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亦,如果準備好,可以醒畫了!”樊迎春也按捺不足了。
書畫修復時常,四大步驟、洗、揭、補、全,最后的全說的便是全色。
而全色=接筆+補色,起到的是畫龍點睛的作用。
而樊迎春的口中的醒畫便是全色,他的話也顯露出不少的信息,就是,蘇亦之前的所有修復步驟基本上都通過他的驗收,不然,他也不會允許蘇亦為畫作全色接筆。
畫心的全色接筆,既是對畫作原本信息的還原,又是從藝術角度使之更具觀賞性。
然而,想要還原畫作的原本信息,就必須要對畫作有一個基本的了解。
高翔的生平以及奇聞軼事,前面提到的已經足夠多,這一次,略過,主要是集中在《雪后尋梅圖》這仿畫本身。
因為是臨摹之作,畫家在臨摹之時,盡量還原真跡的本來面目,從整幅畫作中,很難觀看出臨摹者的筆意跟畫風,全然沒有一般臨摹者那種放飛自我的感覺。
雖然這種類似于復印機的仿畫畫技,更加注重畫技,而非畫道,但畫技到了極致,也近乎于道。
這幅畫非常的精美。
基本上原畫《雪后尋梅圖》該有的景色,《仿雪后尋梅圖》都會擁有。
看得出來仿畫者一定對高翔的作品做了大量的臨摹,不然臨摹技法也不會如此精湛嫻熟,以至于做到以假亂真的地步。
如果臨摹者沒有這功底,以蘇館長的眼光怎么會看得起這樣的破爛貨。
“高翔擅長畫梅花,筆意松秀,墨法蒼潤,用筆靜簡且書卷盎然,小子,你提筆補色,可要慎重點。”
這話是蘇館長說的。
作為曾經的美院青年教師,這點理論水平還是有的。
“蘇老師,要不趁著這個機會,跟我們講講高翔的《雪后尋梅圖》如何?”
曹成竹終于忍不住在大老板面前刷一波存在感了。
“大家感興趣的話,我就說一說?!?p> 蘇館長還是很滿意曹成竹的態(tài)度,小伙子就是懂事,自己剛要瞌睡對方就知道送枕頭過來,有前途。
樊迎春都說話了,他這個美術館的館長也沒辦法光站者不說話,不然,太嚴肅了,不接地氣,再說,自己一個人干站著,多傻,總不能一直都@蘇亦說話吧?
不合適。
太不合適了。
所以曹成竹的話出現的恰到好處。
“金農評說高翔所畫的疏枝梅花和汪土慎干枝萬朵的繁枝梅花各臻其微。他們仨都是揚州八怪之一,但擅長的東西各有不同,就算同畫一幅《墨梅圖》他們表現出來的風格以及意境,也大相徑庭,金農對于高翔跟汪士慎倆人的梅花作品給出一個各臻其微的評價,但這話的重點對于《雪后尋梅圖》來說,重點反而放在‘疏枝梅花’四個字上。沒有錯,高翔所畫的大部分都是疏枝梅花,所以在解構這幅字畫的時候,高翔的技法就顯得尤為關鍵?!?p> 嗯,蘇館長說了一段正確的廢話。
他瞥了一眼蘇亦,看著他的接筆進度之后,字畫作品的解構仍在繼續(xù)。
“從題識‘摹王元章筆意’來看,高翔作此《雪后尋梅圖》意味深長,借以坦露心跡,以此明志?!?p> “王元章,大家知道是誰吧?”
“知道,王冕!”李慶軍覺得自己也應該顯示一下自己的存在感了。
然后得到了蘇館長一個很敷衍的夸贊,“嗯,這個同學,還不錯。”
然后繼續(xù)說,“王元章就是王冕,你們小學的時候,應該都會學過關于王冕的故事,所以對于他應該不陌生吧?”
確實不陌生,古時候有一個大畫家叫王冕,他一邊放牛一邊學畫,有一天,敵人來掃蕩……
好吧,背誦課文的時候,蘇亦小時候還曾經把王二小跟王冕給弄混了。
但沒關系。
這不妨礙,他對于王冕的了解。
蘇館長的講課,還在繼續(xù)。
“王冕,王元章,元末明初著名文士,性格孤傲不羈,是一位畫梅高手,但從來只畫野梅,不畫官梅。”
“他畫的梅皆是枝干勁直,盡自然之本性,洋溢著蓬勃生氣,被歷代名士所推崇?!?p> “同時代的畫家就不說了?!?p> “就連明代大名鼎鼎的徐渭都模仿過他的筆法。到了清代,揚州八怪的金農、羅聘、李方膺、汪士慎等畫梅高手都摹仿過王元章的筆法?!?p> “高翔也不例外,深受影響,這幅《雪后尋梅圖》其實就是一件向王元章致敬的作品。他的畫梅風格,可以說是不求形似,而是延續(xù)了王冕‘神韻秀逸’的精髓。明白了這些,如果對于王冕的梅花以及高翔的梅花都有研究的話,那么補色接筆,就會顯得非常自然而然了?!?p> 說到這里,蘇館長停頓一下,然后望向蘇亦,“這一點,蘇亦做的就不錯,他跟你們一樣,很小的時候就開始接觸王冕,王冕一邊放牛一邊學畫的故事,他學過,也曾經臨摹過不少王冕的梅花作品,蘇亦從小就在國畫方面展現出與眾不同的天賦,這一點,就不要展開了,大家也不要問我怎么對蘇亦小時候那么了解,因為我是他爸!”
頓時,現場一種哄笑。
蘇亦也無奈。
這就是蘇館長的風格,每次宣布他們父子間的關系,從來都是這么的高調。
蘇亦也習以為常。
他熟悉王冕嗎?
當然熟悉。
前幾天,學姐邱玲還畫了一幅王冕的《墨梅》:我家洗硯池頭樹,朵朵花開淡墨痕。
配上譚維維版的同名歌曲,簡直不要太好聽。
蘇亦確實很喜歡。
當然,了解王冕只是做背景資料調查,關鍵還是在高翔的《雪后尋梅圖》。
這也是蘇亦的補色接筆的依據所在。
王元章《墨梅》原本早已入藏BJ故宮博物院,時至今日,高翔的梅花存世也越來越少,像這樣的傳神之作尤為難得。
所以不僅《雪后尋梅圖》真跡有收藏價值,《仿雪后尋梅圖》同樣也有收藏的價值。
蘇亦的筆鋒一直不慢,從內心深處也不覺得仿圖就要敷衍了之。
他的接筆,很講究。
接筆時要符合古人的筆法:原畫是用“禿筆”的,不能用“尖毫”;原畫是用“中鋒”的,不能用“偏鋒”。
相比于全色,接筆有更大的難度。
但對于蘇亦來說,問題不大。
蘇館長的講解到了尾聲之時,蘇亦的接筆也開始到了尾聲。
眾人的目光中,原本殘破的墨梅,變得越發(fā)古秀清逸,淡墨寫彎曲主梅干,干墨輔之,梅樹的蒼勁峻峭極具力道,仿佛要彈出畫面。
這個時候,漢服妹子張瑛的腦海中,也浮現出一句古詩:不要人夸好顏色,只留清氣滿乾坤。
蘇亦學長,真厲害!
咔嚓,張瑛偷偷得拍了一張照片,然后點開了學姐的微信對話框,點擊發(fā)送。
這種美好的時刻,學姐不在蘇亦學長的身邊,簡直是太遺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