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一往情深意難平
云霧繚繞、山風(fēng)呼嘯的藥谷離人峰,連城雪獨自一人立于云端,俯瞰這十里藥谷,還有遠處望不見盡頭的群山心緒難平。
“我知三弟這么做都是為了他的母親,他們母子多年來確實受了不少委屈,所以,即便那把火是他放的,我也不會怪罪他,我只盼他能盡早放下仇恨,不要再執(zhí)迷不悟傷害無辜了?!?p> 連城雪沒有想到洛傾鴻在經(jīng)歷了那樣的人禍后還能說出這番話,還能如此寬宏大量。
“傾鴻,他能有你這樣的兄長,實在是他的福?!?p> 洛傾鴻只是微微一笑,接著說:“還有逍遙,阿雪,我希望他永遠都不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也希望三弟能夠放他一條生路,畢竟他是大哥留下的唯一血脈,我會想辦法讓他永遠忘記那些仇恨,讓他做一個平凡的林逍遙。”
連城雪已被洛傾鴻征服,這個人無論過去還是現(xiàn)在,都是那樣的與世無爭,無欲無求。
“阿雪,我希望你能明白,我之所以會這么做,三弟這一生所受的苦是原因之一,而你才是最重要的原因?!?p> 連城雪心臟受到猛烈一擊,看著深情滿面的洛傾鴻心臟狂跳。
“傾鴻……”
“阿雪,也許你還沒發(fā)現(xiàn)自己對三弟的情,可我這些年來卻是看得一清二楚,只是因為你與他有著亡國滅族的仇,所以你不愿意面對自己的心。而我要說的是,不管你將如何選擇,我都會永遠站在你身邊,我對你的心就如你對三弟的心一樣,海枯石爛,矢志不渝!”
腦中回蕩的是洛傾鴻最后的那句誓言,耳邊是離人峰上呼嘯的山風(fēng),連城雪覺得她的世界在這一天被顛覆了。
如果不是洛傾鴻那么清楚地說出來,如果不是有人那么直白地揭穿了這一切,她也許永遠都不會承認(rèn)自己內(nèi)心深處最真實的情。
十七年前,大雪紛飛的雪國,他覆了雪國滅了連氏一族,她親眼目睹父王母后自城墻之上隕落。
十七年來,琴棋書畫、詩詞歌賦、十八般武藝,事無巨細,他都一點一滴手把手親授于她。
十七年來,她年年與他過招,年年伺機報仇,可沒有一次能勝過他,年年都看著他居高臨下望著自己笑得眉眼如畫。
十七年來,她的恨是真的,可這股隨著年月不斷增長的復(fù)雜的情也是真的,在她自己都不曾察覺的情況下早已在她心底扎根。
十七年來,她知他心懷宏圖大志,也知他為奪天下不擇手段,亦知他心硬如鐵,沒有任何事、任何人能撼動他分毫。
十七年來,那個總是一身綠衣華服的妖孽,那個在她面前總是一副魅惑笑顏的傾城男子,那個親手教她認(rèn)字識禮、授她劍法武藝的絕世高手,那個每年挑戰(zhàn)失敗后都對自己笑得眉目如畫的俊美公子,還有六歲那年初次遇見的那個睥睨天下的霸氣少年郎……
連城雪突然想笑,可嘆自己竟然還為那個人而著迷,居然深陷到不可自拔的地步而不自知,直到有個人捅破了她心底那道窗戶紙,說出了她最不愿承認(rèn)的真相,她才終于肯面對事實!
連城雪啊連城雪,你究竟是有多蠢,多愚鈍,又多么可笑!難道你不知,那個人是你覆國亡族的仇人嗎!難道你不知,身為雪國王室唯一的幸存者,你應(yīng)該擔(dān)負(fù)起手刃仇人的責(zé)任,為那些枉死的雪國將士和連氏一族報仇雪恨嗎!難道你不知,這世間的男子誰都可以愛,唯獨他不可以嘛?。?p> 然而,她偏不了自己。
十七年前的雪國王都內(nèi),他讓她親眼目睹連氏一族慘遭荼毒,還有她的父王母后自王城之上隕落的一幕,他宣布對自己的所有權(quán):“公主殿下,從今往后你便是我的人了,你的生死由我掌控,你可以隨時找我報仇,我倒要看看你這顆苗子究竟能結(jié)出什么果!”
那年永安侯府桃花盛開,他對再次挑戰(zhàn)失敗的她宣告她的與眾不同:“這天底下敢連名帶姓稱呼我的,除了楚天承和仇家,便只有你了?!?p> 那個狂風(fēng)暴雨肆虐的漫漫長夜,明知道那個人多年來對自己的用心,卻還是為了救林逍遙甘愿將自己獻給了他,聽他重申對自己的所有權(quán):“從今以后,我要你再也無法逃出我的手掌心!”
那天自己誤以為林逍遙被他所綁而去要人時,他說:“既然在你眼里,我已是如此不堪之人,那我又何必拿出真心給你!”
那天他眼中的痛楚自己看得一清二楚卻強迫自己忽略,如今想來,他當(dāng)時究竟是以怎樣的心境面對自己的呢?
那天離開山莊時云清的話至今還歷歷在目:“仙子,云清求求你了,你跟莊主有什么別扭你們自己解決好嗎?不要連累我們這些做屬下的??!你知道每回你給莊主氣受的時候,我們這些做事兒的人日子有多難過嘛!”
那天自己替傾鴻擋下那一劍時,他眼中的悲傷依然清晰,他說:“你錯了,我向來都是如此鐵石心腸!我的心從來都不是肉長的,而是鐵打的!不對,我根本就沒有心!”
如今想來,他究竟是以何種心境說出這番話的,他的心是否也如那日躺在地上的龍淵劍一般冰冷。
洛傾鴻的話再次回響在耳畔:“三弟抱著她的尸首在王府門前跪了三天三夜,只為能讓他的母親進楚家祠堂,入楚家祖墳。當(dāng)時王妃和大哥,我和母親都為他們母子求過情,可父親卻始終無動于衷?!?p> 連城雪仿佛都能清晰地看見十七年前,十二歲的楚昱抱著已經(jīng)冰冷的母親跪在王府門前苦苦哀求的情景,那時的他該有多痛,多無助,為什么厲王可以那么狠心,為什么他要這樣對待他們母子?
風(fēng)吹落連城雪斷線的淚珠,連城雪突然跪坐崖頂,捂著自己一直痛著的心,為那個人痛著的心,看著云霧飄渺的群山悲戚地笑起來。
原來我竟是愛著他的呀!我竟然是愛著他的呀!父王,母后,孩兒對不住你們!為雪國戰(zhàn)死的將士們,連城雪對不住你們!枉死的連氏族人們,連城雪對不住你們!我竟然愛著我們的仇人,我竟然愛著他??!十七年的時間真的改變太多了。
有那么些人,在你自己都不曾發(fā)覺的時候,他卻早已在你的心間生了根發(fā)了芽,等你反應(yīng)過來時,一切都來不及了。
連城雪不知她對那個人的情究竟是從何時起的,她心底的恨又是何時開始消磨的,以至于如今這顆心里早已只剩下對那個人的愛!
“仙子!仙子大事不好了!”
身后溪風(fēng)翻身落地,三兩步跨上前就朝連城雪跪了下去,堂堂七尺男兒竟放下所有驕傲泣淚跪求連城雪道:“仙子,求求你,救救我家公子吧!”
連城雪將剛才那些洶涌澎湃的心緒都收了起來,將溪風(fēng)扶起來。
“發(fā)生什么事了,起來說話?!?p> 溪風(fēng)站定后方道:“仙子離開竹屋不多時,慕容云霆便帶人突襲了藥谷,不但重傷公子,還劫走了林公子!”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