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苜蝙蝠的父母是誰，包括李良在內(nèi)，疑似當(dāng)事人的孫久與蘇最也紛紛看向水槽里的人形生物。然而，紫苜蝙蝠卻在真相的臨門一腳處剎了車，陷入了令人不解的沉默。
李良的腳邊有一條裂痕，這裂痕是紫苜蝙蝠捶打水槽時裂開的，裂縫從屋內(nèi)通向屋外，離得越遠(yuǎn)則越深越寬，仿佛直通夢境的深處。用腳尖擦了擦裂痕的邊緣處，李良質(zhì)問自己，現(xiàn)在到底在做什么？他難道還有空閑聽紫苜蝙蝠的故事嗎？
又或者……許多線索浮現(xiàn)心頭，李良在腦袋里對它們抽絲剝繭，于郭云，孫久，蘇最，幽靈花，以及紫苜蝙蝠本人身上尋得蛛絲馬跡。當(dāng)拼圖成型后，李良目光復(fù)雜——又或者，她也是……
“我知道自己的記憶受到了篡改?！睂O久對紫苜蝙蝠說道，“這對我很重要……請你告訴我?！?p> 紫苜蝙蝠墊腳向后退去，把自己藏在了水槽深處。無論孫久如何呼喚她，請求她，紫苜蝙蝠都只待在那一處角落。
孫久最后拍了一下玻璃，嘆了口氣?！爸荒艿竭@兒了嗎。”
然而，本該是局外人的李良卻從遠(yuǎn)處走近，敲了敲玻璃，“你是在折磨自己嗎？”
孫久與蘇最被李良的話吸引，“你完全可以重置這一切。同樣的事情已經(jīng)做了無數(shù)遍吧？不只是孫久，蘇最，茶舍外的所有人，每當(dāng)事情超出你的掌控時，你便派衛(wèi)士們將那人抓到這兒來，重新給他一段記憶和一個身份。這一千年來，你重復(fù)的做著這樣的事，可發(fā)現(xiàn)人類越來越不受控制，他們被洗腦的時間縮短再縮短，于是你只能改造又改造，最后他們意識崩潰，而你失去了一個靈魂?！?p> 孫久對此有所猜測，但蘇最卻不敢置信的開口說道：“你瞎說什么呢？”
李良沒有回話，他繼續(xù)對紫苜蝙蝠說：“你為曾犯下的事懊悔，于是在每一次重置之前，都會把他們倆叫來?！?p> “但為什么偏偏是他們呢？是因為他們對你的重要性不同？還是說他們對你的夢境有不一樣的意義？是不是其他的所有人都是工具，只有他們倆，唯獨他們倆，是你拼命想要留下的意識？”
“胡編亂造，說的事跟故事一樣?！碧K最摸了摸自己的耳垂。
“你引導(dǎo)他們回想起真相?！崩盍纪坝肿吡藥撞剑瑏淼綄O久的身邊，和他一樣，把手掌貼在玻璃上，水槽內(nèi)液體的波動，紫苜蝙蝠的不安，都通過這感覺傳達(dá)給了李良。他就好像站在SCA的審訊室一般，隔著單向玻璃，不放過嫌疑人的任何一絲反應(yīng)?！斑@個過程于你而言……贖罪？”
玻璃震了震。
這倒是人之常情。李良隔著玻璃，仿佛自問自答道，“是了，我一直覺得蘇最這個名字不太常見?！?p> “原來如此。蘇最，贖罪。你的贖罪，所以才總是給她最完美的人生是嗎？幸福的家庭，可愛的孩子，需要照顧的后輩。她到底遇上了什么事……”
“強盜。人類？還是那些人形生物？”
“是嗎，人類啊?！崩盍嫉闹腹?jié)向內(nèi)收縮?；叵肫鸸婆c劉強的遭遇，倒是不難想象蘇最會遇上的事。
真是可笑，可笑至極！李良一拳砸在玻璃上。他不由自主的舉動對其他三人而言十分突兀，不僅孫久，蘇最，甚至紫苜蝙蝠都被他嚇了一跳。
蘇最靜靜的聽李良說完，直到他莫名其妙的捶了一拳后，才問李良：“你是在說，我這一生都是假的？”她的雙手自然垂在身體兩側(cè)，犀利目光落在李良身上。
玻璃顫了顫。
李良迅速整理了情緒，微微笑道：“是啊，都是假的。不只是你，這地方的所有人，所有事，都是假的。”
“都是‘她‘編造出來的。”
蘇最的胸口起伏劇烈，她似乎很想反駁李良。但眼前的事實勝于雄辯，屋外的異變絕不是自然變化。掙扎過后，蘇最最終還是走到了水槽前。紫苜蝙蝠的體型與形象駭然，蘇最在面對她時，仍有許多顧慮，但最多的也許還是恐懼。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這么說。但她明白，當(dāng)這句話主動從她嘴里跳出來時，她就已經(jīng)相信了李良的推測。她說：“你是不會騙我的，對嗎？”
孫久同樣渴望真相的目光穿過紫色液體，落在水槽深處，紫苜蝙蝠那若有如無的身影上。水槽內(nèi)的水沸騰了，不斷有氣泡從底座上冒出來。
紫苜蝙蝠重新出現(xiàn)在三人眼前。
“我收回之前的話?！彼龑盍颊f，“你值得郭云為你拼死相爭?！?p> 李良不動聲色的吐出一口氣，“她怎么樣了?！?p> “她沒事。給她留了最后一口氣?！弊宪衮鸬恼Z氣冰冷。她明明在乎孫久與蘇最，可總是不去看他們，“但她究竟能不能活著走出這里……看你接下來的決定了?！?p> “你說?！崩盍忌钗豢跉猓抗饽?。
“爸……”紫苜蝙蝠突然改口道：“孫久與蘇最的腦意識正在減弱，他們需要一副人類的軀體進(jìn)行調(diào)整。我雖然也能發(fā)出生物電波，但人腦的結(jié)構(gòu)太過復(fù)雜……”
“你原本選中了郭云。”
“……沒錯?！弊宪衮鸾忉尩溃骸八倪^去非常復(fù)雜，她所面臨的生活令她不得不全力以赴，這導(dǎo)致她的腦電波活躍，是非常理想的人選?！?p> “但是？”
“但是她的身體素質(zhì)太過孱弱?！弊宪衮鹗直凵霞?xì)條枝葉貼在玻璃上，彎曲旋轉(zhuǎn)拼湊除了幾個圖形。雖然抽象，但李良看明白了，那是人的大腦與身體結(jié)構(gòu)?！斑@個過程必須在她的身體‘活著‘時進(jìn)行……雖然也能有一些效果，但她的腦意識會在孫久或蘇最長年的腦意識下把分崩離析。”
“腦死亡。”
“沒錯。”紫苜蝙蝠收起枝葉，“甚至沒法治好一個人?！?p> 李良沒有猶豫，“我愿意做，但我還有一個問題?！?p> “說?！?p> “這個問題存在不少時間了吧，以前是怎么解決的？”
紫苜蝙蝠停頓片刻，她看了眼孫久與蘇最，最后下定了決心，坦然交代：“山里每隔六十年會進(jìn)來一批人，闖入山洞的人類，大部分被我保留在了體內(nèi)，剩下的便是‘電池’。”
“……”李良靜靜的看著她，隨后吐出了三個字?！澳阍撍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