伊賀和伊勢的山區(qū)中,過著接一些不入流的小任務謀生的日子。
藤林青岡徹底變了,從前那個樂觀開朗的他,變得沉默寡言。他日復一日地修煉,甚至比以前修煉地更加刻苦——他想變強。因為只要能夠變強,變成天下最強的忍者,就不會有他所畏懼的人,阿鶴的悲劇也不會重演。
然而,他的這一信念,卻在今天動搖了——在他看到雨秋平之后。那個在他的界定里,明顯是弱得不能再弱的弱者,卻可以為了他的妻子,向著強敵拼死一搏。
為什么你會這么強大?強大到可以義無反顧地向強敵挑戰(zh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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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你會這么強大?強大到可以義無反顧地保護自己重要的人?”講完自己的故事后,青岡幾乎是不解地喝問道:“你明明那么弱??!為什么你可以為了保護妻子而自殘,再去向那么強大的忍者挑戰(zhàn)啊!”
雨秋平聽完了他的問題,沒有直接回答。
猶豫了片刻后,他開口道:“女子本弱,為母則剛。”
“你明白其中的道理嗎?”
“請明言?!鼻鄬櫫税櫭碱^,催促道。
雨秋平搖了搖頭,沉聲道:
“不是強大的人,才可以保護自己重要的人?!?p> “而是一個人,在想要保護自己重要的人時,就會變得無比強大?!?p> 青岡的雙眼猛地睜大,難以置信地看著雨秋平。
“沒錯,我很弱。我不會什么武藝,也很傻,直接中了敵人的迷藥?!庇昵锲綌偭藬偸值溃骸暗钱斘铱吹轿业姆蛉吮荒菢悠圬摚吹轿业姆蛉四敲赐纯?,我根本無法忍受。她是我最重要的人,她是我最愛的人。能娶到她,是我這輩子的幸福?!?p> “我不會讓她受委屈,哪怕豁出我的性命也要保護她。”
“那個時候,我的心里就涌出了一種力量。那種力量不會轉(zhuǎn)化為你的武藝或者權(quán)謀,但是他會讓你有一種感覺?!庇昵锲秸f到這里,微微笑道。
“只要是為了保護她,我就無所不能?!?p> “自殘,拼命,哪怕是一死,我都無悔。我可以為了守護她,去做任何事情。這就是我當時想的,這就是為什么我當時可以變得那么強大——因為我已經(jīng)無所畏懼了?!?p> “所以,你也不要再癡迷于力量的追逐了。沒用的。”
雨秋平說完這句話后,幡然醒悟的青岡突然用雙手捂住了頭部,痛苦地低吼了一聲。執(zhí)著了五年,愧疚了五年,到頭來,還是沒有弄清楚強大到底是何物。
“原來是這樣!”
他明明見到過的…那是三年前,在一個大山里,一個身材嬌小的夫人,為了保護自己襁褓里的孩子,和一頭兇猛的老虎搏斗。
她一點都不強大,但是卻瘋了一樣地撲向老虎,最終鮮血淋漓地趕跑了老虎。
女子本弱,為母則剛。
因為她有想要守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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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當青岡正要開口回應時,房間的門卻被驟然拉開。一個藍色的身影,猛地撲入了雨秋平懷里。
“楓兒?”雨秋平愣了一下,抱住懷中的人兒,“你怎么突然進來了?”
“我說雨秋殿下啊!”站在門口的前田慶次笑著插嘴道,“這薄薄的一扇紙門,你以為能多隔音啊。你后面那番慷慨陳詞,大家都聽得見??!”
“???”雨秋平笑著攤了攤手,“那不是很尷尬?!?p> “哪里尷尬了!”前田慶次一拍胸脯,隨手把煙槍抽了出來,指向雨秋平:“你說的那番話!賊帶勁兒!我前田慶次,尊的是英雄,敬的是好漢!雨秋紅葉,我服你!”
而雨秋平懷里的今川楓,也死死地摟著雨秋平,把那臉頰和秀發(fā)在雨秋平的脖頸間摩擦?!捌?,”她抽泣著輕聲道:“能嫁給你,也是我這輩子的幸福啊?!?p> 青岡望著眼前的場景,淚水也開始在這個五年沒有哭過的男人的眼眶里打轉(zhuǎn)。他望著眼前這個青年,這個與眾不同的青年,那個愿意為了守護摯愛之人,豁出性命的男人。
下定了決心后,他猛地單膝下跪,行了一個下屬見過家督的禮。
“殿下,”青岡恭敬地更換了稱呼:“剛才從你的手下那里了解到,你此行而來,是為了招募忍者。”
“沒錯。”雨秋平點了點頭。
“那在下愿意毛遂自薦,”青岡拱手道:“在下明白,自己逃忍的身份,可能會給殿下您帶來困擾。但是在下自信,在下和在下手下們的能力,足以彌補這些困擾!”
“我相信你,”雨秋平自然不會忘記這個愿意仗義出手,以一敵十的了不起的忍者?;蛟S他的功夫還不是雨秋平最看重的。他能夠背負自己的過去,勇敢地從中走出來,僅這一點,就已經(jīng)很讓人敬佩了?!澳敲刺倭智鄬艺戒浻媚銥槲矣昵锛业娜陶?!”
然而,藤林青岡卻是默默地搖了搖頭,用那低沉的嗓音低聲道:“在下決心和過去的那個懦夫一刀兩斷,不會再用藤林這個姓,請殿下賜姓?!?p> 雨秋平猶豫著該起什么名字的時候,視線忽然飄向了他手中握著的那把團扇。
團扇…雨秋平輕聲念叨著團扇的日語發(fā)音,勾起了他童年的回憶。
“賜姓宇智波。(和團扇的發(fā)音十分接近)”雨秋平沉聲道。
“宇智波…是指團扇?”宇智波青岡凝視著手上的團扇,喃喃地問道。
“沒錯,”雨秋平點了點頭道,“以令正的團扇為姓,永遠不要忘記令正對你的愛和期望。用你的一生去努力,去改變你的觀念,去洗刷你的恥辱,去向令正贖罪?!?p> “希望,當你們在天國相遇時,”雨秋平溫柔地笑道:“令正也可以驕傲地說出那句話?!?p> 能嫁給你,是我這輩子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