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皇后甚至好些入宮年月已久的老人都只是驚訝了一瞬,便恢復(fù)如常。
崇元帝卻是望著那個藝者呆愣了好半晌才勉強(qiáng)回神。
越國這一曲采魚舞在領(lǐng)頭的藝者趨行著跪到了崇元帝跟前高呼“越王賀上國新春”之中結(jié)束。那人將雙手高舉過頭頂,露出一直藏在掌心之中的一樣?xùn)|西。
坐得近的各人一看,是一個烏木制成的小盒子。
藝女打開了木盒子,一顆發(fā)出璀璨熒光的夜明珠被托放在了她的手中。
坐得遠(yuǎn)些的,雖看不清御座情形,卻都在木盒子被打開的一剎那被破空而出的耀眼引得驚呼連連。
夜明珠本就算是難得之物,一顆有成年男人拳頭大且還色澤光亮均屬上乘的夜明珠則的確是四海也難尋的寶物了。
在座的大周朝臣無不驚嘆越主花費(fèi)了心思,越國的使臣則不著痕跡地將周國人的神色收入眼里,自覺也算是在泱泱大國的大周朝面前為自家的小朝廷拿回了一點(diǎn)兒顏面。
而且,獻(xiàn)禮之人其實(shí)也并不是什么尋常的藝女舞者,而是…
崇元帝果如使臣所料,被“藝女”的美貌所俘虜,主動地問起了藝女的來歷。
“…臣女是越王膝下的第三郡主,父王不敢擅自擬定封號,特命臣女隨著使團(tuán)入京,求上國皇帝賜下封號,好回返我越國將上國皇帝的恩德供奉在宗祠里?!?p> 第三郡主將事先預(yù)備的托詞娓娓道來——百里汐顏?zhàn)匀徊皇菫榱藚^(qū)區(qū)一個封號不遠(yuǎn)千里地來到周國京城的。越國朝廷里早就定下計(jì)策,將百里汐顏想方設(shè)法送入周國皇帝的后宮,為勢弱的越國謀劃些實(shí)際的好處。之所以借了封號的托詞,也是為防崇元帝無意于百里汐顏而作的顏面上的遮掩。
采魚舞的舞步自然也是經(jīng)過精心設(shè)計(jì),為的是能夠讓百里汐顏來到崇元帝的近前,使得崇元帝能夠清晰地看到她的美貌。
當(dāng)崇元帝如了百里汐顏的愿望,將她收用為嬪妃,不僅是她,還有她身后為這“一舞驚艷”而苦練良久的越國藝女們也實(shí)實(shí)在在地松了口氣。
百里汐顏被崇元帝冊封為玥妃,賜住承乾宮偏殿。
聽到新妃居住的宮殿名稱,一直心不在焉的明華總算正眼看了跪在近前正叩首謝恩的新娘娘一眼——承乾宮,是明華的母妃生前所居住的宮殿。
明妃在時,承乾宮一直沒有其他的低位份的妃嬪被安排住在偏殿之中。而主殿則是明妃日常起居的地方。
而自打明妃去世,偌大的承乾宮中就只有明華一個主子,崇元帝對她是不聞不問的。
再往后,明華被允準(zhǔn)出宮開府,兩、三年來,一座輝煌的宮殿就有如被廢置了似的,再沒有新的主人搬進(jìn)去。
眼下,被冊封為“妃”的百里汐顏被崇元帝安排到了承乾宮,明華忍不住就有一種回憶之地遭人搶奪的不忿之感。
明華記得,前世里的這位第三郡主,被安排的住處,并不是承乾宮。
明華在看新妃,不曾察覺崇元帝狀似無意地看了她一眼。那一眼,諱莫如深。
新妃跟著內(nèi)侍下去了,達(dá)成目的的越國使臣眉開眼笑,連與旁人應(yīng)酬都殷勤真心了不少。
對于這個突然出現(xiàn)的新對手,在席上的諸位嬪妃不免三三兩兩地交談討論起來。有人妒,有人恨。有人說她封了妃位卻不得居住一個宮的主殿,是個笑話。也有人已在盤算著如何送禮討好趕熱灶。
熊祎在近處憑白看了一場好戲,等百里汐顏被人帶下去,這才出聲恭賀崇元帝又得一位傾城美人。
他的聲音將明華追著百里汐顏的視線立馬拉了回來。
明華看著那張熟悉至極的臉,努力壓抑心中恨意,不讓自己引起他的注意。
熊祎也確如明華所愿,一整場宮宴下來,甚少留意到座位上低頭不語的明華。
上座的崇元帝正與他說到一些楚國的風(fēng)土人情,說到一些機(jī)要之處,他竟也不吝回答。
兩人一問一答,提到的幾處楚國風(fēng)光,無不形容奇特,風(fēng)景獨(dú)到,很是勾人興趣,就連福成也時不時忍不住側(cè)了耳朵聽他兩人說話。
楚國毗鄰蠻荒未開的南夷之地,濕林瘴澤之中有些個中原王朝沒有聽說過的蛇蟲鼠蟻的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聽到這些,福成看著熊祎的目光不屑鄙夷更重了——就那么一個破爛旮旯的地方出來的人,也配打她的主意?
明華留意的卻不是那些“她”也不曾見過的蛇蟲鼠蟻,而是崇元帝口中提及的幾處有名的山水城寨。
明華自小生活在重重森嚴(yán)宮禁之中,長大開府后,也多是閉門不出,至多也不過是去到京城郊外走上一走。
目之所及無不是京城方圓熟悉的人或物。
在明華兩世的人生里,唯獨(dú)一次真正飛出四方城墻看到外邊的海闊天空,就是在“她”作為熊祎的王后的時候。
熊祎介紹來的那些地方,明華都是實(shí)際去過的。
但熊祎給“明華”行走的自由卻絕不是他呵護(hù)疼寵,不過是天高皇帝遠(yuǎn),他根本不怕明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能跑得出多遠(yuǎn)而已。
明華想著這些,無不諷刺。
坐得遠(yuǎn)些的人自然聽不清帝君和楚王說得什么,只瞧著二人“相談甚歡”,紛紛猜測楚王求親的重頭戲會在何時上場?
熊祎一邊與崇元帝打太極,說些無關(guān)痛癢的“楚地風(fēng)俗”,一邊也在心里盤算著是時候與崇元帝將話題岔到兩國聯(lián)姻的事情上去了。
他狀似無意地瞥了福成一眼,與崇元帝正借著越國獻(xiàn)女的事情漸漸把話題重新岔到了后宮妃嬪上去了。
楚國王宮佳麗也不少,環(huán)肥燕瘦,應(yīng)有盡有,可惜單單缺了一位統(tǒng)率后宮的王后。
說到此,熊祎微露笑意又看了看福成,連個眼角余光也沒分給方才席間聽聞?wù)f是“面首無數(shù)、放浪形骸”的明華。
崇元帝順著他視線看過去,跟著眸光微閃。
福成見狀,也不管崇元帝還在上邊看著,目露猙獰,嘴角輕翹,毫不示弱地回看熊祎,挑釁地等著他膽敢將“話”給說出來。
墊子鋪得夠多——熊祎見時機(jī)成熟,站了起身出列,躬身行半臣子禮,一字一句道:“大周屬王熊氏,請求上國皇帝將四公主福成殿下賜予臣為楚國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