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陶天凌將桃子送走之后,就有一怪人來到靖妖司。
那人聲稱知道孽障的蹤跡,要當值的錄吏與他一同前去尋找。
因為是去搜集證據,故而錄吏只在事件簿中點了一筆,就與之出門,直到日上三竿,陶天凌酩酊大醉走出正廳查看事件簿的時候才得知此事。
而當陶天凌在看到孽障二字時便慌了手腳,趕忙找來果老,并通知所有在外差辦以及休假的司眾們放下手頭的事情,一同在洛陽境內搜尋。
靖妖司全體出動,搜尋至今日,也未找到那錄吏的蹤影。
莫秋對于此事渾然不知,故而在將桃子送回皇城后,便徑直往司中趕去。
因為就在昨日,他從那黑袍少年,也就是刺客卯兔口中得知了幾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昨日于山洞前、懸崖邊,入云樓的刺客:卯兔,一邊向著莫秋走來,一邊施展著魅惑之法,這招對于普通人來說,有著忘卻記憶、迷惑心智、甚至是聽任其差遣的效果。
但她萬萬沒想到的是,莫秋并非人類,而是狐貍精的兒子,魅惑之法在他身上根本起不了作用。
在卯兔還未發(fā)現以前,莫秋便出手將其制住。
“你果然在耍詐!”
“怎么可能,我的魅惑竟然沒用?”
卯兔一臉不可置信,她的魅惑可是有著陰陽術加持的,使用至今從未失手;也正是因為這一絕技,足以令她立足于入云樓之巔。
可令她沒有想到的是,這招在今天卻是失了作用。
不過,她終歸還是入云樓的頂尖刺客,僅一瞬間就從莫秋的桎梏中掙脫出來,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剛剛飛到二人頭頂的兩只黑色烏鴉擊落。
僅僅揮手之間,那兩只黑鴉就被幾枚鋒利的刀刃給切斷了翅膀,直直往懸崖后面墜去。
對于此舉,令莫秋猜不透這人究竟想做什么。
為何她要將他引到此處;為何她要對他施展魅惑之法;為何在她失手后,擊殺那兩只前來此處的黑鴉;她究竟有著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存在?
也正當莫秋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卯兔不知從何處拿出一枚印章,莫秋見此印章,急忙下跪,高呼“萬歲”!
這枚印章叫真龍印,此印一出,便如御駕親臨,不可違命。
在大唐國境,共有三枚印章,每一枚都由圣上親自頒發(fā),也因為時局所致,故而此印出現在大理寺的幾率最多。
因為大理寺辦案多牽扯朝中要員,故而每至根深之處,僅靠大理寺一方力量很難再往下追查;也因此,大理寺會詢問圣上的意思,若能求得此印,便意味著此案可查,若求不來此印,那意思便也很明顯了。
因為骨妖案,大理寺前來捉拿陶天凌的時候,出示的便是這一枚印章,故莫秋對此也是有所了解的。
但他沒有想到的是,這枚印章竟然會出現在入云樓的刺客手中。
“怎么,你以為我入云樓的人,只是個冷冰冰的殺人工具?”卯兔抬了抬舉著印章的手,繼續(xù)道:“這些年,我入云樓偵破的案件也是為數不少的?!?p> 之后,她要莫秋聽令。
“接下去的事情,并非是你能夠拒絕的,既然入云樓選擇了靖妖司,也屬是你靖妖司的機緣,莫秋,你可領命?!?p> “在下領命!”
“好,你可知那柳中陽為何會失蹤?”
“在下不知!”
“那你可聽好了!”
緊接著,卯兔便與他說了,關于柳中陽失蹤的真正原因。
一開始,入云樓只是悄悄地搜集神官與大唐之中,各路官員之間的小曖昧。
因有傳言,那些神官的測卦算命,真的能夠幫助官員們快速攀升。
很多在原官職徘徊數年的老人,怕這輩子都沒有辦法往上升一升,故而只能將希望寄托在這些所謂的神官手里。
也不知那神官確有神通,還是這其中有所貓膩,總之,與之交易的官員的官階,大多有了小幅度的提升;其中有一些,甚至在一夜之間平步青云。
入云樓自是為了這些不合理之處,對此事進行了深度地“挖掘”,而后他們發(fā)現,那些神官根本就不會什么占星卜卦之術。
之所以能夠令官員們快速升遷,也與那些神官們毫無關聯,其真正的原因,竟是被李隆基嚴厲打擊的“易官”之道。
買官賣官,這在大唐可是禁忌。
神龍元年,女帝所執(zhí)掌的周朝,便是因這易官之風而變得腐朽不堪。
自李隆基上任以來,便立刻對這風氣加以整治;不僅罷免了諸多“閑官”、“空官”,更是嚴令禁止,不得再次出現買官賣官的亂相。
可距離那場整頓不過十數年,這買賣官職的邪風,竟又再次刮到了洛陽,刮亂了長安。
在稟明圣上之后,入云樓從圣上手中接下了這一枚真龍印。
也因為有了這枚真龍印,凌雪閣便大規(guī)模地開始搜查證據;可不查不要緊,這一查,便查出了一個驚天大秘密。
原來,那些神官們除了幫著大唐中的大小官員進行牽線以外,還與一些詭秘的東西有所關聯。
通過書信得知,遠在東瀛的倭國,其本土有些妖怪,竟意圖向大唐出手,妄圖從那東島小國中打入大唐國土內為禍作亂。
這也是為何,卯兔會與身為靖妖司的莫秋接觸的原因之一。
而為何柳中陽會被抓走,原因便是這卯兔,將一大疊寫有各種官職交易的書信以及記錄塞給了他。
而拿到書信記錄的柳中陽,除了暗自接觸晁衡外,還偷偷調查起了買賣官職這些事情。
可柳中陽終歸是沒有正經查過案的,不出幾日,便被神官看出了蹊蹺,隨后,通知了此處的異國妖怪鴉天狗,鴉天狗派出黑鴉將柳中陽抓走,為的,便是拷問其為何要偷偷調查此事。
而作為跟蹤這件事情的人,卯兔自然知道柳中陽藏在哪。
“那個山洞,他就被捆在那兒,你進去就能找到他!”
對于此話,莫秋半信半疑,既然她有真龍印在身,為何不早拿出來,非得對他施展魅惑之術?還有,關于之前的骨妖,為何其要這般維護于它,莫非此事真如他想的那樣,骨妖之事,乃圣上故意為之?
對于莫秋的不信任,卯兔也是了然于胸的,畢竟是她施展魅惑之術在先;而有關于這一切,她也對莫秋做了詳細的解釋。
“骨妖之事是我個人所為,先前我也說過,這只是與他之間的一個交易;而之后所發(fā)生的事情有些出乎我的意料,所以我才來通知你;此事事關大唐安危,莫秋,你定要趕在大天狗吞噬他之前,殺了他!”
“為何?”
“此人的力量非你我所想,若非為了他心愛之人,他又怎會甘愿與那魔王結下契約?而今骨妖魂魄散盡,契約終止,按理,大天狗便能夠吞噬契約者,并獲得他幾乎全部的力量?!?p> “全部的力量?”
“是的,那大天狗你也遇見過的,便是我,也是難以招架;若是在他吞噬了那個人之后,怕是整個大唐也沒人能夠將他擊??;大天狗帶著恨意遠走大唐,故而此番,他是作為倭國妖怪的先鋒,帶著恨意回來的;為了這一天,他準備的太久了,所以,若是真的讓大天狗如愿以償吞噬了他,那這大唐,真的會籠罩在腥風血雨之中!”
莫秋明白,若這卯兔所言非虛,那大唐現在的處境,可是非常危險的。
“理由!給我一個魅惑我的理由!”
“這個??!”卯兔輕笑,而后反問道:“為何入云樓殺人眾多,但卻甚少有人知道這個組織的存在?”
莫秋指了指她的眼睛?
“是了,除了死人外,若叫他人見了我們的真面目,那便只能用這個法子叫他忘記;要知道,刺客的臉,可比命重要,而若讓你記得我的臉,就等同于把我的命交給你!”
說著,那卯兔竟是將臉上遮著的半塊面具也給卸了去。
面具下,并非驚為天人的容貌,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女孩子,一個就算不放在大街之上,也是泯然眾人的女孩子。
“很普通,對吧?”
莫秋并未回答,只是在心中揣測其用意。
“別想啦,你就是想得太多!”
說罷,便將面具又覆了回去。
“怎么說,一個刺客將她的命都給了你,若是莫家阿郎不嫌棄的話...”
對此,莫秋心中毫無波瀾,且回道:“還是在此多謝卯兔姑娘的好意,但對在下施展魅惑之術,還是另有他意吧,還望姑娘莫要顧左右而言他!”
兔子“噗嗤”一笑,方才那番言語,也虧得他不會動心。
“好啦好啦!就告訴你吧!”
隨后,其便正色與莫秋說道。
“神官通敵,已是板上釘釘的事情,有關于妖怪的對抗,還希望你靖妖司做好準備,另外,入云樓希望靖妖司能夠接管買賣官職的案子,并以此案作為神官的罪責,一查到底?!?p> “哦,那這與魅惑之術又有何關聯?”
“關聯就是我不用再像現在這樣跟你解釋大半天,可懂?”
“這倒也算個理由,但既然卯兔姑娘不愿與在下說,那在下便也不再深究;但有一事還需卯兔姑娘向在下解釋,抵御妖怪自然是我靖妖司的職責所在,但為何要將易官的案子也交給我靖妖司一同查辦?此案難道不應該移交給大理寺嗎?”
“大理寺?你以為現在的大理寺還會干凈如以前嗎,這個官場,也就你洛陽靖妖司的人還算干凈?!?p> “可是因為靖妖司保持中立的緣故?”
“沒錯,莫家阿郎,你洛陽靖妖司在長安無甚根基,且于常年保持中立,所以入云樓才會將案子指名你來處理,但現在,我認為你應該回到洛陽去阻止大天狗,這件案子,還是交給那個柳中陽繼續(xù)跟蹤;實話說,我是非常不相信他的,但洛陽現在也是危在旦夕,所以我才會在現在更改這個指令;莫秋,你一定要阻止那個大天狗,而我也會留在長安城中幫助柳中陽!”
“柳兄是有能力的,他只是欠缺機會罷了,在此,也謝謝卯兔姑娘抬愛,將這么重要的案件交給靖妖司!”
卯兔收起了真龍印,并要他莫要再說這些官話,而后,她便將黑色袍子重新披上,轉身朝著懸崖一躍而下。
莫秋上前,懸崖下早已沒了少女的身影。
而后,他便轉身朝著那山洞走去,解救被捆在里面的柳中陽。
也不知莫秋發(fā)沒發(fā)覺,那卯兔其實并未走遠,而是在這山洞附近的一顆大樹上,看著莫秋,并露出了一抹笑意。
天邊,是一群黑鴉,想來是察覺到了同伴死于非命,故而便成群結隊地往這兒趕。
“哼,怎可叫你們誤了他的事兒?”
天邊似有血雨,僅在一瞬間,便歸于平靜。
而山洞內,莫秋果真找到了那被綁來的柳中陽,花了些時間將他叫醒之后,便領著他出來了。
“我還以為我再也見不著明天的太陽了呢!”
莫秋擦了擦柳中陽滿臉的鼻涕水,將他送上了剛變幻出來的巨大符紙。
“只要念著鴻臚寺的名字,這張符紙便會將你送到沐曉夏的身邊?!?p> 說罷,莫秋便走了,徒留乘上符紙后的柳中陽在半空之中嚇得大哭大喊。
之后,他便花了近一夜的時間趕到了洛陽,直到在第二天清晨,看見了躲在人群之中的桃子,便想著下去看一看。
可沒成想,桃子不僅狼狽不堪,連那封在半塊玉佩中的少陽都給放出來了。
僅僅一晚上的時間,洛陽城就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不用說,這場事件自是那桃子所為。
但有一點令莫秋非常疑惑。
那便是桃子的身上殘留著師父的靈氣;莫不是這少陽出世,與師父有甚干系?
個中原因,莫秋沒時間去細想,在告別桃子后,他終于回到了靖妖司,
而此刻的靖妖司,可是靜悄悄的,連個人影都沒有。
按理說,靖妖司的司眾大多午后便會來上工,以便處理在白日時由值守錄吏記載下來的詭異妖事,而在這個時辰,靖妖司的降妖者,大多早已集結在司內聽候調譴。
再加上明日便是除夕,靖妖司的司眾基本上取消了假期,便是手頭上有案子的,也都暫且緩緩,將所有精力集中到除夕夜。
雖說那巨大山臊早已下山伏誅,但也不敢確定這秦山或是其他山脈會有別的大山臊借時運轉化成“年”。
為了防患于未然,所有人,都是要來這靖妖司內領取值守任務的。
但莫秋走遍司中的大小房間,卻根本找不到一個人。
大家伙兒都去哪了?
正當莫秋疑惑之際,他察覺正廳之中有所異樣,趕到此處后,卻發(fā)現正廳之中躺著一個人;如果他沒記錯的話,這個人應該是今日早班的值守錄吏。
莫秋上前探了探鼻息。
“放心,他沒死!”
莫秋起身,他知道,他的身后站著一個人,而這個人,很強。
“何人?”
“你猜!”
“你是,鈴木正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