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hivali說：“今晚我們?nèi)ビ《炔蛷d吃飯好嗎？我請你?！?p> 欣陽從沒吃過印度菜，自然高興，只是自己的豬手把Shivali弄嘔吐了，還要她請自己吃飯，哪里說得過去，便說：“我請你?！?p> Shivali又甜甜一笑，說：“下次你請我去中國餐館吃飯就是了?！?p> 欣陽愉快地和Shivali出了門。心里覺得全世界的交往方式異曲同工，大同小異，許多東西放之四海而皆準(zhǔn)。
她在心里給Shivali起了個中文名字叫施華麗，得意于從發(fā)音到意思都很貼切，這姑娘容貌清秀，卻有種堪稱華麗的高貴之氣。
施華麗帶欣陽去的餐廳是他們學(xué)校一個畢業(yè)生開的，這位學(xué)長從印度來美國上學(xué)，10年內(nèi)已經(jīng)將餐飲生意做得很大。餐廳的名字是大大的India，那 I 字母上的一點(diǎn)設(shè)計成一個藍(lán)色的太陽。餐廳面積很大，以印度人熱愛的金色為主打色，看起來流光溢彩。
找好座位坐下，施華麗問：“你知道那個藍(lán)色的太陽是什么嗎？”
欣陽搖頭，施華麗說那是印度國旗上的圖案。
欣陽問：“你想念印度的家嗎？”
施華麗的父母都比她更早就到了美國，住在馬里蘭州，她經(jīng)常和父母見面，能讓她露出憂思的，自然就是印度的家了。施華麗的眼神有些迷茫，似乎自己也搞不清楚是想念還是不想念。服務(wù)員送來餐牌，施華麗興致勃勃地點(diǎn)了她愛吃的那種土豆制品，又向欣陽推薦了奶茶和一種薄餅。印度奶茶的味道極醇厚，用真正的濃茶和牛奶煮出來，滿屋子都是香的。
等上菜的時間里，施華麗托著下巴，繼續(xù)忽閃著她漂亮的黑黝黝的只是現(xiàn)在變得迷茫的大眼睛，說：“我只想我丈夫。”
欣陽問：“你丈夫會來美國嗎？”
施華麗沮喪地說：“他不肯來，他一直都不肯來。”
欣陽來美國前就聽很多人說過，許多時候，都是女人比男人更愿意待在國外，女人更愛感覺和生活本身，男人更愛能讓他們有成就感，也更能把握的東西。
欣陽問：“那你會回印度嗎？”
施華麗回答得無比干脆：“不會。”
她的決絕讓欣陽有些詫異：“孟買是大城市，生活條件不好嗎？”
施華麗說：“和婆婆一家住在一起，太苦了。你知道嗎？有時我工作到晚上7點(diǎn)多才回到家，我的公公婆婆，我丈夫和他的兄弟們都坐在家里，等我回來煮晚餐。做女人，太苦了?！?p> “那你丈夫不幫你嗎？”欣陽問。
施華麗搖搖頭，說：“他們家的要求是那樣的，家務(wù)就要媳婦來做，才符合規(guī)矩?！?p> 欣陽問：“那你不回去，你丈夫不過來，你們該怎么辦呢？”她憂心得仿佛是自己遇到了這苦難。
施華麗迷茫的眼睛被烏云遮得快見不著一絲光，她說：“我也不知道，有時候我也后悔自己結(jié)婚太早，如果我丈夫就是不肯來美國，我也真的想不出什么出路了。我丈夫很孝順，他放不下自己父母?？墒撬€有兄弟，他為什么就不能為我想想？”
她說：“在這里我很自由，有車開，有好的環(huán)境。我不會再回去過那種生活。你也不會想回去中國吧？來了美國怎么會再回去那個貧窮的地方？”
欣陽聽見這反問中確定地將中國視作一個“貧窮的地方”，并未置氣，很明白施華麗這么看待中國的原因。她思考了一下，如果婚姻里的夫家不像施華麗的那么水深火熱，中國還是一個可以回的地方，那里有自己熟悉的一切。車子和別墅、好的空氣、文明程度更高的環(huán)境、進(jìn)出的自由——這些美國人擁有的東西，當(dāng)然都重要，但相比時輝，也沒有重要到非不能沒有的程度。
欣陽自己是個摳門精和存錢狂，但她家不算貧窮，需要用錢的時候基本不缺錢。她對出國其實從來也沒有渴望到什么程度。如果不是和時輝之間的那點(diǎn)別扭，她甚至不會跋山涉水來這異鄉(xiāng)。只是施華麗描述得那般不堪的婚姻也讓欣陽有點(diǎn)頭皮發(fā)麻。
中國城市婦女的地位雖然不至于那么低，但要說有多高，尤其是結(jié)了婚之后還能有多高，那也真不好說。第二次投胎還沒投，哪里知道投進(jìn)去之后，會是幸福美滿還是凄風(fēng)冷雨？第一次投胎反正由不得自己做主，被扔到哪里就是哪里了，也怨不得誰?？蛇@第二次投胎卻全要自己決定，責(zé)任都在自己身上，壓得欣陽心里悶悶的。
為愛情而結(jié)婚聽起來多么幸福，可是這么做了的施華麗正為此深受煎熬。如果要在日后后悔自己因為愛情而選擇的婚姻，于自己，于愛情，都是一件多么不堪的事情。
欣陽發(fā)現(xiàn)，六年的愛情竟然沒能讓自己確定自己會幸福。這不確定和疑慮本身，是說明了她其實還不夠愛嗎？可她還能怎么愛？她覺得自己已經(jīng)拼盡全力了。欣陽不禁嘆了口氣，忘了自己還要回答一個提問。
施華麗露出很理解的神情：“你也不好決定吧？”
欣陽說：“我大概不能把回不回國跟男朋友聯(lián)系在一起，那樣會給他，也給我自己背上太重的包袱。好像是犧牲了什么，今后就必須補(bǔ)償回來。我不想那樣。我今后如果回國，只會是因為我自己想回國，不回因為其他?！?p> 服務(wù)員將食物端上來，兩個饑腸轆轆的姑娘放下了沉重的話題，一門心思撲在了美食上，又吃又聊的，晚上9點(diǎn)多才回了住處。
算了算時差，時輝應(yīng)該正在上班，欣陽便沒有打電話。
時輝一開始常給欣陽打電話，每次都說許久，后來電話漸漸就少了。欣陽問他怎么不想自己，他說之前傻傻地直接用家里的座機(jī)打電話，他爸爸查了國際長途收費(fèi)，被那數(shù)字嚇著了。
欣陽聽了電話費(fèi)金額也膽戰(zhàn)心驚，國內(nèi)的IP話費(fèi)也不如美國的便宜，兩人商定了以后主要由欣陽用IP卡打回去，或是時輝打過來就掛了，欣陽再給他打。欣陽怪他不早說，但心里明白男人要面子，為了省電話費(fèi)少打電話也難于啟齒。時輝不象欣陽愛寫信，總有話要在文字間掏心陶肺地說。
信還有一個好處就是可以拿來一讀再讀，所謂見字如面，文字仿佛有種魔力，又有熟悉的字跡，仿佛能還原寫信人伏案燈下款款提筆的深情與執(zhí)著。欣陽不管時輝樂不樂意，規(guī)定他每個星期必須給自己手寫一封信。
新收到的這封信，時輝像是很下了一番文采上的功夫。
“欣陽，我今天獨(dú)自去了我們曾經(jīng)同去的公園，坐在一顆矮樹下，樹枝低垂，宛若一張靠背椅。清風(fēng)徐徐地吹來，樹葉翩翩起舞。我旁邊還有一個樹枝形同一張椅子，恰恰也在陰涼處。當(dāng)微風(fēng)輕拂的時候，我便想到，你應(yīng)該坐在那兒，面對著我。
你在干什么呢？你一定在想念我吧?，F(xiàn)在正是晚上，我又有一會兒功夫和你說話了。我開始計算著，到天明還有多久呢？我不想詳細(xì)告訴你，我是怎樣為了因為思念你而不能入睡。”
這信欣陽讀了又讀，滿心歡喜。時輝讀大學(xué)的時候，也有些文藝青年的氣質(zhì)，只是后來被日復(fù)一日的庸常工作給蹉跎了。沒有苦痛成就不了偉大，如果離別之苦能夠讓時輝改頭換面，激發(fā)出蓬勃的靈感，文字水平突飛猛進(jìn)，那也是苦有所值，且大大地值。
這么想來，自己就更加不能落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