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棄軍
未時六刻，淺井軍本陣內(nèi)。
“雨秋大人說已經(jīng)守住了稻枝村，后方的敵軍來不了了。后方無憂，磯野大人你為何還是執(zhí)意退兵？”淺井長政不滿地看著眼前跪拜的磯野員昌。
“在下之前就一直覺得有些不對勁，終于等到六角家攻勢暫緩的機會，來找殿下了?！贝壱皢T昌嘆了口氣。淺井長政分出本陣兵力后，就已經(jīng)無力進攻。海北備無法獨立抗住蒲生定秀的1000人和六角家直轄的2000人，因此淺井長政將遠藤直經(jīng)也派去支援他。西邊的赤尾清綱已經(jīng)開始收縮陣地，放棄了繼續(xù)攻擊六角義治。而東邊的戰(zhàn)線上，磯野員昌也收縮防御，自己本人則趕回了本陣?！俺弥€可以后退，請殿下快些撤退吧！”
“家中一向主戰(zhàn)的磯野大人，此時為何會一心想著撤退？”淺井長政低聲呵斥道，“快點回去準備進攻！”
“在下并非怯懦！”磯野員昌感覺自己的尊嚴收到了侮辱，臉紅脖子粗地爭辯道：“如果大軍撤退，在下愿意殿后死戰(zhàn)！”
“在下之前被圍在佐和山城中，不知道殿下的計劃?！贝壱皢T昌低聲道，“但是在下看來，估計就是寢反肥田城高野瀨秀隆，引六角家西返，大軍銜尾追擊，從而趁機于野戰(zhàn)中取勝。”
“只是！殿下你們怎么沒想到！”磯野員昌聲音陡然變高：“六角家最重忍者情報，高野瀨秀隆早有異心，他們怎會不知！”
本陣周圍的淺井家足輕皆是一驚。
“先前在下還以為，是我們僥幸趁著六角家各部分頭撤離，抓住了他們本隊?！贝壱皢T昌搖了搖頭，“可是山岡家從荒神山出來，一開就是早有預謀的埋伏！如果他們真的是分頭撤退，山岡家為何不回自己在南近江的本領，而往荒神山而去？他們就是為了伏擊我們的后軍，切斷了我們向北的退路！”
“磯野大人想說什么？”淺井長政努力維持自己語調(diào)的穩(wěn)定。
“六角家是想設下埋伏，全滅我們?。 贝壱皢T昌沉聲道，“他們必定是故意西返，把我們從北近江引入南近江腹地，然后一舉擊潰我們！”
此言一出，周圍的淺井家足輕皆是大驚失色，頓時陷入一片慌亂之中。
“我們已經(jīng)中計了！趁著東邊還有退路，殿下快點從肥田城西北渡過額戶川和宇曾川撤退吧！”磯野員昌俯身叩首道：“在下愿意斷后，掩護大人撤回北近江！”
忽然，六角家陣地那邊響起了戰(zhàn)鼓的聲音，原本保持對峙的正面戰(zhàn)場以及六角義治都展開了進攻。
“怎么可能！六角家為什么會突然進攻！”磯野員昌愣了一下，猛地抬頭，正看到，東邊的肥田城城頭，燃起了狼煙！十萬火急的狼煙圖案！
“那里也有埋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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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時六刻，肥田城西北。
4000六角軍正在進藤賢盛的帶領下，從豐鄉(xiāng)一路趕來，從肥田城西北的宇曾川和額戶川的橋梁上通過，一路向西，直奔野良田淺井家的側(cè)后而去。而他們現(xiàn)在經(jīng)過的路，正是淺井家前往野良田時走過的路——也是淺井軍在北方退路被山岡家封閉后，唯一的退路。
四面楚歌了。
此時，稻枝村內(nèi)。剛剛穩(wěn)定局勢的雨秋平，立刻發(fā)現(xiàn)了肥田城頭的狼煙。
“肥田方向也來了伏兵么！本陣！只剩下一點人了啊！”雨秋平匆忙指揮著部下從稻枝村內(nèi)撤離，留下淺井家二備在官道上防守，自己率領三備則快速從房屋里撤離，回援淺井長政的本陣。六角軍見狀快速發(fā)動全面攻擊，二備很快也堅持不住，且戰(zhàn)且退地撤出了稻枝村，向野良田撤退。六角軍緊追不舍，還分出部分足輕繞開二備，緊追三備而去。
而此時，正面戰(zhàn)場上的六角軍看到伏兵全部就位，淺井家已經(jīng)陷入包圍，也是戰(zhàn)意昂然，紛紛發(fā)起反擊，纏住面前的淺井軍不讓他們回援本陣。淺井軍上下亂成一團，各部倉促之間都無法輕易脫離接觸，只有大野木茂俊強行脫離戰(zhàn)線，回援本陣。
未時七刻，山岡家追擊雨秋平的部隊也趕到了戰(zhàn)場北方，淺井家直轄的二備和三備正節(jié)節(jié)抵抗，向著本陣靠攏。而山岡家的部隊則緊追不舍。淺井長政無奈之下，只好將淺井亮親的1000殘兵也派過去支援。
而戰(zhàn)場東邊，高野瀨秀隆為了阻止進藤賢盛隊靠近戰(zhàn)場，也把高野瀨家所有的600人都拉上了戰(zhàn)場，出城牽制進藤賢盛。進藤賢盛根本不理會高野瀨秀隆的動作，留下1000人猛攻高野瀨家后，就立刻帶著剩下的3000人直奔淺井軍側(cè)后而去。淺井長政不能讓這支部隊席卷自己正面戰(zhàn)場的側(cè)翼，只得親自帶著一備，馬廻眾和大野木茂俊的一千多人迎上3000人的部隊?，F(xiàn)在，淺井長政手上，已經(jīng)再也沒有其他預備隊了。
戰(zhàn)場上各個交戰(zhàn)的部隊，除了赤尾備還能對六角義治取得優(yōu)勢之外，雨森備，海北備，阿閉備，磯野備，以及北方的雨秋平所部，全部被六角軍壓著打，抽不開身。而淺井長政自己也面對著接近兩倍的人數(shù)，苦苦支撐。
而六角家，還有2000本陣精銳直轄部隊和200馬廻眾沒有動用。一旦他們投入戰(zhàn)場，已經(jīng)沒有余力的淺井家就會立刻崩潰！
“娘的，已經(jīng)撤不掉了！”磯野員昌看著徹底被包圍起來的淺井軍，感到一陣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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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備，二備，三備，海北備，赤尾備…”石川五右衛(wèi)門單腳立在一根樹枝上，用手掌為眼睛遮著耀眼的陽光，數(shù)著對面的旗幟。
“…大野木備，高野瀨備。再算上之前被擊潰的百百備和三田村備。殿下，齊了！”石川五右衛(wèi)門興奮地對著六角義賢說道，“三個月前那次調(diào)查里面，所有淺井家的備隊都出現(xiàn)在戰(zhàn)場上了！”
“好，敵人已經(jīng)沒有余力！”六角義賢大手一揮，“再帶著1000直轄出擊！本陣留下1000人和馬廻眾就夠了！”
隨著1000生力軍加入正面戰(zhàn)場，苦戰(zhàn)良久，餓著肚子，又因為中伏而士氣大跌的淺井軍再也支撐不住，向著本陣方向節(jié)節(jié)敗退。求援使者一個接著一個地跑向淺井長政處，可是淺井長政卻一個人也派不出來了。他自己面前的六角軍，就是他人數(shù)的將近兩倍。開戰(zhàn)前還意氣風發(fā)的少年，此刻卻只能苦苦支撐。
隨著中央戰(zhàn)線被越壓越靠近淺井長政的本陣，整個陣型也支離破碎了。淺井長政已經(jīng)失去了和西面的赤尾家的聯(lián)系，后者不得不自己想著東北撤去，以保證不要被前后夾擊。
可是，無論是北邊的退路，還是東邊的退路，都已經(jīng)被牢牢封鎖了，沒有余力的淺井軍甚至連組織突圍的能力都沒有了。足輕們無奈地發(fā)現(xiàn)，這一戰(zhàn)的結局，居然要比之前的高宮合戰(zhàn)還要慘烈。那一仗雖然也是被六角軍以多數(shù)兵力擊潰，但是不遠處就是佐和山城，潰逃的部隊逃入城中堅守，六角家也無可奈何。
而這一次，他們深入南近江腹地，四周所有的退路都被封鎖。部隊一旦在這里被擊潰，將難逃六角軍的追捕。大軍就只有化整為零，看看能不能有運氣好的逃跑幾十里跑回北近江。而失去了幾乎全部成建制部隊的淺井家，也將在未來的幾個月內(nèi)無力作出任何抵抗，北近江的各個城池都只能任由六角家攻取了。
淺井家作為大名的歷史，可能就要結束了。
申時初刻，淺井長政的馬印處。
“殿下！您先撤吧！”一個侍衛(wèi)眼看全軍都要宣告崩潰，明白此戰(zhàn)已經(jīng)絕無幸免之理?！暗钕履荒芩涝谶@里！您回不去的話，淺井家就真的完了！”那個侍衛(wèi)高聲喊道，“這里還有一百馬廻眾騎兵，一定可以保護大人突圍的！大人快向東逃近肥田城，然后再往北逃回北近江堅守！”
一石激起千層浪，意識到局面已經(jīng)無法挽回的馬廻眾們和家老們紛紛勸淺井長政離開。
“殿下，您要是被抓住了，我們就真的全無幸免之理了！”一個老臣急急地勸道：“您快點逃回小谷城，再召集一波農(nóng)兵死守，我們還是可以撐下來的！”
看到淺井長政滿面通紅，一句話不說，周圍的人又勸道。
“實在不行，就和先主公一樣，逃到越前朝倉家避難！先主公可以再次振興淺井家，主公你也一定可以的！”幾個馬廻眾侍衛(wèi)勸道。
淺井長政不甘心地搖了搖頭，死死地盯著六角義賢的本陣——那里還有1000精銳和200馬廻眾騎兵。
“殿下！別干傻事，突擊馬印沒用的！”幾個侍衛(wèi)急道：“勝敗乃兵家常事，這仗殿下已經(jīng)打得很好了！不要不甘心??！該撤就撤??！”
“我跑了，你們怎么辦，全軍怎么辦？”淺井長政喃喃地說道，眼睛卻一刻沒有離開過六角義賢的本陣。
“我們會想辦法逃回去的！化整為零，拼了命也會逃回去的！”那個部將急道，“殿下你快走，我們一定奮戰(zhàn)到最后，為殿下爭取時間！殿下逃走了，我們才逃！”
“殿下！別猶豫了！快走！”幾個馬廻眾將領不由分說地召集馬廻眾集結，然后狠狠地在淺井長政的馬匹的屁股上刺了一劍，受痛的馬匹發(fā)了瘋一樣地竄了出去，向著東邊的隊伍間隙出跑去。淺井長政回身還想大喊什么，卻來不及止住馬匹。他順手抓住插在地上的馬印，想借機減速，卻是一把把馬印扯了起來。一百馬廻眾騎兵緊跟其后，掩護著家督向著肥田城突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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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六角軍本陣內(nèi)的眾人，正看見淺井長政的馬廻眾簇擁著淺井長政的馬印，向著東邊逃去，拋棄了他的軍隊。
“哦！棄軍潛逃了！”六角義賢嗤笑道，“還以為你這小子多有膽色，到了關鍵時候還不是和你父親一樣是慫包！丟下還在抵抗的軍隊自己逃跑了！”
“追！馬廻眾200人都去追擊！把賢政那小子給我抓回來！”六角義賢大手一揮，早就整裝待命的六角軍馬廻眾立刻絕塵而去，直奔淺井軍騎兵。
“而且，逃跑也就算了，你還打著馬印逃跑！”六角義賢放聲大笑，看著那在風中搖曳的三盛龜甲菱，“這不是靶子么！生怕我們的人找不到你么？連你父親都知道，逃跑的時候要砍倒馬印??！哈哈哈…”
淺井軍軍陣中。
“殿下，殿下他跑了！丟下我們不管了嗎？”淺井軍的足輕們看到那面馬印一溜煙地向著東邊的肥田城跑去，幾乎難以置信。
“不要多嘴！殿下是去叫救兵了！不是棄軍潛逃！”雨森清貞厲聲喝止道，雙眼卻沒有離開那面馬印，“都給老子拼死抵抗！掩護殿下！”
“都給我拼死抵抗！不準撤！”磯野員昌此刻也是雙目盡赤，“殿下是我們淺井家的希望，必須掩護殿下撤離！死戰(zhàn)到底！”
雖然淺井軍的將領們極力彈壓，可是主帥突然撤離，依然給士氣帶來了毀滅性的打擊。各個戰(zhàn)線上的淺井軍足輕都無心抵抗，節(jié)節(jié)敗退，六角軍乘勝追擊，一舉把淺井軍的陣線撕裂。
淺井家馬廻眾逃到肥田城邊上時，城頭的天野景德連忙指揮留守的人打開城門，讓淺井長政進來。然后又拼命關上了西城城門，將六角家追兵堵在門外。六角家馬廻眾商議了一下，立刻向著北門繞去，打算封堵淺井長政逃回北近江的路線。
片刻后，還沒等六角家追兵反應過來，肥田城的南門就打開了，一百騎兵這次沒有打著馬印，向著東南一路絕塵而去。
“這次倒是學聰明了，知道不能打著馬印逃跑了??！”六角義賢哈哈大笑，“不往北邊逃回本領，倒是往南邊逃，倒是有些膽色！不過，也逃不掉的！南邊也是我的地盤啊！”
兩百六角家馬廻眾發(fā)現(xiàn)上當后，立刻繞著城市轉(zhuǎn)而向南，緊追而去。
“賢政，你終歸是太嫩了。根本不明白，什么叫做兵法的奧義！”六角義賢放聲大笑，“一切都在我的謀劃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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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在你的謀劃之中?！币傲继锉边厬?zhàn)場的雨秋平此刻，正無比崇敬地看著身旁的松下輕亂，“半兵衛(wèi)，你當真了不起。”
“紅葉過獎了。”松下輕亂云淡風輕地一笑，雙眼關注著南邊的戰(zhàn)局。
“不，沒有過獎。”雨秋平神色堅定地搖了搖頭，鄭重地對著松下輕亂拱手一禮：“算無遺策，運籌帷幄。我敢斷定，半兵衛(wèi)你將來必定——”
“不下孔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