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秋轉(zhuǎn)身，看著這個站在正廳門旁的詭異男人，其雖為人身，但全身上下卻彌漫著死氣。
除此之外，他能感受到這個男人非常的強，僅僅只是站在莫秋身前，便讓其覺著有如面臨一座高山一般。
“在我面前，還能如此鎮(zhèn)定！”
鈴木邊說，邊向莫秋走了一步。
僅僅是這一小步，便讓莫秋身上，好似壓了千斤擔子一樣。
“不錯！”
鈴木向莫秋投來贊許的目光，并隨之走出了第二步。
一瞬間，千斤擔成了萬重山，壓得莫秋的雙腿直打顫。
除了贊許之外，鈴木的雙眼還多了幾分驚訝。
“就讓我看看你究竟是什么妖怪！”
話音剛落，鈴木便閉上了雙眼，隨后，其額頭眉心往上的地方便開了一道小小的口子。
口子初開，便有微光透出，這光雖然微弱，但已經(jīng)讓莫秋感到不適了。
緊接著，鈴木額頭上的口子完全打開，強烈的光芒從那條裂縫之中爆射而出，刺得莫秋睜不開雙眼。
不僅如此，鈴木并未停止他的腳步，而壓在莫秋身上的那股無形的壓力，也愈發(fā)強大。
“咔吧！咔吧咔吧！”
莫秋能夠明確地感受到，他身上的骨頭因為受不了這股壓力而斷裂的聲音。
終于，在鈴木走到第七步的時候，莫秋終于支撐不住，倒了下去。
現(xiàn)在的莫秋，全身筋骨早已斷裂，故而才會支撐不住，倒了下來。
可那壓力并未因為莫秋的倒下而退散，反而，在其倒下之后，莫秋能夠感受到那股力量愈發(fā)強大，因為，鈴木依舊在向他走著。
第十步，鈴木終是停下了腳步。
此刻的莫秋好似一條爬蟲一般，躺在靖妖司的地面上，涼意透過他的衣服，直往他的肺腑逼去。
或許，這些都是在他被扭斷了骨頭后所流出來的血液。
而他很快，就會因為血流光而死去吧。
就算那不是他的血，被扭斷了筋骨的人，又能有幾天活頭呢？
“你可以活下去！”突兀的聲音對著莫秋說道：“那罐神藥，那罐竹中玉，只要有那竹中玉，你就能繼續(xù)活下去；財富、權(quán)利、女人，這些都是你應該得到的，你還年輕，你不能就這樣死去?！?p> 莫秋不知道這個聲音來源于誰，但經(jīng)由這個聲音，讓他知道了那罐神藥的真正名字。
“原來那罐神藥叫竹中玉嗎？的確是有斷骨生肌的功效，可是它早就已經(jīng)沒了！”莫秋回應。
“不，它只是暫時存在那個女孩的身體里，只要你想，你便能從她身上拿回竹中玉。”
莫秋繼續(xù)回應：“那我該如何從她身體中取回這竹中玉？”
“她是凡人之軀，小狐貍，你是知道的，縱是那竹中玉與之完全相融，只要你想，你就能從她的身上得到它，而且，我相信她也愿意將它還給你。！”
那聲音有如魔鬼一般，在莫秋心頭盤旋，引誘著他，將他拉入那個深淵。
“吃了...她？”
“是的，吃了她！”
“就能奪取神藥？”
“是的，就能奪取神藥！”
“原來如此！”
“怎么樣，小狐貍，你可做好選擇了？”
“是啊，我已經(jīng)做好了選擇！”
“那就，吃了她吧！”
身旁的場景變幻，莫秋早已不在靖妖司內(nèi)，而是來到了皇城之中的巧翠宮。
不變的，是他一如方才，如爬蟲一般躺在地上。
耳朵能夠聽到，那是永安與桃子的嬉鬧聲。
誘人的香味從桃子身上散發(fā)而出，那是竹中玉的味道。
莫秋也是頭一次，聞到竹中玉的味道，或者說是桃子的味道；那味道竟然如此香甜。
“去吧小狐貍，將她吞噬，你便能重續(xù)斷骨，并獲得新生；屆時，你的骨頭將比天下最鋒利的鐵器還要堅硬，你的速度，便是全天下最快的飛鳥都望塵莫及，而你更能褪去這一身妖骨，成為一個真真正正的人！”
真真正正的人？
莫秋苦笑。
做人，真的有那么好嗎？
除了煩惱，人的一生，還能得到些什么呢？
“半妖的身份于我而言，并非是個累贅！”
莫秋輕閉雙眼，而后睜開，眼前依舊是靖妖司，而他也依舊站在那兒，身前站著的，也依舊是那個一身鬼氣的詭異男人。
“方才究竟是什么？”莫秋問。
“世人只道這九重天，卻不知還有一重，是人這輩子所無法接觸到的！”鈴木答。
“十重天？”
“是的，十重天？你想學嗎？”
莫秋疑惑地看著眼前的鈴木正一，他猜不透其究竟在耍什么花招。
“我教你??！”
話音剛落，莫秋的意識便逐漸離開了他的身體。
靖妖司的屋頂、一百零八坊、洛陽全貌、大唐全境，甚至是大唐以外那些未知的世界，都一一在莫秋眼前展現(xiàn)。
他不可思議地看著眼前所出現(xiàn)的一切，原來這個世界是如此的廣闊，而他自己，不過滄海一粟，渺小到令他覺得可笑。
但場景還在變化著，現(xiàn)在的他，已經(jīng)置身于一片漆黑之中。
漆黑的世界里，有著大大小小的光點，這些光點逐漸化為光線，迅速遠離莫秋。
而后，便是一個龐大且美麗的世界。
光點圍繞著漩渦，朝著其中心旋轉(zhuǎn)；五顏六色的光點，好似天上的繁星，組成了這瑰麗的漩渦星海，而這漩渦星海，遠不止他眼前這一個。
莫秋不覺沉醉其中。
日月星辰，宇宙洪荒，這一切都在他身旁、在他眼前顯現(xiàn)出來。
“美麗吧！”
鈴木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了他的身邊，此話好似在對莫秋說，又好似在對他自己說。
莫秋沒有回答，他早已被這眼前的瑰麗所震撼，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被“震撼”到。
“與你一樣，在見到這些景象的時候，我的第一反應也是震撼無比，甚至于過了好些天，也沒辦法從震驚的情感之中走出來；而這么美麗，這么震撼的場面，好想與她一同見見啊，哪怕是一次也好！”
她？莫不是那骨妖？
莫秋看向鈴木，而后者也似能看透其所有心思一般，點了點頭。
“可知我為何會向你施展十重天？”
莫秋自然不知，故而搖頭。
“我只是想知道，這位手刃我姐姐的妖怪，在遇到與我遇見過的難題時，會是什么反應?！?p> “遇見過的難題？”
“是的，但結(jié)果很明顯，小狐貍，在欲望的邊緣，你成功地將它遏制住了?！?p> “你是說那竹中玉嗎？對于它，我在使用的時候便不會想過再將它取回，只是我沒能想到的是，這竹中玉就算與桃子相融，竟然也會有功效遺留；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我在無意中，給桃子創(chuàng)造了一個大麻煩！”
鈴木聽了他的話，好像想起了什么：“你方才問話的時候，其實是在確認那位少女在用藥后是否有什么副作用？”
莫秋點頭。
鈴木仰頭大笑，大呼：“敗了！”
不過，他眼中的留戀之色卻是愈發(fā)濃郁。
“其實，我與她都深愛著彼此，但卻因為對彼此的愛，而錯過了彼此；有時候我會想，若我能夠再勇敢一些，在其嫁入師父家中的那一天將她搶走，或許結(jié)局便會大為不同吧！”
鈴木將臉轉(zhuǎn)向莫秋，而后展開笑顏，對其說道：“小狐貍，你與我不一樣，你有著一顆堅定的心，雖然你可能還意識不到，但你的愛是熾熱勇敢，且堅定不移的，答應我，要好好與她走下去。”
莫秋未有回答，實際上，他的心也很亂，雖然知道，但凡是與桃子有關(guān)的事情，他都想去管上一管，但他卻始終無法鼓起勇氣去面對心中的那份情感。
“知道我為何要與那魔王結(jié)下契約嗎？”鈴木問。
莫秋搖了搖頭，雖然他可能猜出了那個答案，但他還是想聽鈴木自己說。
“其實，我是憎恨人類的，所以在那個時候，才會與之結(jié)下契約；只要姐姐能夠從痛苦之中解脫，我便會將所有的力量，都給予那魔王?！?p> “大天狗？”
鈴木點點頭，繼續(xù)道：“可我沒想到的是，那魔王竟然會讓她以妖的形態(tài)出現(xiàn)在我的面前；而我在見到姐姐變成了我所不認識的樣子時，才開始后悔當初所做的決定；所以我才會隨著使船一同來到大唐，以尋求能夠讓其解脫的辦法?！?p> “可是，你們國家的妖怪，卻想入主大唐！”
鈴木很痛苦，因為這并非是他所想看到的：“我的國家不想與大唐為敵，這全然都是那些妖怪們的一廂情愿；而我的姐姐是個本性善良之人，卻不知為何在入了大唐之后，竟徹底脫離了我的掌控?！?p> “所以你沒有想過解決辦法？十多年來，我沒見過你，也不知道有你這么一號人物，而那骨妖卻是殺了不止一個人！”
“我想過的，我想過的！”鈴木有些著急，不似他原本那般鎮(zhèn)定：“既然是我造的孽，便要由我親手解決；只是每每尋到她時，卻總有另一個我出現(xiàn)，阻止著我動手，直至今日！”
莫秋看著鈴木正一，他知道，方才他說的那一番話，應該都是真的，因為這個人，有著雙重的人格！
修煉者因修煉所需，有時會將多余的感情逼至身體中的某處封??；但若這份感情太過駁雜或者太過專一，都會引起反噬。
最為明顯的便是從腦海中生出一個甚至是多個人格出來。
那個想要滅卻鈴木嘉讓其解脫的人是他；那個想要放其入唐，附骨重生的人也是他；那個教刺客學習陰陽術(shù)，并要其在暗中幫助鈴木嘉的人更是他。
包括現(xiàn)在，他眼前的這位，想要教他十重天，并與他說不想與大唐交惡的人，雖說不知道究竟是哪個他，但不管如何，這些情感都是由他抒發(fā)。
“很痛苦吧！無法掌控自己的身體?！?p> 莫秋這樣對鈴木說道。
鈴木看著莫秋，眼角有些溫熱，這是他第一次被人如此洞穿。
他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
而后，笑聲便戛然而止。
“莫秋，有一個方法，可以讓大天狗無法吞噬我！”
鈴木正一看著莫秋，好似下定了什么決心一般，他的嘴中念念有詞，而后，莫秋便看到了，從其心臟之中所爆發(fā)出來的光芒。
“絕圣棄智？”
“是的，絕圣棄智！”
鈴木笑笑，他知道這個術(shù)法意味著什么，他會在此爆裂，化為最絢爛的星火，而后消失在天地之間。
這是所有修士最后的倔強，也是所有修士最不想使用的咒法。
“如果不能讓她看到這美麗的星海，至少還想讓她看看這絢爛的星火；我要讓她知道，她的阿弟，成為了她心中所期望著的那種男人；他的阿弟，終能成為天空中最亮的那一顆星。”
莫秋看著鈴木，不知何時，其手上多了一枚珠子，那是骨妖的妖珠，也不知為何，竟會出現(xiàn)在這里。
鈴木不可思議地看著他手上的東西，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莫秋點了點頭，示意這就是骨妖，也就是鈴木嘉死后，凝結(jié)而成的妖珠。
而后，他將其捏碎，一股龐大的妖氣從珠子內(nèi)散發(fā)而出。
很奇怪，妖珠本不會有妖怪生前的氣息，但這顆妖珠卻帶著鈴木嘉的氣息。
鈴木正一終是笑了，他以為這會是他一個人的時刻，卻沒成想，這竟是他與她之間新的開始。
說是開始，也叫結(jié)束。
“轟！”
僅一瞬間，莫秋的意識便回到了靖妖司內(nèi)，他睜開雙眼，眼前什么人都沒有，除了桌案前躺著的那個昏睡了許久的錄吏。
他走出門前，天色早已暗去，看著天邊那遙遠的一簇星火，他會心一笑。
她與他，終究還是在一起了，雖說是如此的短暫，但至少，二人在那一刻的心意是相通的。
莫秋坐在臺階上，想著，現(xiàn)在的桃子究竟在做什么，還會為了與他的事情而煩惱嗎。
“過了除夕，便與她明說吧，那年的事情以及自己的心意，都統(tǒng)統(tǒng)告訴她吧！”
......
巧翠宮內(nèi)，桃子正坐在臺階之上，看著遠處那璀璨的星火。
雖然轉(zhuǎn)瞬即逝，但卻依舊絢爛，好似莫秋一般，看得見，卻抓不住。
她不想再去猜測他究竟是什么心意了，也不想再去為這件事情而煩惱，更不愿去管世俗的眼光。
縱是會被人戳脊梁骨，縱是會被他人在身后指指點點，她也還是想對他說。
“我好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