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手提著行李箱站在研究院門前,身前是無垠的沙漠,看不到路,也看不到人。這毫無生氣的地方,竟會讓父親這般留戀。就像初來的那一天,一切都是希望。不知道自己要走多遠,能走多遠。
蘇梅在院子里看著一個個提著行李箱離去的人,十指交扣。她脖子上仍是那條紅圍巾,有些舊了,暗紅色的圍巾上面起了很多毛線球。蘇梅撐著胳膊往前看,依舊是金紅淡薄的云彩,托著離去的夕陽。顧看天邊夕陽色,離人何處歸夢中。她要一個人活,伴著他的歸處,做著兩個人的事,兩個人都想做卻還沒有完成的事。蘇梅在心里默默說:“我這一生要是做不完,我就也埋在這里陪你。我們下輩子還要一起接著研究。要是我做完了,我就去江南,蘇州,我們的家鄉(xiāng),去看看你常說的西湖,你留戀的故土。”
茫茫千丈大漠,埋著很多枯骨,一個個小小的墳丘,隨著沙子的流動慢慢埋進更底層,底層扎根著野草的根,纏繞著鉆出,繞在很多人的心頭。就像蘇梅,就如父親。
父親坐在火車上,外面在下雨。淅淅瀝瀝的小雨打在窗戶上,平添了一絲冷意。父親調(diào)整了一下坐姿,倚在靠背上,覺得舒服了一些。身子已經(jīng)坐得麻木,火車還在匆匆向前走。窗外陰陰的天色讓車里格外白,書上的字有些刺眼。父親推推眼鏡,停??纯?,腦子里漸漸不是書上的文字了。他又看看窗外,還在下雨。火車已走出多遠了?怎么還沒過下雨的地方?父親有些煩亂,心里不安起來。
太久了,他離開太久了。久到新樓一幢幢拔起來,我家的平房已被拆遷了。我已經(jīng)忘了原來平房的樣子,只記得灰灰的客廳和母親的背影,還有黃黃弱弱的一點燈光。賣烤紅薯的大嬸回老家?guī)O子去了,接替她的是一個老爺爺,紅薯烤得也不錯,只是總覺得不夠香甜。我經(jīng)常去買小人書的地攤不知什么時候,哪一天早晨不見了。等我想起來再去找,才發(fā)現(xiàn)自己已很久不看小人書了。我現(xiàn)在經(jīng)常去的是新華書店。時叔叔第一次帶我來這里,我站在門口半天沒動。我驚住了,這么多書,什么時候看完呢?時叔叔摸摸我的頭笑著給我買了一本新華字典,我將它擺在床頭,愛不釋手。盡管它里面只有很少的圖畫,密密麻麻地小字卻還是讓我如獲至寶。我似乎漸漸適應(yīng)了沒有爸爸的日子,只是每到開家長會的時候,我脊背就有些發(fā)涼,無論我的成績排名有多好,我也高興不起來。就像現(xiàn)在外面的天一樣,淅淅瀝瀝的落著小雨,陰陰的滲在心上,慢慢地總能打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