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下課鈴聲刮破耳機里面的旋律，我開始默默地收拾書包。
????猴急的家長已經(jīng)陸陸續(xù)續(xù)地進屋了，很多學(xué)生還沒收拾完東西就迎接了自己的高堂，也正好讓家長認了認位子。
????我感覺到一只手輕輕覆上我的肩膀，側(cè)過臉，看見了王阿姨溫柔的笑。
????我摘下耳機，朝她勉強咧咧嘴，剛想開口喊“王阿姨”，卻瞥見一旁一臉好奇的明銘。
????喊媽？斷然張不開嘴。
????就這么尷尬著的時候，王阿姨拍拍我的肩膀說：“白白啊，這是你同桌？”
????明銘一個立正：“阿姨好，我叫明銘。”
????齊阿姨一笑，說：“我以為你們格致都是戴眼鏡的小書呆子呢，沒想到還有這么有精氣神兒的小伙兒啊?！?p> ????我靠。明銘那張笑得都看不見眼睛的臉，讓我非常想一腳踹過去。
????就在這時候，唐偉走進門，明銘呆呆地盯著講臺，輕輕冒出一句：“我靠……”
????也許因為王阿姨在旁邊，他說到一半突然閉嘴，“靠”字只有K一個清音發(fā)出來，聽得我哭笑不得。
????我抬起頭，看見講臺前的唐偉穿了白襯衫，還扎了條領(lǐng)帶。領(lǐng)帶似乎有點兒緊，他不停地在松領(lǐng)口，看樣子非常的緊張。
????我和明銘對視一眼，都再也繃不住，一齊哈哈大笑起來。
????王阿姨被我們笑得有點兒發(fā)蒙，倒是無奈又寬容地伸手幫我把碎發(fā)捋在耳后。她的手碰到我的時候，我意外地沒有覺得很反感。
????“笑什么呢，在教室里張牙舞爪的！”
????語氣有點兒責(zé)備。我被驚了一下，不敢繼續(xù)再笑，抬起頭看到了一位短發(fā)的中年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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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銘的眉頭很快地皺了一下。
????“媽！”他也不再笑，朝他媽媽點了個頭，就低頭開始繼續(xù)收拾書包。
????原來是明銘他媽。我立刻就有點兒緊張——我也不知道我在緊張啥。
????明銘他媽似乎對明銘這種不耐煩的態(tài)度很習(xí)慣了，她也短暫地皺了一下眉，卻沒有說什么。她的眼神很快就轉(zhuǎn)移到我和王阿姨身上。
????“阿姨好！”我努力笑得很正常，“我是明銘的同桌，我叫白白，這位是……”
????我忽然不知道怎么介紹王阿姨，大腦瞬間一片空白。
????是王阿姨自己把話接了過來：“大姐你好，我是白白爸爸的同事。她爸媽都有事情不能來，委托我過來開個家長會?！?p> ????我心里一松，不由得看了王阿姨一眼，她也正好看過來，眼睛里有笑意。
????我低下頭。
????明銘媽媽勉強笑了笑：“哦，你好。原來這就是白白啊，明銘之前提起的時候，我聽名字以為是個小男孩?！?p> ????“我剛剛還說呢，沒想到明銘學(xué)習(xí)這么好，還這么有精氣神兒，和那些特別文弱的小男生不一樣。這孩子特別有禮貌，招人喜歡?！?p> ????明銘媽媽和王阿姨就站在走道邊寒暄起來。
????明銘依舊在陰著臉收拾書包，卻在聽到王阿姨這話的時候嘴角可疑地彎了上去。
????“她就是客氣一下。”我輕輕地說。
????明銘惡狠狠地瞟過來：“那也是小哥我身上有可以客氣的地方，有些人讓別人客氣都沒法兒客氣！”
????明銘說完就朝講臺前還在抻著脖子緊張兮兮的唐偉努了努嘴。
????我呆呆地盯著唐偉半天，也不得不承認，唐偉發(fā)揮得太滿溢了，身上留給人客套的余地，實在是不多。
????我余光感覺到明銘的媽媽抬眼朝我看，轉(zhuǎn)過頭的時候，她卻移開了目光。
????
????我和明銘背起書包準備離開教室。家長們已經(jīng)到得差不多了，金博軒和雅棚開始挨桌分發(fā)考試排名。
????雅棚手中那一厚沓雪白的成績單，讓我的心陡然往下一沉。
????“你回家還是在這兒等我開完家長會一起回去？”明銘媽媽叫住他。
????“回家?！泵縻戭^也不回地往外走。
????明銘媽媽眼睛一瞪，想要說點兒什么，瞟到我還像個二愣子一樣站在一邊，又咽了下去。
????“王阿姨，那我回家了……謝謝你。”
????王阿姨朝我笑著點點頭。我眼看著雅棚的成績單馬上就要發(fā)到我們這一排了，心一橫，掉頭就跑。
????我繞了個大圈，跑到講臺前路過唐偉，悄悄地說：“班頭別緊張，沉著應(yīng)戰(zhàn)?！?p> ????唐偉愣了一下，像煞有介事地朝我鄭重點頭，不小心被領(lǐng)帶勒到脖子，又趕緊抬右手松了松。
????“不過求你下次別穿成這樣了?！?p> ????我補上一句。
????唐偉臉騰地就紅了。
????“謝謝。一會兒家長會，我會好好‘表揚’你一下的。”他“嘿嘿”一笑威脅道，又恢復(fù)了平時那副歡樂農(nóng)村青年的樣子，一點兒都不像要給別人推銷房子的新手中介了。我心中一定，然后轉(zhuǎn)身從前門溜了。
????我希望家長們能喜歡唐偉。
????我知道，大人們看待問題的角度和我完全不同。越是和學(xué)生關(guān)系好的老師，在他們眼中越是“壓不住場”“不靠譜”，尤其唐偉這樣年輕，我媽那種人一聽到他的資歷就恨不得給我調(diào)班，我想班里的家長至少有一半都在這樣想。
????可我希望唐偉能被家長喜愛，能夠一直帶著我們上高三。再黑色的高三，在皮膚這么黑的張平襯托下，也會變得明亮一點點吧？
????“你跟班頭說什么了？”
????我剛跑到門口，竟然在對面看到了明銘，他背靠墻站在那里，臉比張平還黑。
????
????“你怎么了？你不是回家了嗎？”
????“我先不能回家?！?p> ????“有事兒？”
????明銘不說，也不知道到底在不爽什么，看了我一眼，轉(zhuǎn)身就走。書包在他屁股后面一蕩一蕩，喧鬧的走廊里，不知為什么，這個節(jié)奏在我耳中格外清晰。
????我追上去。
????“你怎么了？”
????“耍什么酷??！”
????“你從哪兒學(xué)的這套裝酷的規(guī)定動作啊？瞥人一眼轉(zhuǎn)身就走，意思是什么？‘小妞，跟上’嗎？”
????我在明銘屁股后面喋喋不休，他也不理我，直到聽到這句話，他轉(zhuǎn)過身，居高臨下特別特別嫌棄地瞥我。
????“小妞？就你？”
????“什么鍋配什么蓋兒，你這種小伙兒也就只能帶著我這種小妞滿世界溜達。”
????白白，干得好，臭不要臉都這么淡定大氣。
????明銘的臭臉剛有一絲松動，我們就都注意到瑤瑤在旁邊跟游魂似的晃來晃去。
????“你在等云云？”我問。
????“不等?！爆幀幠抗饪彰?。
????“那你等你家長？”
????“我家長沒來。”
????“為什么？”
????瑤瑤幽幽地看著我：“因為我沒通知我家長今天開家長會。”
????明銘不解地接口：“為啥？”
????我橫了一眼明銘。這個二缺。
????瑤瑤的成績估計在五班能排到倒數(shù)前五，尤其是數(shù)學(xué)，恨不得只考了明銘的零頭。
????“那你怎么辦？”我有些不安地看著她。
????瑤瑤也轉(zhuǎn)過頭，目光終于不再空茫：“白白，你知道離學(xué)校最近的人才市場在哪兒嗎？”
????我搖搖頭，明銘更是興趣大增：“你找人才市場干嗎？”
????瑤瑤一臉認真：“我想給自己雇個爹?！?p> ????
????我和明銘并肩坐在行政區(qū)的陽臺上。
????晚上的行政區(qū)從來不開燈，我們就坐在越來越濃的黑暗中，背靠著同一塊碩大的玻璃。教學(xué)區(qū)那邊的鼎沸人聲像被悶在了一口大鍋里，只能聽到些許泡泡破裂的聲響。
????北方的冬天終于轟轟烈烈地來了。
????白天好像還沒做什么，埋頭對著卷子愁眉苦臉，驀然間一抬頭，外面已經(jīng)一片青灰色，人有時會恍惚起來，時間到底去了哪里。
????時間的計量單位向來多變，對明銘來說，一個白天的時間可能是小半本物理練習(xí)冊、幾百道選擇題，或者幾十個新單詞——而對我來說，它是痛苦掙扎之后，大腦中并未被填補的空白；是日出日落間，毫無建樹的沮喪。
????所以每當我發(fā)現(xiàn)夜幕在我毫無預(yù)兆的情況下降臨時，總會從心底滿溢出一種恐慌，一時半會兒無法消弭，說出來又變得矯情。那一刻很想抓住旁邊的某個人——但我想，明銘不會明白我。
????我不幸是世界上最不快樂的那種人，沒能力，卻有上進心；沒天賦，卻有夢想；越努力，越難過。
????每一個我毫無作為又毫無長進的白天，時間都往前走一點點，然后把我扔在原地。
????日復(fù)一日，我被世界落得越來越遠。
????明銘怎么會懂呢？他是一個走得比時間還快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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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了？”想了想，我還是開口問。
????明銘說不等他媽媽，可他還是沒有回家。從見到他媽媽那一刻起，他就開始不對勁兒。我想知道原因。
????當然我說了回家，也還是坐在這兒，我的原因卻很簡單。
????因為他。
????“沒怎么。”
????我猜到了是這種答案，并不覺得失望。畢竟是別人的家事，如果明銘此刻問我王阿姨是誰，我想我也會毫不猶豫地跟他隨口胡扯一個答案。
????“我只是很煩我媽。”
????我剛剛特體諒、特寬容的形象忽然被他這一坦白給毀得很徹底。
????“你這是青春期?！蔽艺Z重心長。
????“不是。”他否定得非常堅決，但是沒有故意跟我抬杠的意思。
????于是我也不知道說什么了。為了勸解他的情緒而莫名其妙地去夸獎一位壓根兒不認識的中年婦女也不是我的擅長，何況想起剛剛他媽媽那句沒頭沒腦的“張牙舞爪笑什么”，我心里也不是很舒服。
????算了，自家還一堆爛事兒呢。
所以我倆就都沒什么好說的了。就這樣并肩坐著，聽著教學(xué)區(qū)那邊的聲音漸漸弱下去，只留下遠處露出來的一道燈光。
????忽然心里變得很寧靜。
????我想起王阿姨。
????我想如果是我親媽今天來開家長會，表現(xiàn)得也不會比齊阿姨好，甚至可能幾句話過后就讓我在余淮面前丟盡面子。我第一次慶幸她是個善良的“外人”。那么多顯而易見的相處之道，只有“外人”才愿意遵守，小心翼翼地遠離那道名叫尊嚴的底線——親人也不是不了解，只是感情淹沒了這條線，毫無顧忌地傾斜過來。
????至于她看到我的成績單的時候心里在想什么，我忽然就不在乎了。哪怕她會在心中笑我考上格致了卻還是墊底，哪怕她心中警醒自家兒子長大以后可絕不能像我這么廢物……無論她想什么，我相信她都不會流露出一絲一毫讓我知曉。
????這已經(jīng)是人與人之間相處的最大慈悲，我怎么可能不領(lǐng)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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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我們坐在那里聊了很多。我聽著明銘講起他們師大附中的那些傳奇人物，把這些事跡同我現(xiàn)在和未來即將一一見到的面孔相匹配，第一次有種自己生活在一張巨大的網(wǎng)里的感覺。
????“真厲害，”我真誠地說。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接連受到打擊之后開悟了，“其實你說的這些人當中，有一部分我以前就聽說過，當然比你跟我說的還要厲害——你知道的，傳言嘛，都膨脹了好幾倍?！?p> ????“沒什么厲害的，這些人三年后你都會認識，會變得很熟悉，你也會越來越知道他們沒什么大不了?！?p> ????熟悉了自然沒什么大不了。然后分離，越來越陌生，看他們在別的領(lǐng)域，果然成了更加厲害的人。而我最厲害的是曾經(jīng)和他們熟悉。
????我不想讓談話變得太傷感。
????“那同樣作為傳說人物的明銘先生呢？”我笑著問。
????“哦，他啊，他的確很‘大不了’?！庇嗷匆荒樥J真。
????嗯。我也知道?？晌覜]說。
????“你后悔來格致嗎？”余淮忽然沒頭沒腦地問起。
????我沒想到他會忽然這樣問我，問得直接，卻沒有給我被冒犯的感覺。第一反應(yīng)很想要點頭——然而不知道是什么東西梗住了我的脖子，我并沒有如自己所料想地那樣痛快。
????格致不好嗎？雖然不適合現(xiàn)在的我，可是讓我重新選擇，我真的不會來嗎？我爸幫我在志愿表上填了一串格致的時候，我攔著他了嗎？
????我轉(zhuǎn)頭去看明銘，他的側(cè)臉輪廓即使在黑夜中也沒有模糊，像是無法融入一般。這里確實讓我充滿了挫敗感，然而挫敗我的人，并不讓我討厭。
????行政區(qū)連接著實驗室區(qū)和教學(xué)區(qū)，兩旁的走廊都有燈光，只有坐在中間的我們像是被困在水泥管里的蟲子。
????我輕輕嘆了口氣，把后背靠在玻璃上，不一會兒，就感覺到了絲絲涼意。
????“我沒后悔來這里?！蔽液芸隙ǖ卣f。
????我只是后悔，我怎么這么笨。
????明銘笑了。
????“白白？”
????“嗯？”
????“我們一直都坐同桌吧?！彼麤]頭沒腦、毫無來由地講了這樣一句。
????我的心忽然狂跳起來。
????時間不僅僅沒有帶我走，更是大步后退，退回到了某個金色的下午，他對我說，白白，我們坐同桌吧。
????我們坐同桌吧，我們一直坐同桌吧。
????“好。”我看著他點頭。
????這是一件根本不由我們做主的事情，我們卻早早地做了決定。
????
????在聽到教學(xué)區(qū)那邊傳來的人聲時，明銘從窗臺上跳了下來。
????“你怎么還不回家？”
????一個半小時前就應(yīng)該問的問題，他現(xiàn)在才說，徹底把我搞蒙了。明銘拍拍屁股，看我沒動靜，就抬眉毛看我。
????“別這么看人，會有抬頭紋！”我很認真地轉(zhuǎn)移話題。
????“我有事兒做，你快回家吧?！彼矝]有繼續(xù)問我理由，而是揮揮手像打發(fā)小孩兒似的轟我走。
????“什么事兒？”
????“反正不關(guān)你的事兒?！?p> ????“你媽要給唐偉塞錢送禮？”
????“你媽才要給唐偉塞錢送禮！”
????“那你神神秘秘搞什么鬼??！”
????明銘的表情像是要便秘。我覺得再逼人家也不太好，所以就也跳下窗臺，拎起書包不耐煩地說，行了行了我回家，你趕緊去走后門吧。
????明銘破天荒地沒有接茬兒繼續(xù)跟我戧，而是朝我擺擺手，說過馬路小心點兒，就轉(zhuǎn)身朝著教學(xué)區(qū)走了過去。
????我也朝樓梯小跑了兩步。
????然后在他拐進教學(xué)區(qū)的一瞬間，轉(zhuǎn)身跟了上去。
????動作行云流水。
????我干不正經(jīng)的事兒都有種渾然天成的氣質(zhì)。
????
????明銘沒有進教室。我們班就在教學(xué)區(qū)A區(qū)二樓走廊的中段，二樓的幾個班級家長會還沒結(jié)束。余淮就孤零零站在距離我們班后門還有一定距離的地方，正在透過門玻璃看里面的情況。
????我也只能杵在拐角從遠處時不時探頭瞟兩眼。走廊里連根柱子都沒有，非常不利于我飆戲。
????不過明銘的舉動讓我十分納悶兒，這怎么也不大像尖子生，只有闖大禍了的才會沉不住氣地跑來留神家長會的進度吧？還是說他媽媽特別嚴厲，但凡沒考第一名，回家就要跪門檻仨小時？
????我正胡思亂想，他悠悠地轉(zhuǎn)過身回頭看，嚇得我趕緊縮回頭。
????喘勻了氣兒，我才想起來我書包里有相機，如果把相機鏡頭探出去一點點用錄像功能觀察不就行了嗎？反正那么小一個鏡頭，隔了十米遠呢，光線又昏暗，他肯定不會注意到。
????于是我就這樣做了，一開始沒有準備好，“咔嚓”先照了一張，我趕緊收手，低下頭重新調(diào)整為錄像模式。
????然后，我就感覺到有人看我。
????是瑤瑤。她正用古怪的目光看著我。
????“你怎么這么變態(tài)啊?！彼葱募彩住?p> ????“你都去雇爹了，還好意思說我？”
????這次交鋒我贏，瑤瑤摸摸鼻子，沒回嘴。
????“你雇到爹了嗎？”我繼續(xù)打岔。
????“他們都沒有當?shù)臍赓|(zhì)，”瑤瑤有些憂傷地搖了搖頭，“你在干嗎？”
????“你又在干嗎？”我回避了她的問題。
????“我打算親自跟唐偉談?wù)?，人生還是要自己掌握?！彼€配合地做了一個握拳的姿勢，令人不忍直視。
????我挺佩服她，多不著調(diào)的話到她嘴里都說得跟真的似的。
????“你到底在干嗎？”然后她就問了第二遍。
????“我在等我媽。”我隨口編了一個理由。
????“等你媽怎么跟做賊似的？到門口去等嘛，陪陪我?！彼业母觳簿鸵盐彝T口拽，我還沒來得及掙扎，就被她拽了個趔趄，朝著走廊直撲過去。
????幸好就在這時，班級的前后門都打開了，家長們?nèi)齼蓛傻負沓鰜?，像天然的屏障，填補了余淮和我之間的距離。
????瑤瑤一僵，臉上閃過一絲恐慌，松開了我的手。這時我用余光看到明銘從后門走了進去，于是也顧不得安慰瑤瑤，連忙鬼鬼祟祟地跟了過去。
????“白白你去哪兒？你講不講義氣！”
????“人生還是要自己掌握的！”我頭也不回地扔給她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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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很難理解那些把講臺圍得里三層外三層的家長。雖然我媽如果在場也會做同樣的事情。
????此刻把唐偉緊緊包圍的那一張張帶著殷殷期待的臉，在焦灼的背后，其實寫滿了對孩子的不信任吧？我還記得我小學(xué)的時候，也曾經(jīng)為了和我爸媽一起回家而等在走廊里。那時候門一開，班長和中隊長的家長向來都是第一批離開——他們家的孩子那么優(yōu)秀，有什么好問的？
????然而這種信任究竟是基于對孩子本身的了解，還是因為成績單和老師在家長會上的表揚？
????我問過我爸這個問題，他說，世界上哪兒來那么多無緣無故的信任，即使是父母和子女之間，也需要用實際行動來獲得尊重。
????我那時候被他繞進去了，還覺得特有道理：“你要用實際行動來贏得爸爸媽媽的尊重和信任啊，耿耿?！?p> ????后來漸漸長大，我卻越來越糊涂。實際行動是什么呢？是成績嗎？是排名嗎？沒有父母相信自己孩子是笨的，是劣于別人的，說小子笨就等于罵老子蠢——所以成績的下滑只能有一種推測，你不好好學(xué)，你貪玩，你早戀，你學(xué)壞，你……
????因為一個排位而信任，又因為一個排位而懷疑。
????即使沒有無緣無故的信任和愛，那緣故本身，也不應(yīng)該如此脆弱和蒼白。
????養(yǎng)了孩子十幾年的是你，張平一個陌生人，真的比你更了解那個小孩在想什么嗎？
????幸好今天來的是王阿姨。我遠遠地看到她收拾好東西起身朝門口走來，就先躲到了一邊，等她離開了，才從后門溜進去。
????明銘沒有注意到我，他坐在靠窗那一組的第二排，緊緊地盯著他媽媽的身影——作為名列前茅的尖子生，他媽媽此刻竟然也帶著殷切的笑容站在包圍圈里，眼角眉梢流露出對某個正喋喋不休地拉著張平問東問西的婦女的不耐，根本不知道自己兒子正對她虎視眈眈。
????我想了想，就走出教室，從后門繞到了前門。明銘和前門之間隔著人山人海，他絕對不會發(fā)現(xiàn)我，而這樣我也能聽清他媽要和老師說什么。
????我刻意忽略了自己的行為究竟有多么變態(tài)。
????我覺得，這種危急時刻不適宜有太多劇烈深邃的心理活動。
????很巧，我剛剛走到前門，就聽到明銘媽媽的開場白。
????“張老師，我是明銘的媽媽。”
????唐偉一笑，眼睛就不見了。
????“哦哦哦你好你好，明銘這個孩子很好啊我沒什么要囑咐的學(xué)習(xí)很有自主性又聰明?？傊苡姓聝耗悴挥脫?dān)心?！?p> ????我估計唐偉也是被嘮叨狠了，還不等明銘媽媽憋出一句話，他就立刻踩電門了一樣用機關(guān)槍堵人家。
????不過，明銘是沒什么好擔(dān)心的。很有正事兒，嗯。
????我抱著胳膊在一旁深深點頭，也不知道自己與有榮焉個什么勁兒。
????然后，我就聽見他媽媽急切地問：
????“張老師，我找你的原因是，能不能給他換個座位？還是讓他挨著男生坐吧?！?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