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昭了結了楚昱一事之后，下一個目標自然就是他那狠心的父親，云國響當當?shù)膮柾趿恕?p> 楚昭身后跟隨著溪風和林逍遙，其余人自然早已攻占了整個王府，只是這回楚昭并沒有用“化骨七絕散”，大約他也覺得這毒性極強的藥對王府中那些與世無爭的下人們過于殘忍。
看著王府門前那塊有些失色的“厲王府”匾額，楚昭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上一次看著它已是十一年前的事了，恰是母親出事之時，他跪在王府門前求了父親三天三夜，卻始終沒能換得父親的點頭。
楚昭看了良久，終究還是抬腳踏進了王府大門。
打掃得干凈整潔的王府如舊，下人們都被他的人集中在了前院，排排跪著，楚昭只是掃了一眼便大踏步走向內院。
書房內，楚天承被云雀看管著，楚昭進去的時候，他顯然沒有太多意外，好似早就料到他會來一樣。
“昭兒，你回來了?！?p> 楚昭看著眼前老了許多的父親，一時心中五味雜陳。
父親也生了一張細長的臉，長了一雙很好看的眼，雖已年近五十，但看起來卻不似實際年齡那般大。
他今天穿著一身樸素的玄青深衣，外罩一件黑色薄紗長衫，玉冠束發(fā)，發(fā)間已能看出清晰的白發(fā)。
一別十一年，楚昭自問他想家嗎？
答案是肯定的，哪個流浪的孩子不渴望回家呢？
楚昭看著楚天承自始至終淡定的表情，倒是來了興致了。
“父親大人仿佛早知我會來?！?p> 楚昭邊說邊在書桌對面的凳子上坐下，楚天承慈眉一笑，牽起眼角數(shù)條歲月細紋。
“你們是我的兒子，我又怎會不知，我只是沒料到，來的人竟然會是你?！?p> 楚昭挑眉：“哦？那父親以為該來的人是誰，三弟嗎？”
楚天承兀自一笑，道：“我一直覺得你們三兄弟中，就屬他對我的怨最深，恨也最深。”
“那還真是讓您失望了，來的人是我而不是他?！?p> 楚天承笑著搖搖頭：“都一樣，你不也因為你母親的事恨著我嗎？”
楚昭眼睛瞇起，聲音中有著隱藏的怒火。
“你沒有資格提她?！?p> 楚天承低頭苦笑：“若是昱兒，必定也會這么回我吧？作為丈夫，我很失職，不管是對郁芳、眉兒還是月娘。作為父親，我更失敗，不管是宸兒和你，還是昱兒?！?p> 楚昭不屑道：“你這是在向我懺悔嗎？可惜，晚了！我和母親不會原諒你，想必王妃和大哥，杜姨娘和三弟都不會原諒你?！?p> 楚天承起身走到窗前，望向窗外朗朗乾坤感嘆道：“想我楚天承一生戎馬，為云國江山鞠躬盡瘁，自問對得起楚家列祖列宗，對得起云國萬千百姓，卻唯獨愧對妻兒??！”
楚天承又坐回到座椅上，對楚昭說：“昭兒，你可知我為何一直不肯承認月娘，也從未善待過昱兒？”
楚昭笑：“我怎會知道！”
楚天承道：“你可知，我和月娘那完全是一次意外，若不是我酒醉不醒，又怎會害了月娘一生，也苦了昱兒。昱兒他是個多么努力的孩子，卻被我生生逼成了后來那副模樣，都是我的罪過?。 ?p> “你如果是想在我面前表達對杜姨娘和三弟的懺悔，我看還是免了，你還是當著三弟的面去說這些吧！”
楚天承搖頭：“只怕是沒機會了。”
“何以見得？三弟好好地活著你也健在，想要懺悔還不容易嗎？再說了，這么多年來，我就不信你沒有機會去向三弟說明一切，永安侯府離這里并不遠！”
楚天承只是對楚昭的話一笑置之，不回答他的話，反而又接著自說自話。
“昭兒，你只知我當年所作所為對你母親不公，對你不仁，可你又是否知道，我為了云國的江山大義滅親，心中的苦又該向誰訴呢？”
楚昭只想放聲大笑：“楚天承，你找理由也該找個像樣點的，怎么就扯上云國的江山了，你誆誰呢！”
楚天承對于楚昭直呼其名倒是一點兒也不意外，只是淡淡地笑著，平靜地開始講述一段塵封的往事。
“三十多年前，王兄剛登機不久便封我為厲王，那個時候我還年輕，對朝堂之事并不太上心，反倒喜歡到處闖蕩，我和你母親就是在那個時候認識的。那天我不小心被毒蛇所傷，昏迷荒郊險些就此喪命，幸而被一路過的姑娘所救……”
“然后你就看上人家姑娘了？這么爛俗的戲碼，有什么可說的！”
楚昭毫不留情地打斷楚天承的話，臉上毫不在意，心里卻十分想知道他和母親之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以至于后來會變成那樣！
“我那時年少氣盛，看上人家姑娘了就死活要把人家娶回來，也不管人家是否已有家室，王兄一向寵我，也不加以阻攔，反而還幫我逼著夫家寫了休書，將姑娘強行娶了回來，現(xiàn)在回想起來，我們可真是錯得離譜?！?p> 楚昭幾乎都要笑出聲了，再沒見過這樣可笑的事情。
“你是意思是，母親當時其實已經(jīng)嫁人了？！”
楚天承對楚昭打斷他的話一點兒不介意，反而不好意思地笑了，不否定表示默認了。
“而且他的夫婿還不是普通人，正是名揚天下的‘百草神醫(yī)’洛傾鴻?！?p> “什么？！”
楚天承一番平靜的陳述令楚昭意外不已。
“這太荒唐了！楚天承，你到底在想什么！”
難怪洛傾鴻會收他為徒，原來都是因為他是老相好的兒子?。?p> 楚天承只是笑笑，然后接著說：“所以，我自此便與洛神醫(yī)結下了仇。我原本以為，只要假以時日，曉之以情動之以理，你母親必定會覺出我的好，忘了洛傾鴻，誰知你母親卻對他一直念念不忘?！?p> “所以你就對母親用了強？！”
楚昭啪的一把將桌子拍得震天響，站起來對桌子對面坐著的人吼道：“楚天承，你厚顏無恥也該有個限度！”
楚天承卻是笑著對楚昭道：“昭兒，若非如此，便不會有今日坐在這里的你了，何況當時的我少不更事，她越是反抗，我就越想征服她。”
“你……！”
楚昭氣得只有指著楚天承你你你的份兒，竟然都說不出話來了。
楚天承卻很淡然：“我本以為這便是一切了，可誰知后面的一切才讓我對此事后悔不已。”
“哼！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p> 楚天承卻是退去了笑容，換上了一臉嚴肅。
“昭兒，你可知，原來這一切都只是你母親設下的局，從我被毒蛇咬傷開始，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一個局。”
“?。 背言俅握痼@。
楚天承又一搖頭，道：“不對，準確來說是眉兒跟她的夫婿一起設的局，昭兒你可知她的夫婿是何許人？”
“不就是師傅嗎？你能不賣關子嗎？說重點！”
楚天承搖搖頭，道：“我們誰都沒有想到，幽居深山藥谷的洛神醫(yī)竟然會是鄭國的王子鄭毅?！?p> “什么？！”
楚昭再度拍案而起，因為事情的真相遠遠超出了他的預想。
“這還不算什么，更讓人吃驚的是，你母親竟然將從我這里探聽到的所有云國的情報全部都報給了鄭毅，致使云國邊界不斷被侵犯還總吃敗仗，鄭國也借此吞并了云國不少領土。當時正是云國勢力發(fā)展正盛的時候，大約是鄭國國君感到了云國的威脅，為了早日除掉云國這個威脅，于是他們便想出了這個計策?！?p> “怎么會這樣……”
楚昭怎么也想不到，那個溫柔端莊美麗賢惠的母親，怎么會是鄭國的奸細呢！
“可恨我竟然用了二十年的時間才發(fā)現(xiàn)了這個秘密！可想而知，這二十多年來，你母親到底向鄭毅透露了多少云國的機密?！?p> 他頓珠，看向楚昭問：“所以昭兒，你現(xiàn)在還覺得我對你母親的所作所為是錯的嗎？你還覺得是我對不起她嗎？”
楚昭不說話了。
楚天承卻又換上了一臉的悲傷繼續(xù)道：“你現(xiàn)在不覺得為父所做是錯的了，可我卻一直覺得自己是錯了的。”
楚昭再度被他的父親弄蒙了。
“因為你母親在入獄前告訴我，她早已愛上了我，早在十年前就已經(jīng)停止了為鄭毅傳送情報，后來十年的時間里，她不想讓我做亡國罪人，但也不想看著自己的國土被云國踐踏乃至侵蝕，所以他一直夾在我和鄭毅之間兩相為難?！?p> 楚天承將頭望向窗外，有點自言自語似的說道：“女人就是這樣的吧，感情是這么容易就變化的?！?p> 這話似乎是在說著柳眉的不好，可他的臉上卻分明寫著悲傷。
“當年礙于王兄的壓力，我雖將她打入了地牢，卻始終不忍心下手殺她，我怎么可能下得了手呢？只是我沒有想到，昱兒會在此時下毒手，并且連你也跟著遭殃?！?p> 楚天承想起過往，眉都皺到一起了。
“昭兒，你可知，曾經(jīng)有一年多的時間，我真的認為你已經(jīng)跟著你母親一塊兒去了，直到鄭毅托人給我捎來信，我才知你尚在人間，也是那個時候我才知，原來昱兒已經(jīng)暗中做了那么多傷天害理的事?！?p> 他的臉上浮現(xiàn)深重的悲傷和自責接道：“都是我的錯，讓他恨了我這個父親！可人心真的很有限，那么大點兒地方只能裝下一個人，我這輩子早已將整顆心都交給了你母親，再沒有位置給別人了，所以我只能負了月娘，也負了郁芳。”
“說得好像跟情圣似的，那王府里那些姨娘和侍妾又是哪來的？”
楚天承悲嘆著起身，走向一個柜子，邊開門邊說：“昭兒，你要知道，為父乃是云國堂堂厲親王，王兄百年之后，繼承大位的人必定是我，所以有些關系不得不依靠這種方式來維系。只是，自從你母親走后，我便再也沒有了繼承大位的心思，也早早地就向王兄稟報過了，所以未來繼承大位的人，必定是你和昱兒其中一個?！?p> 楚昭自柜子里翻出一張畫卷來到書桌前，鋪開，楚昭便見，那赫然是一張母親的畫像。
畫中的母親那樣美麗，那樣端莊，笑得那樣甜蜜，與記憶中的母親完全一樣，楚昭瞬間濕潤了眼眶。
“母親……”
楚昭情不自禁伸出手撫上畫卷，身旁楚天承卻突然倒了下去，順帶將畫卷也卷到了地上，然后抱著畫卷便安靜地睡了。
楚昭呆在了原地，沒反應過來發(fā)生了什么。在他看來，楚天承仿佛真的只是睡著了。
楚天承服毒自盡了，早在楚昭來之前他就已服下毒藥。
他早就已決定，在道明一切真相之后，他就追隨柳眉而去，今生不能作對恩愛夫妻，但愿來生有緣攜手白頭。
他也早就擬好了遺書，他們兄弟二人誰先回王府便立誰為世子。
第二日，厲王病逝的消息便傳遍云國上下，舉國哀悼，因為楚天承在世時于國于百姓確實可說是盡心竭力，十分受云國百姓的愛戴，也深受云國百官的信任。
與厲王逝去的消息同時傳出的另一個震驚整個中原大陸的消息，那便是厲王立二公子楚昭為世子，這便意味著云國未來的國君便是楚昭，一時間天下嘩然。
因為世子楚宸早在十五年前就失蹤了，二公子一直都是默默無聞后來也下落不明，許多人都以為云國未來的君王必定會是年少建功、威名遠揚的楚昱，可誰也沒想到最后的人選居然會是一直默默無聞的二公子楚昭！
遠在藥谷的楚昱聞此消息只是一笑而過。這么多年來他精心謀劃，步步為營，多方算計，最終卻眼看著王權落入他人之手，試問自己有不甘嗎？
答案是沒有，一絲也沒有。如今的他已經(jīng)不在意這些了，不得不讓人感嘆世事無常。
“昱！”
身后傳來連城雪的叫聲，楚昱將輪椅轉向，便看見白衣勝雪的連城雪自離人峰下招著手向他飛來，真是美如畫?。?p> 楚昱笑了，打從心底里幸福地笑了。
丟了江山又如何，始終不過一場美夢，而如今他卻已擁有了最美的天下，那便是那個飛撲進他懷中的絕代佳人。
“慢點兒，當心摔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