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恩節(jié)是個新的體驗,欣陽感興趣的只是那只火雞,她從沒吃過。據說還有紅薯派這種好東西,激發(fā)了她不能約束的食欲,所以當班上笑容最溫暖的土著James邀請欣陽和一位韓國同學一起到他家過感恩節(jié)的時候,她不假思索地立刻接受了。
她專程去市內購物廣場買了小香水套裝作為手信,吃過午飯歇了片刻,就興沖沖地出發(fā)去了James的公寓。James和女朋友Caroline同住,雙方都邀請了同學朋友,客廳的人氣跟廚房的食物一樣熱氣騰騰,電視上的《老友記》正播放著瑞秋和特邀客串的布拉德皮特的對手戲,花癡客人們跟電視里的演員一起驚呼聲此起彼伏。
James 從廚房里端了紅薯派過來,看見Caroline已然放棄了廚房,目不轉睛且神情熱烈地盯著屏幕上的布拉德皮特,搖頭表示不能理解這個只能看看而沒有其他功能的男明星怎么就讓女人們失去了理智,然后又勤懇地鉆回廚房駐守。
欣陽也是《老友記》粉,加上對感恩節(jié)食物一無所知,理所當然地除了吃無法幫上其他忙。Caroline這位主人是同道中人,帶領大家把剛端上來的紅薯派一搶而空。她一頭大波浪頭發(fā)披到了腰,跟屏幕上的莫妮卡有相似的輪廓分明的干練臉盤,笑起來又如同瑞秋一般俏皮,說兩句話就如同熟人一般,讓人毫無做客的負擔。
這樣的姑娘朋友一定多,門鈴響了一次又一次,連續(xù)回頭寒暄了幾次,這次門鈴再響時欣陽已經因為人多而蜷在了一個角落,覺得自己無須再應酬新客人。
Caroline開了門,跟新客人循例打了熱烈的招呼,欣陽正看著電視啃著紅薯派,忽然聽見Caroline語氣興奮地叫自己:“Yang, Vivian也是從中國來的,你們認識嗎?“
欣陽抬頭向Caroline看去,覺得她真是太可愛了,中國有十四億人口好嘛。當她的視線轉向剛進門的同胞Vivian的時候,她才發(fā)現Caroline真有神奇的感知力。
即使她不能從Vivian的臉上百分百確定自己見過她,也能瞬間從對方快速的表情變化中知道自己想的沒錯,這位同胞她不僅認得,還結下過梁子。
她就是時琳心心念念的輔導員老師所一往情深的那個姑娘,欣陽曾經帶著時琳在學校旁邊的小餐館飯桌上挑戰(zhàn)過她,無功而返。那天欣陽說了一堆話,現在對方恐怕只聽她剛才打招呼的一聲”你好”也能把她認得準準的。
時琳前不久才歡天喜地地告訴欣陽,她的情敵已投奔美國無心與自己戀戰(zhàn)了,她忘記自己根本還沒有被授予上場作戰(zhàn)的機會。這么快欣陽就在這里與時琳的臆想情敵狹路相逢,還好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過節(jié),是時琳喜歡她的備胎,又不是自己喜歡,說到底,她就是個旁觀者。
同來做客,最要緊的是都讓主人愉快舒心。欣陽笑笑,站起來向Vivian走去,友好地伸出右手,自我介紹道:“你好,我是許欣陽,James的同班同學?!?p> Vivian抬起右手輕輕握了握欣陽的手,說:“你好,我是丁薇薇?!?p> Caroline聽不懂中文,滿臉歡喜地看了欣陽又看丁薇薇,滿意于自己讓兩位客人成了可能的朋友。她告訴欣陽:“Vivian是我父親公司新來的市場專員,非常優(yōu)秀和能干?!?p> 欣陽不能錯過為時琳打探信息的機會,順著話題聊了幾句,很快搞明白Caroline的父親和一位華裔商人在波士頓合作一家國際貿易公司,公司里有員工推薦了從歐洲名校研究生畢業(yè),能講英法兩種語言的丁薇薇,工作簽證也辦得少見的順利。
丁薇薇笑容可掬,掛著些藏不住的志得意滿。好學校,好經歷,好運氣,還有欣陽和她心照不宣的中國好備胎,這年齡的姑娘,沒幾個能比她贏得更多了。
丁薇薇的美貌受到在場客人的一致關注,中國人和美國人的審美觀其實差異沒有那么大。但她被Caroline強制拉到欣陽旁邊的位置坐下,以為這樣有利于她們兩人歡樂交談。欣陽猶記得當初丁薇薇跟老師一起吃燒鵝的大快朵頤,猜她也是吃貨,殷勤將一盤新端上來的紅薯派遞到方薇薇面前,說:“丁小姐,這個好吃。”
丁薇薇優(yōu)雅地側目,看了看盤子,搖搖頭,說:“不用了,謝謝。你可以叫我Vivian,或是薇薇都可以?!?p> 欣陽帶著打探情報的心思,笑嘻嘻說:“那怎么好意思,我感覺應該叫您丁老師或是師母才對呢。”借此搭訕的機會,她又細細打量了一番這個女子。
丁薇薇端坐著,高領毛衣也遮掩不住她得天獨厚的天鵝頸,微卷的長發(fā)在腦后束成蓬松的馬尾,劉海斜分,將小巧的瓜子臉掩出些許帶著神秘感的嫵媚,眉長入鬢,雙眸晶亮,用豆沙色的唇膏,比飯桌上梳著披肩發(fā)的俏麗姑娘更迷人了幾分。欣陽隱隱覺得她有些像自己認識的某個人,但卻不能確切地想起是像誰。
她心中微微嘆息,從前時琳輸在這樣一個美人兒手上,也算雖敗猶榮,只是老師既然愛過這樣的美人兒,眼里還能裝得下時琳嗎?
她的刺探并沒有惹到丁薇薇,丁薇薇淺淺一笑,說:“之均正在辦美國的訪問簽證,如果能來的話,我和他請你吃飯。”
“之均?”欣陽不知道是那幾個字,無意識地重復了這個名字。
“你的朋友沒有告訴你,她老師叫賀之均嗎?”丁薇薇星眸微閃,臉上泛起自然的一抹笑意。
欣陽“哦”了一聲,倒不知該如何接話了,好一會兒才尬笑著說:“這個,還真沒說過呢?!?p> 她鼓起了勇氣,決心刺探到底,用吹捧切入:“賀老師和您的故事真是太感人了,現在這么經得住考驗的感情實在太少?!?p> 丁薇薇揚了揚眉,說:“這算什么考驗?那些成天待在一起,要么吵架要么相看兩厭的,才是真正的考驗?!?p> 她說得擲地有聲,欣陽被擊中,差點忘記自己的原本目的,緩了緩才接著問:“那如果您不打算回國,以后就這么一直分開過嗎?”
“我的未來還要看一步走一步,而且我只能代表我自己,至于之均如何選擇,我不知道。我不會勉強他,正如他也不阻攔我?!倍∞鞭毙σ庥?,說得鎮(zhèn)定而流暢,仿佛一切思想已經儲備好,隨時可以流淌出來。
賀之均阻攔得了嗎?這女子對于自己的路,對于自己想要的人生如此堅定,試圖阻攔她的那一天,恐怕就是這關系了斷的一天。眼巴巴地隔海相望,賀老師還能有些指望。
欣陽回到了自己打探的目的,結論就是,時琳面臨的等待會跟賀之均面臨的一樣,或短暫或久遠,終歸都是漫漫無期。悲傷的是,賀之均至少在丁薇薇這里掛了個男朋友的名義,而時琳,即便賀之均是單身,也未必就被她的幾年傻等而感動。她連備胎都不是,卻雄心勃勃地以為,只要情敵下場自己就能上場。
欣陽琢磨著,從小得到全部寵愛,想要什么父母就給什么的孩子,長大后對他人可能也有著不符合實際的想象。又或是在“被人愛”這件事情上從未遭遇過挑戰(zhàn),故而把高級別的困難當成樂事。天知道時琳究竟是真喜歡第一次動心卻隔著一座山的賀老師,還是愛上了當愚公。
她失神地抓起一塊紅薯派,慢慢啃著。她見到了丁薇薇,她知道了丁薇薇和賀老師會繼續(xù)這樣下去,直到其中一個人主動終止。這些她一定是要告訴時琳的,可是,她該怎么說?她能怎么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