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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羲不至山月

第三章 你還有我

光羲不至山月 蔚辛辰 10793 2019-12-10 08:59:38

  放學了,學生們熙熙攘攘地涌出大門,熱鬧嘈雜,有一些三三兩兩的結(jié)伴而行,有些騎著自行車飛快地消失在夜色里。周邊入眼的是五顏六色光怪陸離的霓虹燈。方楹隨著人潮亦步亦趨地走著,不到三分鐘,人潮就散開了,他們朝著十字路口行去,漸漸消失在路口。方楹走了好長一段路,直到馬路上靜了下來,一個影子忽然晃到她身邊,聽見少年低沉的聲音傳來:“大家的騎車上學,你怎么不騎車?一直都用走的?”

  “我沒車!”轉(zhuǎn)頭看向他,方楹沒話找話說:“你呢”

  “不是很遠,我喜歡走?!?p>  “哦!”

  無話說,接下來倆人沉默,身旁的少年一路跟著,右肩上掛著黑色書包,一只手插在褲袋里,半低著頭,地上的移動的影子比方楹的影子還要長,他比她高了個頭。

  方楹忽然奇怪地看向他,發(fā)現(xiàn)他劉海快遮住眼睛,方楹看不清他的眼神:“你跟著我干嘛?”

  他抬眼望向遠處,嘴角浮現(xiàn)一抹不真實的笑意:“這馬路又不是你家的,我想走哪就走哪?”

  方楹覺得這話白問了,兩人好像還同路呢,不過都不知道對方住哪。

  過了一會他又漫不經(jīng)心道:“是不是把怕別人把你跟我牽扯到一塊,對你名聲不好?!?p>  方楹沒承認也沒否認:“你家住哪?”

  他輕笑:“告訴你,你要去喝杯茶嗎?”

  這從他嘴里說出來話總有一點深意,雖然他才十九,但也是個有點社會閱歷的人,一副好看的皮囊加上痞氣而深沉的氣質(zhì),挑逗女孩的時候總能讓對方難以招架。

  方楹臉紅瞥頭看向別處:“我才不去?!?p>  “以后一個人別走小路,不安全?!?p>  方楹不由地笑了:“你和你那些狐朋狗友就是不安全因素?!?p>  “你說什么?”他眼神和語氣驟然冷了下來。

  “沒什么?!?p>  “我聽見了”他說深沉地說:“在你們看來,只有跟天之驕子才能做朋友嗎?”

  方楹緘默不言,顧唯下意識摸出口袋里的煙,拿出打火機,點燃。

  一道白煙被微風吹到方楹臉上,她吸了點進去,喉嚨又嗆又癢,她控制不住咳了幾下。

  顧唯有點不好意思,夾著煙的手放低,離她遠一點,他說:“以后你教我做功課吧,我保護你,讓你每天安全放心回家?!?p>  方楹難以置信地望著他:“你是認真的嗎?”

  “嗯?!彼樣行﹦e扭神色。

  “可我不需要保護,我走大路安全一點?!边@么多年來,都沒有人來保護她,現(xiàn)在也她也是個成年人了,意味著她已經(jīng)長大了,成年人應該比年少時更堅強勇敢。

  “不過你學習上的事我會盡力幫你,希望接下來你能配合我,按我說的去做,而且,你必須上課認真聽,如果連這點基本專注都做不到那我也無能為力?!?p>  不知不覺走到街口,走大路比小路多花了將近十分鐘,方楹轉(zhuǎn)頭對顧唯說:“我前面就到了,你回去吧?!?p>  “送佛送到西,既然送到路口,必然送到門口?!彼琅f望著他,撞進一雙幽深而柔軟的黑眸,顧唯隱隱不自在,干澀的喉嚨發(fā)出低沉的質(zhì)聲:“你還怕我對你怎樣?”

  “不是,你沒什么可害怕的,高三黨時間都很重要,你應該早點回去看看書什么的?!?p>  顧唯無心問了句:“你有什么好書可推薦的嗎?”

  沒學生物課時,永遠不知道生物的意義,一個看起來表面上干凈漂亮的蘋果,你無法用肉眼看見一些微生物的存在。

  生物老師麻木地提問同學:“精子和卵子在什么樣的階段下才能受精,受精后會形成什么樣的過程?!?p>  這都是高中生物的總結(jié)知識點,大多數(shù)老師都喜歡提問一些過去學過的內(nèi)容,這點很方便測驗一個學生是否用功。

  有男生嬉笑,快速簡答:“雌雄兩者性交,精卵結(jié)合,然后懷孕?!?p>  其他人無所忌憚地笑,生物老師面無表情地看那男同學一眼,然后若無其事的樣子移開視線,從初中上生物課開始,那些初學者就是這樣的反應,雖然高中生習以為常,但有一些調(diào)皮男生還是故意闡揚。

  方楹被點名站起來回答問題:“雌性動物中每個月都有一個的卵泡成熟,排卵,其中次級卵母細胞開始分裂減數(shù),進行到中期又暫停,這時如果和精子相遇,大大提高受精作用,然后完成減數(shù)分裂,形成一個成熟的卵細胞并釋放第二個集體。”

  老師滿意地點頭:“好,回答得很好。坐下吧。”

  她的答案是準確保妥的,說明她記憶力很好,平時對待功課很認真。

  那男生笑著大聲說:“我知道,釋放的第二個集體,就是精卵結(jié)合后生出來的寶寶嘛!”

  老師冷聲道:“高考的時候你這么回答看能不能給你分數(shù)?!?p>  班里總有這么幾個風趣幽默的學生挺有趣的,學習不怎么樣,腦子特別靈光,思維也很活躍,上什么課總能突然時不時冒出一句驚世駭俗的話來,惹得同學一陣爆笑,課堂上也就沒那么無聊了。

  不是所有的老師都是苛刻呆板的,偶爾和大家開開玩笑,無傷大雅,還能調(diào)節(jié)學生的心情。

  月考卷子下來,班主任點名一一發(fā)到學生手里,考得比較好的就報分數(shù),希望大家向優(yōu)秀的人學習,朝那個方向努力。成績不好的,有卷面慘不忍睹的,他不點名,是給他們留點自尊心,但還是老生常談添了句:“八十五分以下的我就不報出分數(shù)了,卷子到你們手上,你們就明白自己錯得多離譜,高考,志向,理想,全靠你們自己,誰也幫不了?!?p>  方楹似乎跟狀元是結(jié)緣者,在學校里也稱得上是一位登峰造極的人物,每每考試都是全班第一,大考全校第一。學校的公告欄上的榜單上她的名字永遠是第一位。

  這次就方楹錯了一道題。顧唯倒數(shù)第一,就對了一道七分題,方楹假裝無意瞄他卷子,滿卷子大紅叉,心里在想,他雖然成績不好,但沒抄襲,拿零分也拿得坦坦蕩蕩。同時又覺得教會他的難度系數(shù)好像很高。

  正如顧唯永遠都體會不到拿正數(shù)第一是什么滋味,方楹也永遠體會不到拿倒數(shù)是第一是什么滋味。

  方楹從小就爭強好勝,她無法想象滿盤皆輸輸?shù)男那椋櫸晳T了墊底,一切都覺得無所謂,別人考了多少也和他無關(guān)。

  下一節(jié)體育課,喬洋有和顧唯示好的意思,頭扭過來邀請顧唯和他玩:“聽說你打籃球特別厲害,待會我們和高二的打年級賽,你也一塊吧,最好贏了那一幫家伙?!?p>  他淡漠地應了一聲:“嗯”

  方楹本來想從今天開始給顧唯復習功課的。待會體育課自由活動就幫他整理錯題??善綍r他都是被大眾孤立的對象,因為他留了一級,比大家大了一歲,加上過去的種種事跡傳聞,沒人跟他玩,也沒人跟他說話,既然有同學主動和他示好,方楹不好強硬拒絕。

  喬洋成功把高冷難相處的家伙拉進自己的戰(zhàn)隊里,心里有點籠絡(luò)人心的成就感,笑容里更嘚瑟了:“方楹,待會你也來,你做裁判?!?p>  “千萬別叫我當裁判,我只會看球不懂球?!狈介汉湍切┡⒁粯?,覺得動作帥的進球的就是好球。

  高二(三班)和高三(三班)同一節(jié)體育課,球賽進行得熱火沸騰,喬洋他們隊上的幾個家伙看到顧唯也在,頓時發(fā)出憤慨不滿的聲音:“他怎么在這,我們籃球隊是誰都能進的嗎?”

  喬洋是班里的體育課代表,也是籃球隊隊長,最有發(fā)言權(quán),發(fā)揮老大的氣勢:“是我叫他來的,你有意見嗎,要是心里不爽你可以退出。”

  顧唯第一次感受一種前所未有的的難堪和羞辱,以前在二中都是別人對他趨之若鶩,沒人敢說他一句不,轉(zhuǎn)到一中后,雖然剛進這個重點班不少人議論他,他覺得無所謂??涩F(xiàn)在像異類一樣被人這么赤裸裸地排斥還是打擊他的自尊心了。

  圍觀的一群女生剛開始也不滿,憤憤然嘀咕了一會,在被他的截球,進球,遠投,前鋒中鋒后衛(wèi)都配合得非常得心應手,一系列動作完成得行云流水,把高二那幫家伙打得抱頭鼠竄生無可戀給驚艷到了。

  楚夢甯拿著羽毛球拍來找方楹:“方楹,我們還缺一個人,你來吧?!?p>  方楹搖頭:“今天不打,我看他們打籃球?!?p>  楚夢甯看向球場,表示看不上:“顧唯也在,變得更沒意思了?!?p>  方楹眼神冷了下來,嚴肅地盯著她:“他跟我們是同班同學,也是我同桌,你歧視他就等于歧視我,都不是小孩子了,心智還這么幼稚,你知道你這行為叫做什么嗎?說好聽點的這叫人云亦云,沒主見,隨大波,說難聽你這叫狗眼看人低,跟我們班里那雪琪一樣尖酸刻薄,趨炎附勢?!?p>  楚夢甯被她這眼神這么一說,也有點不好意思,心虛地努努嘴:“我可不是那種人?!?p>  校園里是個很復雜的群體,有些人對低微存在的事物選擇忽視,而高傲的人往往瞧不上可憐的人,也會有人為了消遣解悶去欺負這些看起來孤立無助單薄脆弱的弱雞。方楹也曾經(jīng)因為不光彩的家庭背景從小學就受人欺負,冷落過,羞辱過,孤立過,她知道被人冷漠對待是什么滋味,所以她比別人更懂尊重人。

  下課了,圍觀群眾越來越多,都興致勃勃地看球,很快上課鈴就響了,他們才意猶未盡地回教室,顧唯爭取在最后一分鐘進籃,贏了比賽。

  贏了比賽大家心情特好,汗流洽衣的感覺無比痛快,喬洋對顧唯的好感又多了幾分,很快就熟稔地勾他肩膀笑道:“有顧唯在,那幫家伙輸?shù)煤茈y看,以后我的隊上你當隊長,方楹你說好不好。”他看向身后的方楹。

  方楹一臉茫然,脫口而出:“你們男人之間的事問我干嘛?”

  喬洋是個中規(guī)中矩卻有些好動的男生,一他坐在方楹前面,時不時上課悄悄走過來和她講小話,剛開始方楹還應付他幾次,后來他更得寸進尺,話越來越多,被方楹罵了他一次再也不在上課時或者她做功課時打擾她了。

  按方楹的要求,顧唯上課必須認真聽,他開始聽著聽著眼皮突然變得很沉重,犯困了,能靜下心來聽半節(jié)課已經(jīng)是破紀錄了。轉(zhuǎn)頭看向方楹,見她聽得很認真,忽然她也看向她,雙目對望一眼,方楹低聲說:“好好聽課?!?p>  他不好意思再分神,想學好,就先從改變自己的心境開始吧。她說過,考試有時候出的題是老師講過的,雖然題目不可能完全一樣,但只換湯不換藥,題型也差不多是一個意思,一旦大意,有可能就白白丟了分數(shù)。

  到了晚自習,方楹幫他整理這次模擬考試的錯題,當看到滿江紅的卷子,她頓時感覺好痛苦,教育工作任重道遠。

  嘆了一口氣,整理好心情,從語文開始講,過了一會喬洋坐不住了,轉(zhuǎn)過來要找方楹說話,方楹瞪他:“你一邊去,別打擾我們!”

  “在干嘛呀”他看見卷子上的分數(shù)才五十分,驚叫道:“語文這么簡單才考五十分,不會吧你。”

  方楹:“你考了多少分?”

  “七十九分!”

  方楹不客氣地消極他一句:“七十九分還是不及格,你還好意思取笑別人?!?p>  方楹在顧唯的語文課本上用紅筆劃出重點,在卷子上也劃出來幾道題來,說:“這三道大題在書上就學過,另外三道,老師剛開學就講過,你都沒記住。這六道題的分數(shù)加起來就有三十分,可惜了!”

  顧唯實在佩服她驚人的記憶力:“你為什么都能記得住?!?p>  方楹用筆指向自己的腦子:“靠這里,可你完全沒學進去,上次我就跟你說過,上課要好好聽,還有這道題,上個星期就講過?!?p>  顧唯一抹羞慚感漫上頭頂,第一次有種深深的挫敗感,當一個女孩指著腦子討論關(guān)于智商時,他覺得自己是個沒腦子的笨蛋。

  她從書包里拿出一本墨綠色封皮的筆記本給他:“如果你看完這本我的筆記,并且記住百分之四十以上,也許下次模擬考你能提高十分,我是用最簡單的記題法,通俗易懂。你拿回去看,兩天后還我,我還要抽查。如果過關(guān)了再教你數(shù)學?!?p>  喬洋看方楹突然對顧唯比老師還盡心盡責地,心里有點不平衡:“班長,你是不是智商過度了,居然給人家當免費的老師,我跟你認識這么久,也不見你教我。”

  有人在耳邊嘰嘰歪歪的,方楹煩的要死:“你給我滾一邊去,教你也教不會。”

  下課鈴一響,整棟教樓發(fā)出嗶嗶嘣嘣的聲音,五個樓層的學生像一群被放出籠的鳥,興奮而熱烈,敏捷的身影從樓道上飛快沖下樓梯。

  方楹和顧唯收拾東西出去,最后離開的教室的人負責關(guān)燈。

  方楹隨著人群走,等她回頭時不見了他人影,顧唯這段時間一直陪他走路回家,今天晚上卻例外丟下她一個人不知道去哪了。

  叛逆的少年的心思很難揣測,方楹沒多想,繼續(xù)走回家的路。

  酒吧里的夜生活是豐富多彩的,也是充滿誘惑和欲望,一些穿著暴露打扮艷麗的女人在舞池中央隨著DJ電音扭動身姿,男人無所顧忌地往她們身上蹭,享受著男女之間摩擦出來的快感。

  顧唯在吧臺要了一瓶酒,吧臺頂班的晁武熟稔地和他打招呼:“哥們,你怎么來了?好久都沒見你了?!?p>  顧唯坐在高腳的移動凳子上,輕輕地轉(zhuǎn)動身子,揚著酒瓶說:“來喝酒,你要喝嗎?”

  “不喝,待會還有事呢?聽說你轉(zhuǎn)去一中蹲班去了,怎么樣,一中好混嗎?”

  想到自己和那個學霸格格不入,顧唯沒什么底氣:“高三狗也就那樣,你又不是不知道。”

  晁武不可置否地點頭:“你真要打算重新高考,是不是有了更遠大的抱負?”

  “我當初只想高中畢業(yè)就去遠方,找份工作,賺夠錢就單干,我舅舅三番五次,苦口婆心勸我復讀,考上好的大學,說那樣才有出頭,未來的人生更好,他是北大研究生畢業(yè),現(xiàn)在也不過是個高中老師,我也不見得有多好?!?p>  “也許他說的有點道理吧,我見過好多被早早退學的學生,風光一時的見多了,能風光一世的很少見,他們混得不好了就怪自己沒多讀點書。所以我認為多讀書還是有好處的,不管將來混得怎么樣,至少不會恨自己文化低,也不會后悔多讀的那幾年書。”

  這間酒吧是晁武開的,也是高中畢業(yè)生,比顧唯大五歲,卻有豐富的社會閱歷,在社會上認識很多人,很吃得開。

  顧唯沉默著,仔細思考這番話,話雖然有道理,但他對自己的人生選擇陷入迷茫和質(zhì)疑,甚至不知道現(xiàn)在的選擇是不是對的。

  “你知道嗎?”顧唯低頭自嘲地輕笑:“我的同桌就是個學霸,每次考試都拿第一,而我倒數(shù)第一,不知道我舅為什么要把我們安排坐到一塊,妄自菲薄不是我的風格,可在她面前,我非常羞愧,覺得我的人生真他媽的失敗?!?p>  “你羞愧個毛啊,學霸本來就是稀有產(chǎn)物,跟那概率跟中彩似的。一所學校有兩三千人,有些學校十幾年才出一個清華北大——不過你能跟這么一個屈指可數(shù)的學霸坐在一起,別人會不會因為嫉妒仇視你啊?!?p>  “還嫉妒仇視呢,在學校里還老被人家欺負?!?p>  這時一個打扮艷麗穿背心露出深溝壑的女人向顧唯靠近,女人艷笑:“帥哥,你一個人?”

  顧唯心里正煩著,反感那些不識趣的人:“你離我遠點。”

  見他沒有要玩的意思,女人有些失望地離開。

  晁武笑笑:“哥們,要憐香惜玉?!?p>  顧唯嗤笑:“她那也算是塊玉?”

  晁武心里看有種破紅塵的空洞感,寂寞的女人打扮得嫵媚來這獵食,只要給錢,怎么玩都行,他可以逢場作戲,但和這類人玩不到床上去。

  早上早讀課,顧唯踩著點來的,差一點就遲到。

  方楹第一句就問他:“昨晚你去哪了,先走也不說一聲?!?p>  “有點事,就先走了?!?p>  “哦,以后不用送我了,放學你就早點回去復習。”

  “嗯!”

  課堂上,他還是無法集中注意力,好不容易強裝到下課鈴響。方楹被她的伙伴拉去小賣部,上課鈴響時她就回來了,還帶一包速溶咖啡,她把咖啡放在他面前:“你昨晚是不是沒睡好,今天肯定難熬,我看你時不時揉著眼睛,上課也不在狀態(tài)?!?p>  顧唯有些意外,她居然沒罵他。

  “我愿意是方舟,碧浴河里的方舟,在流俗的岸邊,停泊,等候……這詩作者是誰?!?p>  方楹突擊檢查,一點商量和一點預兆都沒有,就丟給顧唯一個問題讓他措手不及。

  這詩歌高一還是高二時就學過,他有點印象,快速回答:“《我愿意是急流》裴多菲寫的?!?p>  “你還記得這首詩歌,要不你現(xiàn)場默寫吧?!?p>  顧唯敗下陣來:不得不妥協(xié):“我只記得幾句。”

  方楹在心底無聲地罵人,“換個問題問你,關(guān)于寫作上有兩種基本議論文結(jié)構(gòu),分別是什么?”

  “我沒看到那里,你筆記上有記嗎?”

  方楹臉黑如包公,咬牙恨齒道:“我怎么沒記,就在第二頁,這關(guān)你沒過,答案你自己看,今天繼續(xù)復習,明天我再抽題問你?!?p>  面對方老師出其不意攻其無備的提問,答不上來她就生氣,一生氣就不搭理他,她這樣子顧唯感到慌張。

  為了能順利應付她的隨時隨地提問,顧唯不得不打起精神看,下課除了上廁所不敢離開座位,體育課不管喬洋再怎么死磨硬泡拉他出去打球他也不去,只要有時間他就看,看到尾又從頭開始看,自習課也利用起來,還好在她問的都是筆記本上的問題,他回答的時候還有五分把握,有時候她也問老師講過的題,如果他想不起來就會挨罵,挨罵過后趁她不在就問喬洋。

  而方楹很快活自在,一下課就和朋友往外跑,體育課的時候在外面打羽毛球,乒乓球,回教室的時候還沾著一身汗。

  這樣的人是不是別人口中所說的活在象牙塔的人,學習名列前茅,學生嫉妒,老師器重,出類拔萃,但不是只會埋頭苦干的書呆子,再怎么玩也不會影響學習。方楹就是這樣的人。

  有的高三生恨不得把自己耳朵塞起來屏蔽雜音,所有時間都用來復習,下課的那十分鐘都舍不得離開座位。而她好像總悠哉悠哉的樣子,每次下課就出去,上課才回來,上課的時候趁老師不注意還偷吃零食。

  周考的時候,顧唯語文一下提高十五分,雖然距離及格還差一大步,但已經(jīng)是他寒窗十幾年來創(chuàng)新高了。

  雖然才六十五分,但方楹看著心情也好點,至少她的付出和顧唯的努力看到一點成效。

  語文考驗記憶力,理綜考驗的是思維邏輯能力,方楹知道把一棵歪倒的樹扶正難度很大,但她愿意堅持。

  方楹一個人從操場走過,好久沒來找她麻煩的雪琪又開始耐不住寂寞了:“方楹,最近跟浪子哥感情發(fā)展得不錯嘛,都一塊放學回家了。那些混混花花腸子特別多,他有沒有對你怎么樣?第一次是不是很痛?”

  一個學生,這么惡俗的話也說得出口,思想這么齷齪,方楹心里覺得惡心。

  她不理她,化作空氣,快步走過。雪琪面部突然僵硬,顧唯突然從身后上來,厭惡的眼神盯著她:“你有膽再說一遍,我不介意給你這張臉上點顏色?!?p>  雪琪虛張聲勢,揚著脖子像一只斗志昂揚地公雞:“我說怎么了,你們天天膩在一起,而且你那你有風流的慣性,難道對方楹就沒起過那心思?”

  在顧唯沒動手之前,方楹說跟她說:“你要不要滾,要是挨揍了我可攔不住?!?p>  被惹惱的顧唯就是一頭危險的獅子,方楹不怕雪琪挨打,就怕顧唯在學校觸犯校規(guī)被處罰,事態(tài)嚴重的話搞不好他還被退學。

  “瘋子,傻癡,流氓狗?!毖╃鬟€再在完沒了地咒罵。

  顧唯忍了忍,看向方楹,見她面色平靜,眼里清澈得像一汪清泉,燃燒起來的怒火漸漸平息下來,說:“她都這么說你了你為什么不反擊,就讓人家這么羞辱你?”

  方楹淡然一笑,不以為然:“一悶拳打在空氣里的人恐怕心里更失望吧?!?p>  顧唯愣了一下,人家都欺負到頭上了她心態(tài)還這么好,這世上除了她還有誰,午后陽光白燦燦的,他瞇了瞇眼,唇間溢出笑意:“方楹,你這個人還真有點超然!”

  方楹高深莫測地說:“拳頭雖然有時候很管用,但自己拳頭也是肉做的,傷了人家的時候是不是自己手也會疼,所以不能每次都以暴力解決問題呀?!?p>  “所以你按照你的一番理論習慣了逆來順受?”

  “笑一笑,粉飾太平!”

  “像個傻子?!?p>  方楹“……”

  雪琪家里有錢,又是獨生女,被家人寵成我行我素的問題少女,逃課,欺負女孩子,上課吵鬧,影響班級紀律,雖然沒鬧出什么大風波來,但多次被老師通知家長帶回去教育也不知悔改,老師看見她也心煩,但也沒轍。每個學校都有這樣乖張鬧心的學生,老師再嚴厲也是治標不治本,家長方面寵孩子的更舍不得打罵。

  一個學期還沒過半,不說成績,顧唯的學習態(tài)度改進了很多,做功課很認真,上課很認真,班主任見他真的在改變,很欣慰的點點頭。

  一天班主任找方楹私談

  方楹納悶的是,每次班主任找她都是為了顧唯,看來班主任對他親外甥是愛之深關(guān)之切?。骸邦櫸ㄋ@段時間是不是變了很多,你一直都在帶他復習功課嗎?”

  “是呀,剛開始有點難教,主要他學習上不上心,說什么他都吸收不進去,不過現(xiàn)在好點了,我時不時問他一些問題,他還能答對,不知道的時候他也會去翻書問同學?!?p>  班主任心里舒暢多了,總算沒白費苦心:“只要他有這積極性,不怕學不好?!?p>  沒想到夸他的當天晚上,顧唯晚自習又逃課了。困惑到第二天,他整天都沒來,直接一連好幾天都沒來,看著他空蕩蕩的位子上,都快積灰塵了,方楹感到一股失望漫上來。

  這樣不聲不響的失蹤好幾天,方楹莫名不安。

  突然有一天,大家都在傳顧唯的媽媽的事,說她是在內(nèi)衣店賣內(nèi)衣的。甚至還是嫌事不夠大地大肆宣傳,添油加醋地瞎傳一通。

  方楹有點生氣,但也不能怎么樣。

  晚上,放學后方楹去街上的超市買東西。經(jīng)過一家網(wǎng)吧看見兩張熟臉。染著黃發(fā)的一年輕男子反著方向正坐在一輛摩托車后座上和靠在柱子的短發(fā)男子一邊抽煙一邊說笑。

  方楹向來記性好,雖然過了好久,但她還記得這兩個人是那次和顧唯在一起玩的社會上的朋友。

  方楹低著頭看著地面匆匆走過,怕被認出來,可心里好像在糾結(jié)著什么。

  突然又去而復返,走到那倆人面前:“你好,我是顧唯的同學?!?p>  兩個男人人面面相覷,又滿臉的不解地看著她:“你要干嘛?”

  “我見過你們,你們跟顧唯是朋友,他這幾天沒來上學,你們知道他在哪嗎?”

  “我想起來了,一中的女生,很久以前見過你,怎么?幾天不見你想他了?”黃發(fā)的男子輕浮放蕩地笑著。

  方楹料到會他們是這樣的人,早就做好被輕浮的心理準備。

  不否認也不承認:“我是他同桌,我想見他,如果你們知道他在哪請帶我去。”

  一棟老舊的樓里,方楹跟著兩個看起來不務正業(yè)吊兒郎當?shù)男』旎鞆难酉碌莫M窄的樓梯走進地下室的一條走道里??諝饫镲h著一股潮濕和腐敗的味道,長期不見太陽的原因這里環(huán)境很差。

  方楹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跟在身后,他們走在前面,時不時轉(zhuǎn)頭興致勃勃地開起玩笑來:“小美女,就不怕我們是騙你的?這地方一般人都不會來,來這的人一般都不是干正事的?!?p>  方楹沒說話,說不怕是假的,但她還是莫名相信他們。

  很快就到了一個地下室倉庫,卷簾門上黑跡斑斑,還沾了黑色污漬,看起來好臟,像沒人清理過的樣子,只有門口的地上啤酒蓋和煙頭煙盒證明這里有人。

  短發(fā)的男子彎下來把卷簾門拉上去,沖著里面喊:“唯哥,有人來找你?!?p>  里面是幾個男子坐在一起打麻將,香煙裊裊,氣息混雜,地上很多煙頭和幾個易拉罐,這才像是男人呆的地方。門一開,一股沖鼻的味道撲面而來。方楹不舒適地皺眉。顧唯就坐在麻將桌上打麻將,看見方楹的突然出現(xiàn)臉上明顯意外,開口第一句話卻是對黃毛他們說:“你們怎么把她帶來了?”

  “在網(wǎng)吧門口看到我們就跑過來問你在哪,看她這么堅決要見你就把她帶來了。”

  顧唯沒再說話,也沒看方楹,繼續(xù)專注打麻將。

  方楹有點尷尬,緩緩地走到顧唯旁邊,低聲說:“我有話要跟你說?!?p>  一個麻將友暗里打量著白凈的女孩,笑著打趣道:“顧唯,艷福不淺嘛,美女都找上門來了?!?p>  顧唯不動聲色,目不斜視:“這種地方不是你該來的,回去吧?!?p>  “你跟我走。我有話跟你說”

  他不為所動:“你走吧——”轉(zhuǎn)頭對黃頭發(fā)的說:“你們把她送來的,就負責送她回去”

  黃頭發(fā)懶著身子靠在旁邊抽煙:“這也能怪我們身上,人家是來找你的?!?p>  他不再理她,方楹也倔強。氣氛一下直降冰點,旁邊的人也不好作聲。

  有人受不了這氣氛,悻悻委婉道:“要不今天就到這了,顧唯你有朋友來,我們就先散了了,不打擾你們?!?p>  顧唯用力地把一個牌砸在桌上:“散什么散,賭臺上有規(guī)矩,不許半道打退堂鼓?!?p>  “那我在這里等你到結(jié)束”方楹有點失落,但不氣餒,自徑在走到沙發(fā)上坐下。

  沙發(fā)很舊,衣服短褲丟得亂七八糟,看起來不干凈。和她身上干凈的白色校服形成鮮明對比,顯得很突兀,但她也顧不上嫌棄。

  她從書包里拿出一本書看著,其實在這種環(huán)境下,旁邊是噼噼啪啪的麻將聲,她根本看不進去,可不看書她坐著干瞪他們也尷尬。

  不知不覺,身子朝著沙發(fā)一頭倒去,睡著了,書本掉到地上。

  麻將桌上的一男子悄悄回頭看她一眼,發(fā)現(xiàn)她竟睡著了。皮膚很白凈,五官精致,頭上扎著很整齊的馬尾辮,是越看越耐看那種類型的。

  “欸,你家小女朋友睡著了?!彼麤_顧唯挑眉地笑,笑容里大有意味。

  顧唯望向沙發(fā),思緒飄了一下,沒什么心思再玩了。煩躁地把面前的牌推出去:“不玩了?!?p>  “那你好好照顧你女朋友?!闭f完幾個人笑笑離去,艷羨地多看了沙發(fā)上的女孩幾眼。

  房屋的主人哀怨地地嚷著:“你們還沒把麻將給收拾好就走了,把我家弄得亂七八糟的?!?p>  話說完,一群人早就沒了影子。

  顧唯蹲著沙發(fā)旁邊把書從地上撿起。書皮上沾了一點泥灰,他用手擦干凈,放進書包。

  方楹醒被蚊子叮了一個包,她撓著臉來,發(fā)現(xiàn)打麻將的幾個人都走了。

  顧唯說:“走吧,你還想在這睡下去?”

  “哦”她揉了揉疲憊的眼睛。

  在桌子旁邊,方楹看到一只小籠子,里面關(guān)著一只白色的小倉鼠。小腦袋在一堆白色木屑里又鉆又拱的,特別可愛。

  她蹲在旁邊興致勃勃地觀賞著。顧唯問:“你喜歡這個?”

  “嗯,很可愛?!?p>  “那就拿走吧?!?p>  主人聽到后氣得嘣八丈高,又傳來憤憤地哀嚎:“什么?拿走?這是我花了三十塊錢買來的?!?p>  顧唯也不理,自作主張?zhí)嶂\子就走。

  “強盜!”

  方楹有點不好意思地沖他笑笑,可她又特別喜歡這只小倉鼠。

  一門心思都在小倉鼠身上,一路上只知道逗弄著小東西。

  顧唯說:“你們女孩子不都怕老鼠嗎?”

  “我不怕,這只小倉鼠比黑不溜秋的老鼠可愛多了。”

  顧唯換了個話題:“你來找我有什么事。”

  “你什么時候回校上課?!?p>  “不打算回去?!?p>  方楹錯愕地看他:“為什么?”

  “我本來就不想上學。好不容易熬完高中,我何必再回去受一次罪呢?!?p>  “可你已經(jīng)做出這個選擇了,而且學習也在進步。你怎么能在這時候自暴自棄呢?!?p>  顧唯深沉地看著她,緩緩吐出一口沉重的氣息:“方楹,我跟你不是一路人,你學習好,一直很穩(wěn)定,清華北大任你選,你還可以被保送到最好大學,還有保證能拿獎學金。可我跟你不一樣,我再怎么努力也達不到你的水平,就算我拼了命上了個二本線,四年大學的所有費用呢,這不是我媽和我勤工儉學就能負擔得起的。”

  班里有一女同學在一家內(nèi)衣店里遇到顧唯媽媽。這幾天班上傳出不少顧唯的事,都是很刺耳難聽的話,方楹多少也能理解那種普通家庭不得不面對一些困難的無奈。

  聲音不自覺地低了下去:“你是因為錢的事嗎?”

  顧唯顯然不想討論這事:“走吧,你住哪,我送你回去?!?p>  方楹沒有為此放棄他,很認真地說:“顧唯,你還有我,我可以幫你。現(xiàn)在我們不都是在復習階段嗎,我會帶你一起,我做什么題你就做什么題,我學什么你就學什么,期中考試還有一段時間,如果你的成績提高一點也是希望,距離高考還有九個月的時間。只要你努力,我也讓你拿獎學金?!?p>  顧唯愣愣地看著她的眼睛。眼波澄澈,黑白分明。還有讓人不忍褻瀆的真誠和執(zhí)著。

  他不相信在自己身上還有這種奇跡的發(fā)生,倒是覺得她很天真,很傻。

  是她太相信他還是盲目自信。

  吃過午飯,林好拉著方楹去宿舍宿舍了。午休時間幾個女孩都沒有睡覺,而是利用這個時間抓緊復習,兩張桌子都堆滿了各種復習資料和書籍,偶爾傳來女同學背英文單詞的聲音,少女的聲音低柔綿軟,卻有一種對未來無比向往的力量。

  路晴靠在床架上看著書,忽然很好奇一件事,看向方楹:“方楹,好像很少看見你背書,英文也很少背,是怎么做到門門在一條線上的,而我們怎么背都考不好。”

  楚夢甯深有同感,心中倍感辛酸,接話道:“有些人生下來就是讀書的,而有些人只能一生都在后面拼命追趕”

  方楹:“其實我的學習習慣跟你們不一樣,我比較喜歡讀書。老師也說過,每個人都有自己擅長都東西,比如我擅長讀書,林好擅長唱歌跳舞,說不定是個當明星的料,夢甯擅長畫畫,說不定將來當畫家,或者當設(shè)計師,路晴有學外語的天賦,念英文的時候發(fā)音很準,口語很好,要是你往這方面好好發(fā)展,也許未來就是美女翻譯官了。而我除了學習什么都不會……將來有真的會變成呆呆的書呆子?!?p>  幾個女孩都被她逗笑了。

  也許她說得對,人不一定靠著分數(shù)得到人生。

  路晴聽完她一番話,受益頗深,突然拍案而起:“我突然下了一個決定,以后我要專攻法語和英語,我要當翻譯官?!?p>  林好第一個舉手支持:“翻譯官也很威風,我支持你?!鞭D(zhuǎn)頭又看向方楹:“方楹,你想過以后去哪嗎?”

  方楹從桌上隨便拿了一本書翻開,一面想了想:“我想出國?!备咭粫r她參加了奧數(shù)比賽拿了第一,老師說她可以申請保送。

  世界這么大,總以為逃得越遠,就可以逃離一切是與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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