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姨時不時彎腰揉揉自己腳,看到路上有人就蹲下身來,假裝整理自己褲子或者鞋子。等人過去后,文姨再站起來盡量托著腳走。文姨走到橋上,撫著橋欄桿往前走,腳腕腫得幾乎挪不動。
“文影?!蔽囊搪犚娪腥私凶约?,抬起頭看看,竟然是黃橘。
她正笑著向文姨走過來,手里提著菜籃子,一身暖黃色格子外套。她就像一束黃黃的蒲公英一樣,朝著文姨過來了。
“黃橘。”文姨直起腰跟黃橘打招呼。
“真是你,好久不見了?!秉S橘笑著抓住文姨,將菜籃子往上挎垮。
文姨看著黃橘,她胖了好些,不是那天結(jié)婚時在臺上的樣子。她現(xiàn)在臉都圓了,白白圓圓的,顯得很可愛。黃橘對文姨笑著,文姨也對黃橘笑笑,只是不知要說什么。
文姨在報社時很少說話,也沒有特別相熟的同事,這時遇見黃橘,除了笑笑確實(shí)找不到話說。況且文姨心里念著父親,也沒心情聊詩詞。文姨看著黃橘,想著她剛買菜過來,也沒心情聊詩詞吧。只是剛見面打完招呼就離開也不好,畢竟黃橘太熱情,笑著過來,太過熱烈地親切。
“好久沒見你們了。”黃橘笑著跟文姨談。
文姨點(diǎn)頭說:“也好久沒看見你了。新婚燕爾,你很開心。”文姨看著黃橘,有些羨慕,想到躺在病床上的覺民,還是這樣好。覺民......文姨想著父親,臉上現(xiàn)出淡淡笑容。
“我懷孕了,婆婆什么也不讓干,我閑不住就趁著她不注意出來了。”黃橘撫摸著自己肚子,果然大了起來。
文姨也伸出手來,在黃橘肚子前停住。
“你摸摸。”黃橘拿著文姨手放在自己肚子上,笑著讓文姨摸。
文姨輕輕摸著,圓圓的肚子里正有一個小生命。
文姨想有黃橘這樣一個愛笑的母親,孩子一定也是愛笑的。
“不知是弄璋之喜,還是弄瓦之喜?!蔽囊绦χp摸著黃橘肚子,不知道這里面是男孩女孩。
黃橘聽文姨這樣說,自己摸摸肚子笑著說:“男孩女孩都好。只是......”她說到這里臉上猶豫起來,看著遠(yuǎn)處橋下的流水,竟然嘆了口氣。
“怎么了?”文姨緊張地看著黃橘,她以為黃橘肚子怎么了。怎么會突然嘆氣,剛剛不是還笑著嗎?懷孕心嬌,果然是這樣。文姨在家時聽家里傭人說過,懷孕的人都嬌氣,有的還會浮腫。文姨看看黃橘,也看不出來她腫沒腫。文姨以前在單位也沒有見過黃橘幾次,見面也只是打個招呼,不怎么熟悉。
“我婆婆喜歡男孩。”黃橘對文姨說。她臉上也不是很憂愁,只是不像剛才一樣高興了。
“這......”文姨想這都什么年代了,還這樣想。不過喜歡男孩女孩也是人家的自由,能說什么呢?只是新生的孩子,不都是惹人喜歡嗎?文姨想起自己小時候,雖然自己是女孩,可還是能哥哥們一起上學(xué),先生也沒有因?yàn)樽约菏桥⒕涂床簧献约骸,F(xiàn)在想來,先生真是很是開明了。
“祝你順順利利......生個男孩?!奔热徊荒苷f什么,還是祝黃橘生個男孩吧。黃橘聽完文姨的話后搖搖頭說:“我覺得都一樣。生什么哪是我們能決定的,看天意吧。”
文姨點(diǎn)點(diǎn)頭,看著黃橘撫著肚子往橋下走?!斑@樣和善的人?!蔽囊淘谛睦镞@樣評價黃橘。文姨站了一會腳疼得輕了一些,拉起褲腳看看,見腫得不是很厲害了,就直接去了醫(yī)院,沒有回家。她怕晚上腳腫起來,走不到醫(yī)院去。
文姨到醫(yī)院給父親收拾收拾,整理床鋪,將父親手上的書拿下來。父親看著文姨,笑笑說:“我不累?!?p> “歇歇眼睛?!蔽囊炭吭谧雷舆吙粗赣H,右腳搭在左腳腳面上。
“文影,這幾天累著你了?!备赣H一直看著文姨,見文姨轉(zhuǎn)頭看他,便挪開眼神,說了這句話。
文姨說自己不累,只是歸歸考試了,不能來看你。等他考完試心定下來再來吧。
父親驚訝地轉(zhuǎn)向文姨,牽動了喉嚨上的刀口,疼得抽了一下。
文姨急忙按住父親:“別動別動?!?p> “沒事兒?!备赣H搖搖頭,只能小聲問,“歸歸考得怎么樣?沒緊張吧?”文姨給父親重新整理好被褥,讓他別想這些,說我考得很好,不要操心。父親這次只是眨了眨眼,他說不出話了。
“你還不能吃東西。”文姨拿著棉球沾水給父親擦嘴唇。父親嘴唇上都起了一層皮,干干的能撕出血。父親不能喝水,也不能吃東西,身體又瘦了不少。文姨看著父親,見他臉頰又塌陷下去,顴骨高高尖尖的立著,不知道養(yǎng)多久才能緩過來。
父親舔舔嘴唇,干得有些痛。
文姨每次來醫(yī)院都要給父親擦嘴唇,只是文姨忙,來醫(yī)院的時間少。文姨再擠時間,也不能整天待在醫(yī)院,有時文姨一天來兩次,上班之前下班之后,中午來不及過來。父親不想物理的時候就轉(zhuǎn)頭看著病房門口,只要文姨一進(jìn)來,父親便嘴角上揚(yáng)傻傻地笑,眼睛也隨著文姨從病房門口轉(zhuǎn)到桌子邊。
父親每天等著文姨來,若是文姨有事來不了醫(yī)院,父親就看著天花板,一夜睡不踏實(shí)。
文姨這幾天在醫(yī)院待得時間越來越短,她站不住。
“你怎么了,文影?”父親拽住文姨手腕,他看文姨進(jìn)來的時候走得不穩(wěn),幾次要恍倒。父親不能說,就在紙上寫。
“沒事兒,腳崴了?!蔽囊炭粗赣H舉起來的紙小聲解釋。
病房里還有其他人,況且文姨本來也不習(xí)慣大聲。她很少喊,我?guī)缀鯊臎]見過她喊什么,無論是人還是事。無論是什么情況,文姨都是不喊的。她著急也只是急出一頭汗,沒有大呼小叫過。她不慣于喊,也不慣于寒暄。好像父親也是這樣。所以家里總是靜靜的,我剛上高中想出去找李薇,總覺得家里沒有人了。我掀開簾子一看。見文姨和父親都在客廳。父親坐在桌子后面,文姨不是擦桌子或者拖地,若是坐在椅上上讀詩,那時間就更長了。他們幾乎一下午都不動,直到文姨起身做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