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后，天氣一天比一天冷。寒月白、衛(wèi)玦倆人快走出云州時遇上了第一場雪，小雪花像被吹散的蒲公英一樣輕輕飄下。雪雖然不大但一直下，房舍頂上，樹枝上、路面上、都積起厚厚的一層。落鳳谷里不下雪，她也難得出去一趟，出去時雪都停了；她從沒見到雪從天上飄下來的樣子。她很開心，伸手去接飄下來的雪，盯著雪融化在手掌上；鼻子凍得通紅，卻一點都不覺著冷。她慢悠悠地騎著馬，仰起臉讓雪飄到臉上。他冷得直哆嗦，把手縮進袖子里，拉住韁繩；抱怨她忘記買手套。
南安國所有州與州的交界處都有一片人煙稀少之地，云州與平州也不列外。他們中午離開云州的一座小城之后，路上盡是零零星星的小村落，沒有遇到大的城鎮(zhèn)。雪天路滑，馬又走得慢，快傍晚時，連小村子都很難見到了。衛(wèi)玦冷得受不了，他說以前從來沒有這么怕冷過。寒月白把帶來的羊皮毯給他披上，他整個人包的只剩眼睛。她怕羊皮毯子滑下來，就用草繩子綁住他。他的模樣就像一個被綁住的雪人，很是滑稽，引得她哈哈大笑。
“你冷成這樣是中了海珍珠毒身體虛弱的緣故?！焙掳谆仡^說。
天越來越黑，他們想尋找個落腳的地方。不遠處的山腳下有一戶農(nóng)家院顯露在暮色中。他們騎馬徐徐走近，通往那戶農(nóng)家院的是條小土路，只能過一匹馬，于是他們牽著馬小心地走過了小土路，來到農(nóng)家院前。窗戶里沒有透出光亮，門也上了鎖。
衛(wèi)玦霎時泄了氣，頹喪地說：“晚上要活活凍死在外邊了。”
“把門鎖砸了不就行了?！焙掳滓幻嬲f，一面開始找砸門的東西。
衛(wèi)玦吸吸鼻涕：這可不行，人家不在，你砸人家的鎖，這是私闖民宅，不妥，不妥?！?p> “那你就凍著吧，我是不怕冷的。”寒月白蹲到地上捏起雪球來玩。
衛(wèi)玦冷得直淌鼻涕水，不停地跺腳。他沒忍多久便，哆嗦著說：“砸門---砸門---大不了賠他們些銀子?！?p> 寒月白找了一塊石頭，砸掉了門上的鐵鎖。屋子里雖沒有一絲的暖意，但是身子有了遮擋，不再受寒風(fēng)冷雪的欺凌，不用在馬背上顛簸，衛(wèi)玦感到踏實多了。一進屋子她就忙著找燈，屋子里比外面還黑，是一片灰黑。黑暗中她行走自如，他怕黑，不敢一個人呆著，磕磕絆絆，跟個膽小的小孩子似的跟在她后面。尋便了整間屋子，在臥寢里，她找到了一盞油燈，點上燈，他們?nèi)ピ罘?。灶房很簡陋，一個土灶上面兩口鐵鍋，加上點七零八碎的炊具，一口大水缸、兩只水桶、三捆柴。她往灶膛里添柴，把灶膛燒旺后讓他坐到灶膛前面。對著紅彤彤熱乎乎的灶膛，身心舒展，筋脈也通了，血也活了，他感覺就像泡在睿王府漣漪小筑的水晶池里。
這戶人家只有一張小炕，她把炕燒熱，衛(wèi)玦往上一躺，美滋滋地說：“真好！真好！”
“我去把馬牽進來?！焙掳渍f。
“你還管馬干嘛啊?！?p> “馬要是在外頭凍上一夜，明天我們只能靠自己的腿了?！焙掳着e著另一盞油燈出去了。
寒月白很久沒進臥房里來。衛(wèi)玦聽見馬咀嚼草料的聲音，他下炕走了出去。
衛(wèi)玦掀開臥寢的門簾看見寒月白正在喂馬吃草，說:“你還去割草了啊，你把馬都照顧得這么好。”
“他們天天馱我們多辛苦啊。”寒月白對衛(wèi)玦說完又對馬說，“你們就將就著吃吧，這大冷天的，能找到這些枯草算不錯了。”
兩匹馬餓了，露出大黃牙齒，咀嚼著干草，偶爾打個響鼻，抖抖尾巴，很快就把草吃完了。
“走吧，睡覺去?！毙l(wèi)玦說。
“你去睡吧，我就在坐在凳子睡。”寒月白指指墻邊的長條凳子。
“這樣怎么睡覺啊，和兩匹馬，還一股馬糞味兒。”
“沒關(guān)系的，落鳳谷里還一股鳥糞味那。”
衛(wèi)玦轉(zhuǎn)身走了兩步，又走回來：“在谷里我們不都睡一起嗎？”
“谷里只有一處睡覺的地方，出來后我們不就分開了嘛。”寒月白的目光避開衛(wèi)玦的眼睛，撿起地上僅剩的一根草喂給馬吃。
“那這兒也只有一處睡覺的地方啊，”衛(wèi)玦拉寒月白的胳膊，往臥房里走，“快進來吧，再磨蹭天就亮了?！?p> 寒月白神情羞怯：“不行，這里只有一張炕。”
“同睡一間屋和睡一張炕有什么不一樣。我就當(dāng)你還是兄---”衛(wèi)玦收住話，把長條凳搬進臥寢，往炕中間一放，說：“你就當(dāng)它是火塘，我睡左邊，你睡右邊。你蓋炕上的被子，我蓋羊皮毯子，這樣就和在落鳳谷時一模一樣了?！?p> 夜里寒月白睡得很香沒有起來加柴火，炕里面的火越來越小，借著余溫他們睡到了天亮。天亮離開前，她清理了昨夜兩匹馬拉在地上的馬糞。衛(wèi)玦在桌子上放了一兩銀子。
寒月白不舍得：“太多了吧，給幾個銅板，賠點鐵鎖的錢就行了?！?p> “我們還燒了人家的柴，睡了炕，蓋了被子，給一兩也不多的?！?p> 昨夜雪停了之后就沒有下了，寒月白有些失望，衛(wèi)玦倒是挺高興的。路面滑，他們騎馬慢行，走了約有二里多地，在路旁一間茅草搭的小食肆前停了下來。他們進去要了兩碗面條，他似乎胃口不好，半碗都沒有吃掉。離開小食肆，又開始下雪了，先是小米一樣的雪粒子，漸漸變成棉絮狀，傾瀉而下。他們很快就成了雪人。雪大地睜不開眼，看不清路。兩匹馬走得小心翼翼，生怕滑到，長睫毛被雪花包裹住了。衛(wèi)玦裹著羊皮毯子還是抖個不停。茫茫雪幕之中，他們焦急地尋找躲雪之處。
寒月白頭發(fā)上，身上全是雪，雙手攏到嘴邊哈熱氣。右前方田地邊的一座小房子映入她的眼簾；她手指著小房子，高興地叫道：“快看，那里有房子！”
寒月白看到的房子是土地神祠，連門都沒有，屋中間供著一尊黑漆漆的土地神像，神像前放著三個跪拜用的草墊子。衛(wèi)玦精神不振，下了馬，耷拉著腦袋，屁股往草墊子一坐，不想起來。他臉上凍得發(fā)白，身上卻是燥熱。
“你怎么啦?不舒服嗎？”寒月白關(guān)切道。
“頭暈?zāi)X熱，我想我是病了。”衛(wèi)玦說話時顯得很費力。
寒月白坐到衛(wèi)玦身邊，伸手摸他的額頭：“好燙啊，你發(fā)燒了！這荒郊野外的可怎么辦才好！”
衛(wèi)玦把頭偎到寒月白的肩膀上，有氣無力地說：“再往前走肯定有小鎮(zhèn)小城什么的，等雪停了我們就出發(fā)?！?p> 他的額頭緊緊貼著寒月白的脖子，她也跟著發(fā)燒似的，全身滾燙，心慌亂地跳動。他歪頭靠久了覺得不舒服，就側(cè)躺到兩個草墊子上，還讓她把腿伸直借他當(dāng)枕頭用。她全身繃緊，僵直地坐著，盯著門外飄揚的雪花，出了神。她即希望雪趕快停，出去找個郎中給他瞧病，又想雪再下一會兒，讓他繼續(xù)枕著她的腿。雪下著，下著，漸漸變小，變稀疏。
“雪停了嗎？”衛(wèi)玦迷迷糊糊，閉著眼睛，輕聲問道。
寒月白恍然回神，說：“雪還下著，不過變小了?！?p> “走吧，我感覺越來越不舒服，好難受?！毙l(wèi)玦摸摸腦門說，“得找個客棧住下?！?p> 寒月白把衛(wèi)玦扶起來：“你得趕緊吃藥，等會找個客棧，我去給你請個郎中?！?p> “你師傅沒有教你醫(yī)術(shù)??？”
“起先教了點，后來----”寒月白扶著衛(wèi)玦說。
“后來怎么了？”
寒月白支支吾吾：“我沒認真學(xué)?！?p> 衛(wèi)玦發(fā)燒燒的有點糊涂了，竟然揭起她的傷疤，說：“鳳琝師傅肯定是教你了的，但你連我中了什么毒都不知道，是太笨沒有學(xué)會。”
被他笑話，她無比地惱怒，氣得翻白眼，突然松開手，任由他摔倒。
衛(wèi)玦倒在黑馬旁邊，四仰八叉，沒有力氣爬起來，趕緊認錯道：“我糊涂了，對不起，快扶我起來?！?p> 黑馬低下頭，沖衛(wèi)玦臉上打了個響鼻，一股帶臭味的白煙噴出來。
“好惡心---”衛(wèi)玦整張臉都皺到一起，連忙翻身爬起來。
“哈哈哈---好馬，好馬?！焙掳讚崦隈R的額頭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