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懷遠不明就里,匆匆被萍兒從柜上叫來,見周夫人在屋子里兀自轉圈面露不悅道:“眼下正是忙的時節(jié),夫人有事快說。”
周夫人見周懷遠這般神色面上過不去哂笑一聲道:“錢掙多了到不認的人了,當初你起家若不是賣了我的嫁妝會有你的今日?!?p> “有什么事快說,城東的劉老板還在柜上等著進藥材呢,堵的什么閑氣?!敝軕堰h不耐煩的坐在上首的太師椅上拿起蓋碗竟是空的,隨手將蓋碗撂在桌上,咚的一聲將周夫人驚的回過神來。
“撒什么氣,這屋子那回不是我請了你才來的,再不來兒子都不是你的了?!敝芊蛉苏f罷提了水壺來給蓋碗里沖了茶。
“清之怎么了?”周懷遠就一獨子,雖有外宅卻沒有一兒半女。
“今日他急急來找我,說他鐘意林家女兒,要去幫林先章還了押金,救他出獄?!敝芊蛉嗣媛恫恍紤崙嵉溃骸霸瓉硭羌沂酪菜氵^得去,現在挑唆清之來做這些事,想來也不是懂事的女兒家,那里還能順了她去?!?p> “清之那里怎么個意思?”周懷遠拿了蓋碗面露幾分難色沉聲問。
“那孩子從小便倔的厲害,我那里敢一句話絕了他的,我說同你商量了再說,他說要來回你的,這會我讓萍兒去瞧著了,怕他一時進來瞧見你在,便要要個結果,拖一拖好容我們想個對策?!?p> “我聽說林家把女兒許給王家做了小抵還押金,小廝的喪葬費他們也一并擋著了,清之怎么會摻和進來?”周懷遠有些不解。
“我問了小安子,他說他們曾在一個學堂里學習?!?p> “林家怎么個意思?”
“我那里還敢去探聽林家的意思,推還來不及那里還敢去招惹。”
“聽說林家那女孩兒長的很標志,是個美人胚子,難怪清之會迷的神魂顛倒?!?p> “現在該要想個辦法,斷了清之的念想,我只怕孩子執(zhí)拗,做出出格的事來,毀了他的前程?!?p> “前些日子我去鹽運司文大人府上替他診病,他到是問起過清之,那文大人的女兒尚未出閣,我們勉強倒也能攀上這門親事,只是那時還沒有林家這檔子事,我怕唐突并未多問,想回來慢慢商議,眼下看來得試一試了?!敝軕堰h若有所思,片刻對周夫人說:“你備份厚禮,我去文府探探口氣,清之那里你想辦法拖一拖。”
“那孩子的性子我怎么拖的住。”
“拖不住,就娶了林家的女兒來,清之也到了該娶妻的年紀了?!敝軕堰h氣急道。
“我不同意,娶了夫人來是要幫清之的,現在她那個家不拖累別人就算謝天謝地了,還要往家里娶?!敝芊蛉颂裘紖柹馈?p> “清之來就說我會同林家商量,畢竟她是許了人家的。”周懷遠雖氣惱但并未發(fā)怒,想著此事不能久拖,只得急急去了柜上,將柜上的事交給管事的,自己再回來同周夫人想個萬全之策。
林順毓差了何柱子去王宅通了聲兒,今日一早穿戴整齊往王宅去了。
王老太太坐在花廳堂上,兩鬢半白,可精神矍鑠,見順毓進來,著人看茶,拿眼一掃,順毓頓時一激靈,四月天背上竟生出涼風來。
順毓行了禮戰(zhàn)戰(zhàn)兢兢坐在下首,一路想來的說詞竟忘了大半,只得假意喝起茶來。
“林公子前來可是為了令妹的事,府里這幾日已經著手在準備了,等后院收拾起來,擇了吉日便接進門來,令尊也可早日出獄。”王老太太斜睨了順毓一眼:“林公子回去等著就是了!”
“這個自然,那還有上趕著嫁妹妹的,若不是爹爹陷在獄里,我們也是要擇個人家做了正房的,憑家妹那般姿色,這江寧府里有幾個少爺不愛的,前幾日濟民堂的周少爺來過,我因應了老太太的,所以怠慢著沒有理會?!表権拐f著拿眼角窺探著王老太太的神色。
“既然這樣,那就讓她嫁了周家公子罷?!睆d外隨著聲音悠悠而入一位公子,劍眉朗目,天青色長衫無一配飾,到襯得那公子好生清雅。
“休要胡說,這是林家公子,將來娶了林家女兒,你們便是郎舅之親。”王老太太嗔怒道。
“我從未說過要娶那家的女兒,何來郎舅之說。”
林順毓見事情不在自己預料之內,王潤瀾又并非說笑,一時之間不知該怎么把話圓回來,心下一急額頭鼻尖滲出細密的汗來。
“瀾兒,已是定了的事,怎好悔改,林公子若是覺的濟民堂的公子跟你家妹子更合適,那還請林公子早日來稟一聲,前日蕭掌柜來府上,說他家二小姐待在閨中還未出閣,要是瀾兒愿意,他們愿意同我們結這門親。”王老太太說罷打眼一瞧,林順毓抬起袖子擦拭額頭上的細汗,眼神落在別處,竟慌亂的沒了言語。王老太太心想林家差了人來提價,也不看看能耐?!澳銈兡贻p人敘敘,我人老了,坐不住了。”說罷王老太太徑直去了里間。
王潤瀾坐在對面椅上,低頭看著手里的一塊玉玨出神,并未做聲。
“叨擾了王府的清凈,還請王兄海涵,不便再擾,就此告辭?!绷猪権拐酒鹱饕靖孓o。
王潤瀾緩緩起身回禮道:“恕不遠送?!?p> 見林順毓離開他臉上的厭惡之色越加濃重,站在廳中眉頭緊鎖,這樣人家的女兒祖母為何要替自己娶進門來。他緩緩坐下,靠著椅背摸索著手里的玉玨,她若能嫁到周家也是大幸了。
林順毓受了挫,心里不甘又不好發(fā)泄,在街上轉悠半天,鬼使神差的來到濟民堂門口,在門口徘徊一陣,心想王府狗眼看人低,周家原本不如他家只這幾年才做大,若是能出的比王府高的價兒,還需看王府的臉子。想了這些便也給自己鼓了些氣兒,撲了撲褂子進的店門。小廝見有人來,起身出來招呼。
“我找你們少公子?!表権固е^環(huán)視店里一周慢悠悠道。
“這位爺,我們少公子不常來店里的?!?p> “你們老爺在嗎?”
“在,公子貴姓,我好去回稟。”
“林順毓便是?!绷猪権拐f罷,見小廝站在哪里思忖什么,面有不悅道:“還不快去!”
周懷遠在后堂與店掌柜清算賬目,聽小廝說是姓林的公子要找少公子,不由怒氣沖天,手里的算盤扔的老遠,小廝見此情景心里叫苦不迭。
“將他轟出去,告訴他以后不許再來擾公子,他家女兒我們周家不娶。”周懷遠低聲呵斥道。
“是?!毙P轉身要走。
“等等?!敝軕堰h單手抵額思忖片道:“我去見見那位林家公子?!?p> “聽說是林家公子到訪,卻不知是那家的林公子?”周懷遠背手進來坐在會客室的上首,林公子聞言走進來作揖道:“在下林先章長子林順毓,給周老爺問安。”
“聽說令尊還在獄中,身為長子不去獄中打點,來濟民堂可是有病要診治?!?p> “在下就是為了家父的事才來找的少公子,誰料想他竟不常來,落了個空,那日他找家妹,說會替家父還了定金,娶了家妹過門的,我今日想著來問問,老爺公子若有此意,也是要替家妹高興的?!?p> “聽說林家小姐許給王家做小,他們替你們還了定金的,今日怎又到我濟民堂來替你家妹妹說親呢。”
“原是許了王府的,說的好聽是嫁,說的不好聽那是去做了妾,再說那王公子整日里待在花柳巷里,瞧那人兒出脫的跟神仙下凡似的,聽說家里娶的二太太就跟擺設似的不曾碰過。家妹若嫁了過去也是要受這苦的。”順毓這番話說得到誠懇,豈不知搜腸刮肚的想著接下來怎么提個錢字。
“我們小本生意,你們欠柳月布莊的錢我們那里能夠還的上,小兒同令妹在一處讀過書,同窗有難原本是要幫一把的,可如今世道變了,我們也是無能為力的,所說小兒對令妹有意那也是空穴來風,文大人的千金與小兒有意是要訂了婚事的,還煩請林公子不要傳出這樣的口風來,六兒,柜上取十兩銀子來?!毙P拿來銀子,周懷遠示意交給林順毓:“令尊受難,這十兩銀子公子別嫌少,算是一點心意,也可打點打點獄里,免受皮肉之苦?!?p> 林順毓膛目結舌,十兩銀子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坐在那里臉面漲紅,劉柱子站在身后捅了捅呆坐著的林順毓,林順毓倏然站起,呆呆走到門口,劉柱子輕叫了一聲公子,林順毓方才回過神來又折回來告了辭,臨走時瞧銀子還在桌上,拿了揣在袖兜里才離開,走出店外啐了一口,惡狠狠道:“等哪天老子發(fā)達了,看不拆了你的店,都他媽什么玩意?!?p> 店里小廝聽見要出來理論,被周懷遠叫了回來,小廝憤憤道:“拿了老爺的銀子還不記老爺的好?!?p> “他那里是來要那點錢的,我只是打他的臉讓他不再來找清之罷了,林先章的家業(yè)是要敗在這孩子手里了?!敝軕堰h說罷無奈的搖搖頭嘆了口氣囑咐小廝:“若公子來別提這事。”
“那樣的人家豈是公子瞧的上的?!毙P一臉不屑。
“你記著就是了。”小廝應了聲忙去了,周懷遠將店里的賬交給店管事后急急去找在衙門當差的表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