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曼九是最先清醒過來的,她在他們都去看張姐的時候拉起卿歡想走,可是卿歡看見阮盡南倒在地上,他緊緊閉著眼睛,像是沒有生命力一般。
她跪在阮盡南身邊,一直喊他,他也不醒。以前她喊他他會醒來的,會看著她,告訴她,沒事,不要擔心。
可是這一次,她怎么也喊不答應了。
卿歡呆愣愣坐在那里,唐曼九怎么拉她她也不動。
“我們?nèi)フ胰税?,找人來救他!”唐曼九第一次覺得原來真的有比抑郁癥發(fā)作時還要讓她無助的時候。
“姐,他們怎么處理?”張兵問張姐,他皺著眉,十分憤怒。
“隨你。我累了?!?p> 張兵咬牙切齒,眼中露出的目光異常森冷。
“想走,走到哪里去?”
他一步步逼近她們,唐曼九拉著卿歡,往后退,后面是圍欄,已經(jīng)無路可退了。
唐曼九把卿歡攔在身后,她看了一眼阮盡南,面對著威脅逼近的張兵,竟然微微的笑了。她細長的狐貍眼睛向上揚起,悲戚的道:“這個世界為什么要這樣對我們,我們做錯了什么?它為什么不去折磨你們這樣的惡人?”
“沒聽過一句話叫好人不長命?”
“那下輩子我再也不想做好人了?!碧坡耪f完后,回頭對卿歡悄聲道,“你會沒事的。找機會出去,救他。你們都會沒事的?!?p> 唐曼九又退了一步,忽然覺得背后一空,身體頓時失去平衡,朝后仰倒。她身后靠著的圍欄突然斷裂,帶著她一起墜向地面。
好在她反應快,攀住了還沒有斷裂的圍欄,但搖搖欲墜,堅持不了多久了。
一只手拉住了她的手腕,細細白白的胳膊,是卿歡。
卿歡半跪在地,匍匐著,從圍欄邊探出半個身子,雙手緊緊攥住唐曼九的胳膊。
唐曼九懸在半空里,往下看了一眼,這里是二層,不算太高,腳下是荒蕪的野草地,還有很多水泥板,生銹的鋼筋。要是墜落下去,不知道會怎樣。
卿歡很瘦弱,力氣也小,她感覺自己的身體也在朝著唐曼九的方向滑動,她回頭對著張兵喊道:“幫忙啊!”
張兵一臉看好戲的表情,道:“不是挺厲害嗎?有本事自己上來?!?p> “你們搭把手就能把人拉上來!”汗水從卿歡的臉上滴到眼睛里,她用力眨了眨酸澀的眼睛,看向張兵和那幾個人。
可惜,他們都無動于衷,事不關己的表情。最后,他們什么也沒做,離開了這個廢棄的工廠。
唐曼九覺得自己快沒有力氣了,她攀著圍欄邊緣的手因為沒有力氣了酸軟下來,再也攀不動,手松了。她現(xiàn)在只有一只手被卿歡拉著了,手腕都快被拉扯得脫臼了。
卿歡也堅持不住了,她的半個身體都已經(jīng)在圍欄邊緣,汗水已經(jīng)沾濕了她的衣領和劉海,一滴滴砸在水泥地上。她想把唐曼九往上拉一點,可惜力氣不夠,差點把自己也摔下去。
沒辦法,只好這樣僵持著。每一秒都變得無比漫長,太陽已經(jīng)漸漸落下去了。
卿歡的身體又往前滑了一點,圍欄邊的石子掉在唐曼九的臉上和頭發(fā)上。她仰起頭看卿歡,說:“你放手吧?!?p> “沒關系,我可以堅持住。涂城……”卿歡朝遠處看一眼,說,“我哥,他快來了?!?p> 唐曼九輕輕搖頭:“謝謝你。卿歡。”她對著她笑,是不摻雜任何東西,純凈又真摯的笑容。這是卿歡第一次見她這樣笑,好像一個小女孩。
“不用了。你放手吧。我活夠了。真的,我活夠了?!彼匀恍χL吹亂她的短發(fā),她嫵媚冷清的狐貍眼此時空茫茫的,她的表情帶著一種決絕的釋然感。
“你閉嘴,還有力氣說話。”卿歡覺得她的眼神和阮盡南的好像,那是一種不想活下去的絕望,絕望中的漠然。她覺得有點害怕,害怕她松了手,又捏緊了她的手腕。
唐曼九用另一手一點點掰開她的手指,安靜的微笑著:“你真的很好,卿歡。如果我的人生可以稍微好那么一點,我真的想和你做朋友?!?p> “現(xiàn)在……”她輕輕嘆息一聲,“你放開吧。我已經(jīng)過夠了這樣黯淡的人生,就到此為止吧?!?p> 她已經(jīng)掰開了她最后一根手指,說:“我從來沒有一刻覺得這樣輕松過。放手吧。”
卿歡搖著頭不肯松開,眼見著唐曼九下墜越來越快,她甚至已經(jīng)閉上了眼睛。她只能說:“先活下來啊,活下來才會有希望啊。唐曼九!”
唐曼九的手徹底松開,卿歡頓時輕松起來,可是她沒有一秒猶豫,迅速用另一只手去拉唐曼九。
她用力太猛,絲毫沒有顧忌自己,在觸碰到唐曼九頭發(fā)的那一刻她整個人也徹底失去重心,從圍欄邊上墜落下來。
她甚至還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jīng)掉下來了,摔在堅硬的地板上時只感覺整個內(nèi)臟都在震動,像是要碎了一樣,緊接著,是頭上傳來的尖銳的刺痛感。
她張口想說話,可是好像有血腥味,什么東西在往上涌,下一秒就要噴涌而出,她用力咽下去。
她想動一動身體,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這里動彈不得,看著四周深深的野草,還有視線里漸漸縮小的藍色天空,失去意識前,她腦海里最后想的只有兩件事。
涂城為什么這么久了還不來。
她要起來,她還要去救阮盡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