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昭哥哥？”
連城雪心內(nèi)狂喜，卻還是不太敢相信這是真的。
“可是……你不是在十一年前那場大火中……”
洛傾鴻嘴角凄涼一笑：“是啊，你所熟知的那個昭哥哥已經(jīng)死了，如今站在你面前的這個人是洛傾鴻，而不是楚昭。”
連城雪一陣狂喜，上前勉強地抱住他的雙臂激動道：“你真的是昭哥哥？！你沒有死？！”
洛傾鴻淡笑：“阿雪，你所熟知的那個昭哥哥早在十一年前那場大火中就已經(jīng)死了，世間早已沒有了楚昭，你還是喚我傾鴻吧?！?p> 連城雪眼中淚光閃閃盯著他看了許久方才哽咽道：“傾鴻……”
這樣的洛傾鴻讓連城雪感到心疼，只見他又將虛無的目光挪向了不明方向的遠方，思緒又開始飄飛。
“阿雪，你可知我那時是多么的心疼你，小小年紀卻要忍受那樣艱苦的訓練，如果不是因為我身上也留著和他一樣的血，也許你會更加珍惜我給你的愛?？上倚粘沂窃茋耍悄悴还泊魈斓某鹑??！?p> 連城雪搖頭灑淚：“傾鴻……”
洛傾鴻卻不給她開口的機會繼續(xù)道：“阿雪，那時的我真的沒有什么奢求，平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做一名懸壺濟世的大夫，成為名醫(yī)，青史留名，可是老天爺不給我這樣的機會啊，只因我生在了王家，所以我沒有資格擁有平凡人輕易就能擁有的夢想。”
連城雪看著眼前這個人，還是那般的溫柔如水，卻有股說不出的悲涼。
“大哥出事的時候我絲毫沒有過懷疑，真的認為王妃確實有愧于父親給她的一切，乃至于大哥從此流落在外，我也未曾覺得有任何不妥，直到一年后真相浮出水面，但為時已晚?！?p> 洛傾鴻轉(zhuǎn)身面對連城雪，面漏痛苦。
“阿雪，二十年的生命里，我所愛的唯有醫(yī)道，將來也打算以此作為安生立命之道，我從沒想過要做什么世子，更沒想過要什么王位，我一直都在努力做著那個平凡的楚昭，于任何人都無憂，可為何他還是不肯放過我呢？”
連城雪看著洛傾鴻悲傷的臉滿腹疑惑：“傾鴻，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當年那場大火……”
洛傾鴻似乎并未打算回答連城雪的問題，又轉(zhuǎn)身朝窗外，接著說：“阿雪，你可知在逃離了王府之后，我曾不止一次地去侯府看過你，看著你在他的手下飽受折磨，看著你想報國仇家恨卻始終贏不了他，看著你在刀山火海里掙扎，我有多么心痛。”
“……”一行淚無聲打落，連城雪無言以答。
洛傾鴻接道：“可那個時候的我連自己都保護不了，拿什么去救你呢？所以，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你被他利用！”
洛傾鴻說到激動的地方，手不自覺地一拳砸向竹屋墻面，頓時手背上便多了四個清晰的血印，連城雪痛呼一聲，連忙抓起他的手看傷勢。
“你這是做什么！”
連城雪心疼地握著洛傾鴻皮破血流的手不停地吹，洛傾鴻卻絲毫不以為意，接著說：“這么多年來，我一直在他的追殺下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茍活著，我只想做一個安靜的大夫，可為何他依然不肯放過我呢？我一直都活得小心翼翼，有很多好心人替我隱瞞過，可他們都死在了他的劍下，那些無辜的好人，他們都是因我而死，因我而死的??！”
洛傾鴻說著又要舉拳砸墻，被連城雪死命抓住攔了下來。
“傾鴻，你冷靜點兒！”
洛傾鴻胸口劇烈起伏著，再次努力平復自己的心境和呼吸，半響后才接著開口。
“后來我逃亡到了鄭國，他才不敢再那么明目張膽地追殺我，卻在暗地里不斷派來高手。如果不是神醫(yī)前輩救了我，只怕我早已身首異處了。”
連城雪吃驚道：“原來‘百草神醫(yī)’是這里的谷主？那這么說外間所傳的‘百草神醫(yī)’洛傾鴻其實是？”
洛傾鴻似乎也是回憶起了美好的事情，表情也變?nèi)岷土嗽S多，淡笑道：“你猜得沒錯，外間所傳的‘百草神醫(yī)’洛傾鴻是這藥谷原本的主人，也就是我的師傅?！?p> “師傅？”
“嗯，神醫(yī)見我對醫(yī)理頗有天分，便收我為徒，從此我便在這藥谷住下了?！?p> “原來如此，那為何自我來此之日至今都未曾見過神醫(yī)呢？他現(xiàn)今在哪里呢？”
洛傾鴻才展開的眉頭又皺緊了。
“……師傅他老人家早在九年前就已仙逝了?！?p> “這……對不起……我……”
洛傾鴻慘淡一笑：“師傅他老人家走得很安詳，因為他是為救病家而死，死得其所?！?p> 連城雪點頭表示明白，洛傾鴻便接道：“師傅走后，我便繼承了他老人家的遺志，接手藥谷，將‘百草神醫(yī)’洛傾鴻的名號傳承下去。這九年來，我便一直幽居在這藥谷中，再沒踏入過紅塵一步，直到溪風將受傷的你和逍遙帶進藥谷?！?p> 洛傾鴻轉(zhuǎn)身，滿臉柔情笑道：“阿雪，自你進入藥谷的那一刻，我便認出你了，我有段時間沒去看你了，沒想到你已出落得如此標致了。”
連城雪羞紅了臉道：“你可不許取笑我，你變化如此之大，我認不出你也是情有可原的?！?p> 洛傾鴻很是寬宏大量一笑，準確地在她鼻子上輕輕一刮，一如過去他對她的那般寵溺。
“就你愛耍賴皮，跟過去一個樣，一點都沒變。”
連城雪淡淡一笑，轉(zhuǎn)而又道：“可是傾鴻，你的眼睛……”
洛傾鴻知道連城雪因為這雙眼睛對他的愧疚，他伸手撫上連城雪的頭，滿臉寵溺道：“你忘了我是最見不得你受委屈的，又怎么舍得讓你看不見呢？”
“可是你從此以后就再也看不見了啊~”
“那又如何呢？只要我的阿雪能健健康康的，別說是要我的一雙眼睛，就算是要我拿命去換，我也心甘情愿！”
“傾鴻……”
連城雪感動得一塌糊涂，小時候依賴的那個哥哥此時此刻依然那樣可靠地給予自己肩膀，到現(xiàn)在依然無時無刻不在給予著自己關(guān)懷，甚至不惜用他的眼睛來換取自己的眼睛！這份比山高比海闊比水深的情，她要拿什么才能還得清呢？
連城雪上前一步，看著洛傾鴻心疼道：“傾鴻，當年到底發(fā)生了什么？那場大火……”
洛傾鴻轉(zhuǎn)身望向她，神情嚴肅道：“阿雪，你那么冰雪聰明，不可能不知發(fā)生了什么，你只是不愿承認罷了?！?p> 連城雪猶如受到當頭棒喝，瞬間冰凍當場。
她確實在心底某個角落猜到了，可她真的不愿相信那個人會這么殘忍，真的會這么做！難道一個楚宸還不夠嗎？
洛傾鴻看著連城雪一字一句道：“當年那場大火并非天災，而是人禍，若非母親拼死將我送入密道，又在親信拼死保護下逃出青州城，今日我又怎能好端端地站在你面前呢？怕是早已葬身火海，尸骨無存了！”
連城雪聽洛傾鴻字字句句說著，心點點滴滴涼著，淚不知不覺落下。
“不……不會的……不會的！”
他不可能是這樣可怕的一個人！不可能??！
洛傾鴻聽著連城雪顫抖的聲音，臉上浮現(xiàn)心疼。
“阿雪，你可知，即便我對王座從無野心，即便我已與王座無緣，但只要我活著一天，他就一天不得安生，必定想要置我于死地。不僅是我，連逍遙也是如此。你知道的，他為了王權(quán)什么都做得出來，從十五年前開始，不，從十七年前開始就是這樣！”
“十七年前？”
她被他從雪國帶回來的那一年？
洛傾鴻放開了她，又轉(zhuǎn)向了窗外，卻是一副悲天憫人的臉。
“阿雪，你可知三弟為何如此執(zhí)著于王權(quán)和天下？”
連城雪努力克制著自己的心痛問：“為何？”
“都是因為他那苦命的母親?！?p> “他的母親？”
是了，十七年來，她從來沒有聽那個人說過關(guān)于他母親的事，她只知那個人與厲王的關(guān)系十分惡劣，十七年來一直如此。
“三弟的母親是王府里一名粗使丫頭，老天爺給了她一朝得幸的機會，卻沒能讓她飛上枝頭變成鳳凰，父親從始至終都不曾承認過她，連帶對三弟也一直十分忌諱，所以我想，他大約是恨著父親的?！?p> “十二歲那年，他立下了不世戰(zhàn)功，得大王賞識，這本應是件天大的喜事，可萬萬沒有想到，他的母親卻在此時懸梁自盡了?！?p> “什么？！”
洛傾鴻苦笑一聲：“很讓人費解對吧？沒有人知道她這么做的原因，但這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三弟抱著她的尸首在王府門前跪了三天三夜，只為能讓他的母親進楚家祠堂，入楚家祖墳。當時王妃和大哥，我和母親都為他們母子求過情，可父親卻始終無動于衷?！?p> 連城雪從來沒有聽說過這些，從來沒有聽說過！怎么會這樣！
“怎么可以這樣！厲王怎么可以這樣狠心！”
洛傾鴻苦笑：“是啊，我們所有人都苦苦求他，他卻始終不肯點頭，眼看著三弟抱著他死去的母親在王府門口跪了三天三夜。所以我想，他是恨著父親的，連王妃和大哥，我和母親也恨著，因為我們所擁有的他都沒有，王妃和我母親所擁有的，他的母親也不曾擁有過一分一毫?！?p> 連城雪覺得心很疼，很疼很疼……
這一瞬間，她竟然忘記了他曾做過的所有殘忍冷酷無情的事，滿心滿眼都只有那個抱著母親的尸首跪在厲王府門前的少年。
那年他才十二歲啊，為何要對一個孩子這般殘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