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臨,好久沒有回去了。
說好久沒有回去,也僅僅是建立在她知道她曾經(jīng)一直在那里生活的緣故,所以,應(yīng)該用“好久沒回去”來形容,印象…….是一點兒都沒有了,確切的說,她來到這里之前的記憶全都沒了,沒有了可以回憶的東西,自然就想不了那么多的事,在這鄉(xiāng)下生活慣了,幾乎都忘了自己是來自容臨。
在這里不知不覺已經(jīng)一年,清明節(jié)也將至,她覺得,即使對故土沒有什么印象、對父母也沒有什么印象了,但是身為兒女,還是有必要回去祭拜一下。
“叔父?!笨吹讲粌羯饺瞬刹杌貋恚鍦\趕緊迎了上去,還沒接到茶簍,剛剛從后院忙活完的周伯便一路小跑的過來從不凈山人的肩上把茶簍接了下去:“我來我來?!?p> 不凈山人走進草廬,翻起一只茶杯,直接倒了水便喝,水壺沒有煨在火上,溫度剛剛好。
水清淺跟了過來,給已經(jīng)空了的茶杯又續(xù)上一杯水。
“看你今日似乎有心事?”不凈山人覺察到了水清淺的不對勁兒。
水清淺便把想回容臨祭拜父母的想法說了出來,不凈山人端起茶杯,輕輕地摩挲著,思考著,半響才道:“為人子女理當如此……容臨這一年還算太平,回去倒也沒什么,只是此去路遠,我們需得好生準備一下……”
容臨----
水清淺邊百無聊賴的涂鴉、邊在心頭喃喃著這個名字,從未提起便罷,提起之后心頭竟似多了許多的心事但卻又抓不到一點兒心事從何而來的影子。
特別是心頭偶爾毫無預(yù)兆突如其來如針扎般牽筋動骨的疼痛,讓她對容臨更是充滿了探究和好奇……
不凈山人看著水清淺留在桌上的涂鴉,是一個只有輪廓沒有五官的人像,不凈山人望著水清淺離去的方向--才一年……容臨,必須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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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深處,江慕言靜靜的站在那棵大榕樹下面,多年未見,這榕樹長的越發(fā)的粗壯,橫生出更多的枝椏。仿佛間,他又聽到了那清脆的笑聲……
那時他到云棲山將將一年,九莨逗弄完兔子,回身看到本來在樹下看書的江慕言不知何時已把書置于身側(cè)的簡案之上凝神打坐起來,喬良辰則在幾步開外躲開樹蔭的地方就勢一趟、翹著二郎腿曬太陽好不愜意。
九莨眼波一轉(zhuǎn),刺溜便爬到了樹上,摘下一片樹葉,向江慕言拋去,可這樹葉偏不聽話,飄飄蕩蕩的落在了一邊,九莨抱著枝椏往前爬了爬,又把一片樹葉拋了下去,還是沒有砸著,九莨不服氣的又往前爬了爬,爬的太過前頭,前端枝椏太過細嫩柔軟經(jīng)不起重量,已被壓的顫顫巍巍的晃動起來,穩(wěn)了幾穩(wěn)才穩(wěn)下身形,此時孩子脾氣上來的九莨才沒心思去管,賭氣的摘下好幾片葉子朝江慕言拋去。
這一拋,力氣可有點兒大了,樹椏使勁的顫悠了幾下,九莨抱將不住,隨著一聲尖叫,摔下樹來,其實江慕言早已察覺九莨的逗弄,聽到尖叫聲還未來得及分辨是佯裝還是真實,便見遠在幾步之外的喬良辰已沖至樹下,來不及接,便直接撲在地上,讓九莨生生的摔在他身上,喬良辰感受著身上的重量,齜牙咧嘴……
九莨沒有摔疼,但是心里卻覺得無比的委屈,眼淚在九莨眼圈里打轉(zhuǎn):“你是不是因為覺得我是故意的才不接我的,不是因為不喜歡我,是不是?”
江慕言只看著她不說話,他不知道該如何回答,近在咫尺的他卻比不上離他幾步遠的他,當喬良辰毫不猶豫沖過來的時候,他卻還在思忖與保護九莨無關(guān)緊要的事情,他歉意的看著生氣的喬良辰和委屈抽搭的九莨,不知道該說什么。
喬良辰從地上爬起來,揉了揉快要斷掉的腰?!安还苄【攀遣皇枪室?,都不能讓她受傷!”
半晌,江慕言才道:“不是因為不喜歡你……”
九莨破涕而笑。
江慕言正欲上前給九莨整理滿是塵土的衣衫,喬良辰已經(jīng)先他一步把九莨拉到懷里,細心的拍打著身上的塵土。
“還笑,有沒有嚇到?”
九莨一把摟住喬良辰的脖子,剛剛滿臉悲傷的小表情已經(jīng)被雀躍滿足表情代替:“有良辰哥哥在!”
---江慕言永遠的記得那個堅定的信任的眼神!
是啊,喬良辰是那個永遠都不會讓她受傷的人!
而他,卻是把她害的灰飛煙滅、受萬人唾罵的那個人!
“江慕言?”
江慕言回頭,只見一俊朗男子一身黑衣,醒目的赤色腰帶,神情肅穆,雙目凌厲,不知何時已經(jīng)站在他的身后,“……良辰?……”
“你竟然沒有死?”喬良辰的言語間一陣噬骨寒意,漸漸蒸騰出隱隱的怒意。
你竟然沒有死……喬良辰心中一陣翻騰,怒意漸逝,悲愴涌動,他不知道對這樣的一個有著復(fù)雜感情的人該怎樣去表示。
看到他,就會想到那遍體鱗傷、走火入魔、受盡磨難的九莨。
“江慕言,你不覺得你現(xiàn)在應(yīng)該是個死人嗎?”再次翻騰上來的憤怒把應(yīng)該是親人歸來的喜悅埋葬,意念涌動,抬手間已祭出他的兵刃,直直的朝江慕言刺去。
江慕言并不躲避,一劍入胸,血染衣襟:人世間千百年來不休不止的殺伐爭斗,誰對誰錯?誰是正義誰是邪惡?誰該死誰又不該死?誰可以死誰又不可以死?
誰,又說得清?
江慕言忍下疼痛,默默的取下半幅面具,面具下一片猙獰的傷痕瞬間把人拉回那久遠的記憶:殺場、陷阱、尸海、箭雨、弩坑、撕心裂肺的慘叫、詭計得逞的獰笑、猙獰如血的殘陽,還有那一聲痛徹心扉的的長嘯……
鮮血讓喬良辰再次恢復(fù)了些許理智:我這是在做什么?我這是在做什么……
“君上…….”一侍衛(wèi)匆匆忙忙的趕來,見到眼前的情景驚愕了一下,但還是快步跑到喬良辰身邊,一陣耳語后,侍立一旁。
“……我不想讓你的血臟了這個地方!”喬良辰的聲音有些沙啞。
江慕言沒有言語,后退一步,把自己的身體從喬良辰并沒有收回的劍上生生拔了下來,深深的看了喬良辰一眼,掩著滿是鮮血的傷口,默默的朝遠處走去:戰(zhàn)爭,改變了太多,那曾經(jīng)朗若星辰的眼眸變成了一池深不見底的寒潭,戰(zhàn)爭,殺掉了那個曾經(jīng)善良恣意的瀟灑少年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