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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人生

何去何從 1

冰冷人生 蘭州大學學生 2276 2019-11-06 09:46:27

  四線城市里最好的品牌店,都在市中心,最豪華的寫字樓,最大的商場,一般緊緊相連。韓曉云對穿衣向來不講究,經濟獨立后省吃儉用買房子,也講究不起,眼下BJ和家鄉(xiāng)兩邊跑著做項目,收入陡增,她那套萬年不變的套裝也穿得次數(shù)過多,眼看著要淘汰了。

  她打車去了市里,路過童裝店先給馬小步買了一套,上面有他喜歡的小汽車圖案。接著去了商場里面,到了中老年專柜,想了想,嘆著氣,還是給爹媽各買了些衣服,跟售貨員確認了只要價簽沒剪還能退貨的。

  韓曉云記得自己大學時打工給爹媽買過衣服,被老媽兜頭兜腦地罵,因為那時韓曉龍在坐牢,他們出門走躲著人走,穿新衣戴新帽是燒包給誰看,還嫌家里不夠晦氣,不夠丟人現(xiàn)眼?她自己也是起早貪晚,平時做家教,周末做促銷,連手機賣場亮閃閃的小短裙都穿過,辛辛苦苦掙來一點血汗錢買衣服送給爹媽,不想換來的不是笑臉,是老爹在一旁唉聲嘆氣,老媽給你一通臭罵。她想都沒想,把那些衣服抓回包里,背起就走?;谺J退了貨,換回錢,六百多,她還記得。薄薄的幾張鈔票抓在手里,分外寒心。

  時間上是過去了,心里是過不去,家就是你心里永遠過不去的地方。不管怎么破敗,寒酸,老土,不管怎么讓你哭,讓你難過,讓你發(fā)誓要逃得遠遠再也不回去,但你有一部分永遠被拴在那里,牽動心房。

  她自己買了套裝,下裝褲子和裙子各一,純黑,上身后覺得自己是死亡女神附體,然而,操辦葬禮的人,穿別的也不合適。還有一件黑白條紋的連衣裙在旁邊,打折,背后有一處小小脫線,她也買了。

  提著好幾個手提袋出門,迎面就被一人撞個滿懷,那人趕緊道歉,幫她把東西拾起來,一照面,韓曉云覺得此人面熟,那人愣了愣:韓小姐,我們見過。

  啊您是……是不是那天跟馮老師一起的先生?韓曉云有印象,因為不折不扣,此人樣貌俊雅,算是一位美男子。

  好記性,對,我叫衛(wèi)家敏。他溫文一笑,卻沒有要走的意思,反而發(fā)出邀請:韓小姐有空嗎?我請您去那邊店里喝杯咖啡。

  咖啡店裝飾精細,風格典雅,衛(wèi)家敏直接把韓曉云帶到一個隔間,里面像個書房,有一壁滿滿的書墻,落地玻璃窗可以看到窗外綠茵草地和薔薇。

  這店裝修得真好。韓曉云坐在沙發(fā)上,看看四周,由衷贊嘆。

  真的嗎?是我設計的,您如果有需要,可以找我。衛(wèi)家敏沒有吩咐,服務生送進來美式咖啡和熱檸檬水,問韓曉云要什么。韓曉云說可以了。衛(wèi)家敏跟服務生低語幾句,一會兒送來一塊小小的藍莓蛋糕。

  明白了,您是老板。這店是您開的對吧。

  韓小姐是聰明人。衛(wèi)家敏喝了口咖啡,側頭看著窗外,有話想說卻又沉吟。韓曉云就自己喝了檸檬水,吃了蛋糕,不打斷他的思考。沒話可說時,務必等著對方先說,干久了服務業(yè),她培養(yǎng)出了對人的耐心。

  我也是馮老師的學生。衛(wèi)家敏忽然一笑,看到了韓曉云眼里小小的驚訝:對,她的獎學金是指明專門扶助貧困女生的,但是我的名字那一年恰好被搞錯了,連宿舍都分的是女寢。那天我把行李搬進去,等著新同學來,結果來的女生一看我在里面,都說對不起走錯了,這四五個人都走錯了,在外面找宿管老師,我才明白過來,原來只有我是錯的。

  韓曉云跟著他一起笑起來,衛(wèi)家敏笑起來像晴天微風拂面,讓人心曠神怡。

  宿舍糾正起來容易,獎學金發(fā)出去,就沒有要追回的道理了,馮老師也說既然我的成績和家境都符合條件,男生就男生嘍,也沒什么,等以后如果基金經營的好,應該是男女學生都一樣受惠的。

  您才是記性好,這些話都能記住。韓曉云真心覺得難得。

  呵你不會懂我那時的心情,窮人家孩子前途茫茫,總算有了個出路,又是被搞錯了,萬一真被收回,我只能去工地當苦力,我父親就是這么死的,他從三十樓高的腳手架上摔下來,一路還喊著讓別人讓開,怕砸到人……所以入學那天的事,每個人,每句話,我都記得清清楚楚,永遠也不會忘記。

  衛(wèi)家敏身穿襯衫西褲,熨貼身形,任誰也看不出他有這樣出身。

  他永遠記得那天窗外陰暗悶熱,他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走過長長的走廊,進了馮老師的辦公室,那棟寬大的辦公室門上釘著她的名牌,本校本專業(yè),乃至整個行業(yè),她都是位名人。然而他從未想到過,辦公桌后面的老師如此年輕秀麗,看著他那局促不安的樣子,也帶點尷尬地笑了,還給他倒了一杯溫水,讓他別怕。

  家里的條件不一樣,但你們現(xiàn)在在學業(yè)上的起點是一樣的。衛(wèi)家敏說:這是馮老師當年鼓勵我的話,我也就從那個一無所有的起點開始,走到了現(xiàn)在。我的主業(yè)還是做室內裝修,經常要跟客戶談事,總在辦公室也覺得悶,就開了這家店,也時常組織我們校友聚會,行業(yè)里的學弟學妹,沒來過我這的是少數(shù)。

  那您找我,是跟周淑貞,周總一樣,都是想打聽馮老師的事吧?韓曉云試探著問。

  不。衛(wèi)家敏略有詫異:我不打聽更不會干涉老師的決定,無論馮老師做什么,我只有無條件地支持,盡我所能,無論人力物力,盡我所有,因為這一切本來就是老師給我的,何況老師從來沒有跟我提過任何要求,這也是我一塊心病了。

  他又沉吟了一下:我其實那天在酒樓上就想跟您說這事兒了,是我的一個……客戶,不,朋友,她……

  這話很不好說,但韓曉云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聽過馮老師說辦活人的葬禮,也就神色淡定,不覺得衛(wèi)家敏說出的話有什么突兀了。

  她有只寵物,多年陪伴她的老狗,一個月前就火化了,她還買了墓地,要給他落葬。但是這種儀式,沒有人知道該怎么辦。所以,正好我想請問一下,您這邊不知道能不能接這樣的業(yè)務。衛(wèi)家敏看著韓曉云,瘦削,堅定,上身微微前傾認真聽人說話,有她的職業(yè)態(tài)度,這樣的人,應該是個做事的人。

  當然可以,本店經營殯葬業(yè)務多年,物料流程都現(xiàn)成,而且人性化服務可以上門,提供包車服務,客戶有什么要求都可以具體談。多謝您衛(wèi)總,謝謝您給我介紹工作。韓曉云滔滔不絕流水似地說出一套來,心說自己現(xiàn)在這么油滑連王雨詩都得甘拜下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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