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進(jìn)屋就看見父親正站在鍋前煮菜。我驚住,站在門前看著父親的背影,記憶中那股半生不熟,焦糊嗆嗓子的味道又竄上喉嚨。
“文姨呢?”我問。
“嗯?回來了。”父親看看我,接著煮菜。他煮得很認(rèn)真,他沒聞到這滿房子的糊味嗎?
“文姨......”我止住要問出口的話,走過去拿過父親手中的鏟子,將火關(guān)掉。我重新刷鍋切菜,做了一鍋熱湯。父親站在旁邊,一直插不上手,他看著我;臉上有些詫異。
“你,怎么會做飯?”父親問。
我沒看父親,看著鍋里翻滾的熱湯。誰都不是一開始就會做飯的,餓得多了,也就會了。我做飯的手法并不高明,只是能熟、不糊。
“啊,歸歸?!币娢也徽f話,父親不知再怎么開口。
“你,文姨肚子疼。”父親說。
“文姨病了?”我驚慌地問父親,文姨病了?什么???父親搖頭說不是病,就是肚子疼。不是病,就是肚子疼?我想到李薇,也是肚子疼,也不是病。這是最近這茬感冒嗎?都是一樣癥狀,肚子疼。
“最近感冒厲害嗎?怎么都肚子疼,又不是病。”我盛出湯,又急忙將火關(guān)掉。
“你肚子疼?”父親緊張地問我。
“不是,是我同桌。”我看著父親緊張的樣子,覺得他擔(dān)心的真是多余。
“你同桌是女生?”父親問。
“嗯。”我失了回答的興趣,將湯放在桌子上回屋寫作業(yè)了。
父親看著桌子上的一盆湯,想來想去將暖壺里的水全都到了出來,將湯倒進(jìn)暖壺,提著暖壺去了文姨租的房子。
“文影,文影?!备赣H在外面敲門。
“覺民?”文姨正半躺在床上,腰酸得厲害。今天跟胡柏生氣太過,一點力氣也沒有了。文姨肚子脹脹的,也不餓。文姨在心里詫異,覺民竟又去而復(fù)歸了。
“請進(jìn)?!蔽囊膛路麓?,打開門請父親進(jìn)來。
“文影?!备赣H進(jìn)屋后急忙讓文姨快上床。
“歸歸呢?”文姨看看天色,已經(jīng)黑了。這時候我已經(jīng)放學(xué)回家了。文姨心里想著我,她怕我吃不上飯,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她更怕我和父親已經(jīng)到冰點的關(guān)系更加冷。
“你?”文姨站在地上弓著腰看父親。父親提著一個紅暖壺,正往碗里倒我煮得白菜湯。一股白菜味飄出來。文姨笑著問父親,你會燉湯。父親搖頭說不會,是歸歸做的。文姨笑笑,這就對了。文姨看著這碗清水煮得白菜,水很多菜煮得很爛。文姨肚子脹脹的,什么也不灌不下去。文姨看著父親,端起碗喝了一口。一股熱熱的暖流細(xì)細(xì)地流到胸前,這股熱氣到了胸前就消失了。文姨又喝了幾口,才暖到肚子里。
“謝謝?!蔽囊陶f。
“熱嗎?”父親問。
“熱?!蔽囊毯韧暌煌霚?,出了一頭汗,肚子熱起來,好受一些了。
“你沒吃飯?”文姨問。
“嗯。吃了。”父親搖頭又點頭。文姨看著他這樣子,不由得笑了,肚子又疼起來。
“快躺下?!备赣H說。
“沒事兒?!蔽囊套酱采?,又覺得不好意思。
父親給文姨蓋上被子,又掖好被角,這才準(zhǔn)備回家。
“我......”文姨看著父親,眼睛一直隨著父親身子轉(zhuǎn),想睡又不能閉上眼睛。
“我走了。嗯......你好好休息?!备赣H給文姨關(guān)上燈,快速地退出屋子。
父親走在街上,覺得手上空空的,好像忘了點什么。父親想不起來,他走著走著又想起組長說的話。送到大漠了。父親笑笑,快步走回家去。他腦子里又想起俄語,一些簡單的詞句,語法。父親一路走一路想,從俄語想到俄語物理著作,想到電流,粒子束,想到公式推導(dǎo)和計算。父親想著想著就走過了家門口。他抬頭看著陌生的街道,他迷路了。
天上的星星很亮,一閃一閃的照著街道,一點也不黑。父親長長的影子托在地上。父親望著天空,想辨明北斗星的方向。父親想通過北斗星找到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