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嫗眼中綻放出無與倫比的光芒,想要翻身起來,但長時間的躺在床上,腰部早已經(jīng)失去了力量。
想要簡單地坐起來,都已經(jīng)是不能順心如意。
只能勉強揚起頭來,眼眶中的污穢沿著臉頰滑下。
“那是我兒子,被山神吃了的兒子!你……你怎么知道這個名字?!?p> 手臂揚起,牢牢抓住廣仁的手腕,雖然力氣不足,但感覺上卻已經(jīng)用盡了全部力量。
廣仁沒想到對方這般反應,有些發(fā)愣,但不知為何,眼中充滿了悲傷。
這樣凄慘的模樣,真是難以讓人接受。
身子不由得怔住,思索片刻,輕輕伸手握住了婦人的烏黑雙手。
“他還活的好好的,在東京那里,我是他的朋友,他讓我尋找你。”
廣仁盡量用溫暖的聲音,雖然他并不熟練。
婦人聽到這話,反應了許久,似乎不能理解話語意思。
終于,她有了些反應,猛烈地搖起頭來:“不可能!他死了!被山神吃了!被山神吃了!好多年前就已經(jīng)死了!”
不斷重復著,似乎已經(jīng)瘋癲一樣。
廣仁緊緊握住對方的手:“冷靜一點,慢慢說?!?p> 話語溫柔,這不禁讓旁邊的幸子有些吃驚,她印象中冷靜謹慎的偵探先生,是不可能發(fā)出這樣聲音的。
婦人依舊激動著,過了許久,才平息下來,身子勉強坐了起來,腐爛的雙腿用被子蓋住,遮住了這可怕惡心的景象。
“我兒子好多年前,就死在山上?!?p> “他是見過山神的,從山上跑下來,跟一群人說山神模樣,還畫下來,畫在一張紙上?!?p> “然后大家都嘲笑他,說他是傻子,說他是笨蛋?!?p> “于是他又上山,結(jié)果再也沒有回來,許久都沒有回來……我好擔心,真的好擔心?!?p> “但我上不了山,我的腿不好使,走不上去,只能害怕,只能擔心……后來,有消息傳來,山上出現(xiàn)了死人,被繩子綁著,像獻祭模樣,死在山上!”
廣仁愣了一下,緊接著想到年輕警員說過的,在戰(zhàn)爭時期,有過相同的案件,是老人說過的山神懲戒。
或許婦人口中的就是那回事吧。
“嚇死我了!嚇死我了!我以為有我兒子!我兒子!”
婦人如同回到那個時候,無比驚恐的樣子,在床上打起顫來,雙腿瘋狂的抖動,快要把蓋著的被子掀開。
“結(jié)果不是,沒有我兒子,我兒子不在里面?!?p> “但我兒子就是沒有回來啊,就是沒有回來的,然后我又聽說,有個村子的姑娘消失了,被山神吃了,也是回不來了!”
“我就知道,我兒子也一樣,回不來了,被吃了,絕對是這樣?!?p> 婦人顫抖著身子,遮蓋著霧霾的眼睛,看向廣仁。
“所以……你在騙我,不要騙我,大家都騙我,不要騙我!”
重復著話語,婦人又一次激動起來。
廣仁突然不知如何是好,對方完全陷入了無法交流的狀態(tài),顯然不是自己能應付來的。
即便是用盡全力的溫柔,也難以應對這樣的瘋癲。
他想開口解釋,卻發(fā)覺如同被粘住一樣,無法說出話來,只能陷入恐慌,但依舊沒有放開對方的手。
老嫗握緊著他的手,用盡全力搖擺著,但這力度怎么也不夠。
廣仁越發(fā)不知所措,情況一時間靜滯下來。
直到幸子走了過來,握住老嫗的手臂。
“夫人,我們沒有騙你,你兒子真的在東京,生活的很不錯?!?p> “他有一個很賢惠的妻子?!?p> “還有一個很漂亮的孩子,在很大的房間里,幸福地生活著?!?p> 話語溫柔,宛如催眠曲。
老嫗原本激動的狀態(tài),一點點的平息下來,如同收到了魔法的照耀,失去了痛苦與瘋狂。
這在廣仁眼中正是如此。
老嫗盯住幸子,緩緩松開了廣仁的手,緩緩握住她的手臂。
輕聲問:“真……真的嗎?”
幸子堅定的點點頭,眼神中透露出平日里的堅決。
那是她最耀眼的地方。
使得話語即便是謊言,也足以讓人相信。
“真的??!真的……太好了?!?p> “你沒騙我,你不會騙我。”
如夢囈一般,老嫗有些滿足。
“真的,那就太好了?!?p> 溫和的呼吸聲從鼻子中傳來,老嫗緩緩躺下,被子遮住了可怕的雙腿,只露出稍微美好的一面。
緩言間,老嫗似乎睡著了,即便是拽著幸子的手臂,也一點點垂了下去。
而站在那里的幸子,如同魔怔了一般,一動也不動。
她看出,眼前老嫗已不是睡夢。
呼吸聲越發(fā)靜止。
在安詳中緩緩消失。
廣仁輕聲嘆氣,他最清楚一件事情,對尚未見過死亡的人來說,處在眼前的逝世會帶來極大的沖擊。
伸手拉住幸子,對方?jīng)]有絲毫反應,被輕輕扯著。
走出了房門,屋外已經(jīng)下起大雪。
靜悄悄地,與雨的喧囂不同,似乎默默潛伏而至,生怕被人發(fā)覺。
“走吧。”
在雪中,廣仁好不容易點燃了香煙。
“她畢竟是心滿意足離去,不必傷感,這是最好的結(jié)局了?!?p> 幸子木怔地點點頭。
兩人衣服上開始蒙上雪花,與這白茫茫一片合為一體。
盡管空氣中都帶有悲傷的感覺,但廣仁還是盡力地推理著。
他明確了一件事情。
津末寺川是見過山神的。
并且在那之后,再一次去往山上,想要證明什么,但再也沒有回來。
但與此相對應的,應該就是帶著如雀小姐前去東京的時段了。
那么,這第二次上山他到底經(jīng)歷了什么?
從而使他可以認識到如雀小姐,并能夠帶著她離開。
這是最疑惑的地方。
雖然這事情與整個委托沒有多少關系,不會有偵探在接下委托的同時,還要去調(diào)查委托人的。
但廣仁對此卻有極強的好奇心。
兩人走到馬車,大叔靠在座位上,香煙已經(jīng)堆積在地上許多。
微微揚起頭,廣仁第一次注意到。
大叔額頭上有一道疤痕,許久之前留下的疤痕,應該是刀劃過的結(jié)果。
之前被頭發(fā)遮擋著,看不見,現(xiàn)在風剛好吹開。
“走吧,兩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