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床上看前面的墻壁,父親已經(jīng)離開很久了,我漸漸平靜下來。我的話更少,幾乎不怎么說話,大多數(shù)時候?qū)懲曜鳂I(yè)我就坐在書桌前,腦子里不知在想什么。
時叔叔每天晚飯后都要和我聊一會兒,從學(xué)校的功課聊到課外書上,再聊到童話故事。我更感興趣的是時叔叔給我講西游記。孫悟空很有意思,明明可以做大王,為什么要去取經(jīng)呢?給別人做徒弟比自己做大王還好嗎?
只有講西游記的時候,我的話才多起來。我總問一些讓時叔叔頓住的話,他常常停一會兒悠悠嘆口氣,才笑著跟我解釋道:“困難總會克服的,不能因為前方有困難,你就止步不前啊?!?p> 我點點頭。這時時叔叔就哈哈笑,他很開心,教育我讓他頗有成就感。徐阿姨這時總會從廚房出來說:“別聊了,快來幫我刷碗。”時叔叔和我同時轉(zhuǎn)頭,我們對視一下,時叔叔擠擠眼睛,無奈地起身去了廚房,我抿嘴笑笑,躺在沙發(fā)上等他們收拾完。
等時叔叔和徐阿姨再從廚房出來,就是我最開心的時候,我一天最期盼的就是這段時間。徐阿姨坐在沙發(fā)上織毛衣,時叔叔會教我下圍棋,下象棋,下軍旗。我贏得時候很少,時叔叔棋癮來了,總不讓著我。我輸了就癟癟嘴,不說話,看著棋盤發(fā)呆。徐阿姨就嗔?xí)r叔叔:“怎么不讓著孩子?!?p> 時叔叔便收棋便輕晃著頭笑說:“哪能一直讓著啊?!?p> 冬雪漸漸落下來,不大卻慢慢濕了衣裳。我把書包捂進(jìn)懷里,怕濕了書本。李薇穿著小花薄棉衣在遠(yuǎn)處沖我招手,她爸爸來接她了。我沖她點點頭,接著往前走。我家和她家的路正好相反,要不就能一起上下學(xué)了。
地上厚厚的鋪了一層毛氈,白白的踩上去咯吱咯吱響,讓我聽了有些頭疼。風(fēng)刮著雪片往脖子里灌,冰得牙齒打架。我急急往回跑,腳陷進(jìn)雪窩里,灌了一鞋子雪。
“??!”徐阿姨見我進(jìn)門驚呼了一聲,急忙給我換衣服,她今天下班晚了,正換好衣服要去接我。
“怎么自己跑回來了?不是說了嗎,要是下雪就在學(xué)校里等一等,等我或者叔叔去接你。這凍感冒怎么辦?到時候打針難受。”徐阿姨一邊幫我換衣服,一邊數(shù)落我,絮絮叨叨說了一大推話。我看著被雪浸濕的棉鞋突然笑著說:“濕了?!?p> 徐阿姨看看棉鞋,點點我額頭,嗔笑著不說話,將鞋拿到暖氣上烘干。
徐阿姨手中的毛衣已穿到了我身上,時叔叔的毛衣今天晚上也織完了,時叔叔試了試很滿意,又脫下來疊整齊放在一邊,不舍得穿。時叔叔握住徐阿姨的手,兩人互相看著,半天不說話。漸漸地徐阿姨低下頭去,臉上似乎有些紅。
我坐在沙發(fā)上看著他們說:“阿姨,你臉紅了?!?p> 他們突然松開手,兩個人同時看著我,嚇得我手中的棋子落在棋盤上,發(fā)出清脆的響聲。
徐阿姨臉紅著進(jìn)了臥室,時叔叔笑著搖搖頭坐到我對面說:“時代變了,以前比這......”
“以前,什么時候?”我問。
“就是在美國的時候?!睍r叔叔落下一子。
“美國?”我驚訝,瞪著兩只黑眼睛好奇地看著時叔叔。
時叔叔悠閑地執(zhí)著棋子說:“是啊,美國,你就是在那出生的要不怎么叫羅歸呢?!?p> 我驚得說不出話,看著棋盤心不在棋上。美國,太遙遠(yuǎn)了,陌生的詞匯。我在那里出生?我拿著棋子,遲遲不落下。
我棋藝已經(jīng)到了要讓時叔叔再三思量的程度。他常常拿著棋子猶豫不定,遲遲不能落子。我看著棋盤再看看時叔叔,嘴邊噙著笑。這時時叔叔總會皺眉,嘴一張“嘶”一聲,放下棋子笑著嘆道:“贏了、贏了,你贏了?!蔽逸p輕一笑,放下棋子。時叔叔收棋子,我轉(zhuǎn)頭看窗戶,暖暖的陽光映進(jìn)來。我迎著陽光看過去,眼睛里全是金黃色,虛幻不真實。
每當(dāng)陽光從客廳里映進(jìn)來,我心里就咯噔一下,好像應(yīng)該想起什么,但就是想不起來。父親,這個詞很模糊了。
最后的暖陽過去,冬天又要來了。冬天太冷了,夜里只要出了被窩,就凍得一哆嗦。最怕的就是早上上學(xué),冷得縮脖子,手抄在衣袖里,厚厚的棉衣棉褲讓我抬不起胳膊,伸不動腿??晌矣植坏貌蝗ド蠈W(xué),我想上學(xué),上學(xué)就能去遠(yuǎn)方,遠(yuǎn)方有更高的天,更寬的河,還有叔叔阿姨說的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