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整的心之殼限制了自己的感知,應(yīng)該看不見靈體才對。
也就是說……柯林有些毛骨悚然地想,“它”正位于自己的意識之中?
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
對方的樣子模糊不清,他只能隱約看出是個人影。但柯林卻對“它”莫名地感覺到了幾分熟悉。
直到此時,柯林的心里仍對“它”生不起任何警惕。
因為“它”給柯林的感覺十分微妙……就像某天無意中從鏡子里看見,自己背后有一顆從來沒注意到的痣。
無論有沒有察覺,“它”都在與自己朝夕相處。所以,就連潛意識都已經(jīng)適應(yīng)了“它”的存在。
“你是……誰?”柯林問道。
而對方卻仿佛聽不見似的,沒有做出任何回應(yīng)。
也許是因為自己還不知道“它”的形象,柯林心想。
超凡者如果沒有賦予靈體人類思維能夠理解的形象,則無法與之溝通。
同時,這個“形象”并非隨機產(chǎn)生。賦予形象的過程近似于描摹和定向創(chuàng)作,很依賴行者的靈感和經(jīng)驗。
所以這又被稱之為“成像”能力。是諸多感知力中重要的一環(huán)。
為靈體“成像”的過程,就像引入翻譯和中介,逐漸搭建出靈體和超凡者之間溝通的橋梁。
這也意味著,其實從來沒有人,能直觀地見過這些世界深處之物的真正面目。
人類不過是勉強地用那些屬于物質(zhì)界的記憶和經(jīng)驗,為它們蒙上了一層熟悉的面紗。
……
可是房間里的這個靈體,卻以未成像的面目出現(xiàn)。似乎在儀式開始之前,就已經(jīng)待在自己的意識之中。并且始終靜靜地等待,等待著自己去觸碰“它”。
在剛才的儀式中,對火焰的想象之所以會發(fā)生異變,也許就是“它”在背后推了自己一把,讓自己的感知升華,得以進一步察覺到“它”的存在。
“你一直在跟著我?”
柯林問出這句話后,才想起他們之間仍是無法溝通的。
“跟著”是一個委婉的說法,更準確地說應(yīng)是:被囚禁著。
柯林望著自己心之殼上被修補過的痕跡。它截斷了自己對靈體的感知,或許,也截斷了“它”回歸的路途。
那么,自己究竟是從一開始就不知道“它”的形象,還是因為那五年記憶的破壞,一并將之忘記了呢?
不知道從哪傳來了雨水滴在布匹上的聲音,柯林一時以為是外面下雨了,自己又沒有關(guān)好窗戶。
他困惑地四處張望了一會,才發(fā)現(xiàn)被打濕的是自己的衣領(lǐng)。
……為什么?
他摸了摸自己的臉頰,才發(fā)現(xiàn)眼睛不知何時開始流淚。
但他的心情明明一直都很平靜。
也許是……那些被封印的記憶,仍在潛意識里殘留并運作著。
一些柯林本人也沒有察覺到的意識,從剛才的景象中,感到了強烈的悲哀。
于是現(xiàn)在表現(xiàn)出來,就像是柯林的身體擅自在流淚一樣。
如果事實確實如自己猜測的那樣,那么這十年間,對“它”來說是怎樣的孤寂?
沒有人能察覺到它的存在。“它”只能在自己的意識中默默地旁觀著一切,一分一秒地等過四千一百余個日夜。
如果“它“殺了柯林,可以脫身嗎?心之殼將隨著主人死去而瓦解,它的回歸之路也就變?yōu)橥ㄍ?。但十年過去了,它似乎從來沒有嘗試過。
對于那五年間的自己來說,“它”究竟意味著什么?在記憶被破壞之前,“它”又為什么會被允許進入到心之殼內(nèi)?
以柯林對自己性格的了解,合理的解釋恐怕只有一種。
“它”,就是自己最初接觸超凡時,第一個回應(yīng)自己感知的靈體。
也就是曾從外部幫助自己打開心之殼,帶著自己踏上揚升之路的“老師”。
唯一一個對行者毫無保留,同時可以交予所有信任的人。
而現(xiàn)在,自己卻把“它”的形象弄丟了。
如果不找回記憶,那么即使能勉強察覺到對方的存在,也無法與之對話。
“它”也將被永遠囚禁下去。
而自己將無法打開這沒有縫隙的心之殼,與揚升之路絕緣。
桌子上的蠟燭緩緩地燒到了盡頭,燭火熄滅,儀式被迫走向結(jié)束。
原本已經(jīng)漫到胸口的水面,巨大火焰等幻象,還有心之殼和那個坐在床頭外側(cè)角落的靈體,隨著柯林的意識退出某個頻率,一并消逝。
只余下無言的狼藉桌面,和衣領(lǐng)上的一抹濕痕。
……
……
“她說她不想回去?!?p> 次日,河港區(qū)關(guān)押著朱莉歐的旅店,里卡多攤手頗為無奈地說道。
在她展現(xiàn)出合作的態(tài)度后,雖然仍用繩索綁著她的手腳,但他們已經(jīng)不再用襪子堵住她的嘴。
當然,最主要的原因是里卡多這兩天一直在場看守著她。
“那晚的事情,你們都看到了吧……他把那樣的東西放在我的身邊……你們居然還要把我送回到那種地方嗎?!?p> 確認了柯林一伙不會無故虐待她之后,這兩天朱莉歐已經(jīng)不再掙扎,所以也就沒吃更多苦頭。那些因為自己試圖掙脫繩索而在手上弄出的細小傷口也在結(jié)痂愈合了。
但是某種自我中心的特質(zhì)還是一如既往。
“如果不把你還回去,你告訴我,我們怎么獲得自己需要的東西?”就像逗孩子一樣,柯林隨意和她交談著。一邊打量著窗外和走廊,考慮著這一處位置暴露的可能。
“自從回來之后,就沒有發(fā)生過一件好事。”朱莉歐有些崩潰地說:
“爸爸一死,所有人都變了。難道真的有人以為我可以繼承家族?我從來沒接觸過這些事,但為什么還是要把我牽扯進來?!?p> 只要有那個姓氏,就意味著威脅和機會,誰會在乎你的想法。
“至少卡佩羅的守燈人確實在保護你。無論手段怎么樣,他應(yīng)該是你可以信任的人?!?p> 柯林難得地好心建議說。畢竟二號先生為朱莉歐花的心思有目共睹,雖然把自己折騰得不輕,卻也看得出來考慮得很細致。
“他是個騙子……”朱莉歐恨恨地說。
柯林嘆了一口氣。又忽然想到……比起因為一己之念將朱莉歐放在繼承人之位上的“頭腦”奈維歐來說。
那個因為保護朱莉歐而招來她的誤解和恨意的二號先生。
似乎更像是在扮演著她父親角色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