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清察固本
夫差的盔甲濺上了血跡,擔心就這樣回宮嚇著季子,遂回營地換上常服,擦了把臉才回行宮。豐盛的晚飯擺在桌案上,季子遣去的宮婢回來說太子出城巡邏,讓她不必等候。往常也有夫差巡視,可沒像今日這般,這么遲了,還沒回來。季子隱隱不安,遂吩咐婧云到營地打聽。婧云剛走到宮門口,夫差就回來了。
季子歡喜,急忙問是不是遇到麻煩事?夫差哈哈大笑,稱在期思,還沒有人敢為難自己!季子不信,指著他沾滿塵灰的頭發(fā)問這些塵土是哪兒來的?夫差不想季子這般心細,只好將設(shè)計捉拿及貢、奸滅楚軍的事情說出來。夫差雖然三言兩語,季子從輕描淡寫間掂出了這件事的分量,一想到夫差被敵人圍攻時的險況,季子心驚不已,她再三懇求,以后不要再干這么危險的事。
夫差當然一口答應(yīng),可季子深知,親臨戰(zhàn)場,又會有什么時候不危險呢?夫差為岔話題,指著滿滿一桌的飯菜道:“打了一下午的仗,餓壞了,趕緊吃飯吧。”說完拉季子坐下。
季子知道他著實餓著了,連忙給他盛飯、夾菜,不再去揪著戰(zhàn)場上的事不放,夫差暗暗松口氣,她總算寬心了。
用完膳,季子體貼地給夫差沏了香茗,提道:“及貢是死了,可他織起來的權(quán)網(wǎng)想打破不容易,夫君怎么打算?”
“此事不管多難,都要去做!必須要清除他的余孽,徹底還期思以清寧?!狈虿顖远ū硎尽?p> 季子微微一笑,”夫君是不是早就請好王旨,已經(jīng)準備妥當?“
“真是什么都瞞不過夫人!”夫差亦笑了?!耙幌伦佣甲テ饋?,衙門空虛,城務(wù)無人處理,勢必引發(fā)騷亂。所以,派人快馬回姑蘇,請父王從鄰城近邑調(diào)撥一批得力干吏,填補期思的空缺。”
“這些官員,了解期思風土人情,接手沒有障礙?!狈虿畹?。
“眼下他們在哪兒?”
“就在驛館,當然,以奉旨辦差的名義住下?!狈虿畹?。
“看來這件事已經(jīng)作好周密布置,”季子想了想道:“不過,這些人是及貢的死黨,難免沆瀣一氣,還是要防備他們狗急跳墻。雖然你是太子,但比起身家性命,沒有什么是他們做不出來的?!?p> “放心吧,有駐軍在手,他們頂多垂死掙扎,掀不起什么風浪!”夫差寬慰道。
期思監(jiān)牢,屠項的重鐐鐵銬被打開,“你可以走了?!币粋€兵士跟他說道。
“我......我真的能離開了?”屠項不敢相信,多少個日日夜夜盼著走出牢獄,可一次又一次被擊碎,他懷疑是不是自己臆癥出現(xiàn)的幻覺。
“走吧?!北亢蜌獾卣f。
卸下鐐具的屠項無比輕松,“撲通”,跪在地上向他磕了個響頭,含著眼淚道:“謝謝兵大哥!謝謝兵大哥!”
“好了,苦事難事熬過去了,回家安生過日子吧?!北窟B忙拉起他。
“是是!”屠項感恩戴德,又作揖又道謝,看得兵士心里酸酸的。
屠項穿過熟悉的獄房通道,關(guān)了整整五年,按捺不住激動,大步往外走??斓匠隹?,光線變得明亮,屠項一陣興奮,終于出牢獄了!就在這個時候,幾位兵士押著犯人進來,屠項不敢多望,低著頭往邊靠,突然,余光瞥見這人犯十分眼熟,他急忙抬頭望去,頓時大驚,這不是他的哥哥屠英嗎?
“哥!哥!”屠項大喊著追去。
屠英停下腳步,看到已經(jīng)自由的屠項,十分欣慰:“趕快回家!”說完往里走。
“哥!”屠項攔住了他,“哥,你怎么了?他們?yōu)槭裁唇壞???p> “別問了,”屠英黯然,“大哥犯了錯,就要接受懲罰。”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大哥!”屠項大聲喊。
“走吧,走吧?!倍€兵士過來阻攔。
“兵大哥,我哥犯了什么罪?”屠項急迫詢問。
“別問了,趕緊回家吧。”
“你留下也沒用,他的事,你幫不了?!绷硪粋€兵士也勸道,“他這么些年都是為了你,聽他的,快回去吧?!闭f完把屠項推出獄牢,關(guān)上了獄門。
“大哥......”屠項淚流滿面,他好不容易盼得出獄,卻怎么也沒想到,他的大哥,他唯一的親人,又入獄牢了,這可怎么辦???屠項心如亂麻,感覺上蒼與他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故意將他們兄弟二人分開!屠項絕望了,雙膝一軟,跌坐到泥石地上。
期思駐軍的料草地,供應(yīng)著三千多匹戰(zhàn)馬,管草吏官職不大,卻是個不可或缺的差,手底下管著二、三十人,有種植的、有割草的、有捆扎的......這個差事,沒油水、辛苦、還是容易出事,一旦軍馬吃了草料出狀況,首先問責的就是管草吏,典型的吃力不討好,更受不了荒效野外的清苦,做著做著就托人找關(guān)系換職位,以逃過這份苦差。不過,這一任的管草吏莫棵做了十多年,期間未出丁點兒問題,他與前任們不同,非但沒有尋求官場上的幫助,反而樂在其中,他自己也說他天生是管草的料。
這日晴空,莫棵打算把庫倉里的干草搬出來晾曬,免積了潮氣泛霉。正吩咐役從之時,營地負責押運草料的差官符格急匆匆跑進來,未及下馬就高聲喊道:“莫大人!快接駕!太子殿下駕到!”
“誰?”黑皮急吼吼一通亂嚷,莫棵沒聽清楚。
“太子殿下就在山彎,馬上就要到了?!狈窦泵忉尅?p> “太子殿下?”莫棵還是一頭霧水。
“哎呀,趕緊去換了你這身破衣服,穿得像個叫花子,一會兒見到太子,成何體統(tǒng)?”符格與他熟絡(luò),邊說邊將他往屋里推。
“經(jīng)時長年的也沒人來這兒,太子這次來是要視察什么?”莫棵不由得問。
“太子殿下的事,也是我能多問的?”符格見他喋喋不休,生氣了,連連催促役從去找他的官服,并一股腦兒扔到莫棵身上,命令道:“快換!”
莫棵抱著帽服,慢悠悠地往屋內(nèi)踱,符格瞧見他慢吞吞的動作,又是一頓生氣,扯著大嗓門喊道:“你自甘墮落不要緊,老子家里上有老,下有小,二閨女才仨月,別牽連兄弟跟你一塊兒遭罪?。俊?p> “胡說八道!”莫棵在屋里沒好氣地罵了一句。
這時,屋外響起了動靜,“吁!”馬蹄聲此起彼伏。
“快!太子殿下到了!”符格從門縫瞧見,焦急的他剛想著去拽莫棵,“吱呀!”門打開,人從屋里出來了。炎符看到穿戴整齊的莫棵,與平時不修邊幅的農(nóng)人判若兩人,夸贊道:“好!有模樣!”
莫棵不理會他,徑自往外走,氣得符格想狠狠地揍他一頓。
莫棵沒有見過太子,但炎格提前知會,所以一眼就猜出一群人中,為首貴氣軒昂的青年公子想必就是太子夫差,于是趕忙跪下叩拜,“飼草司長莫棵參見太子殿下!”
“免禮。”太子溫和地道。
“謝殿下?!?p> 夫差讓莫棵引著參觀了儲草倉,見草料干燥、堆放齊整,贊道:“先生經(jīng)世之才,飼弄草料豈不是萬分可惜?”說完定定地看著他。
莫棵被太子突如其來的贊美勾起傷懷的往事,可時過境遷,他縱有濟世才能,也只能滯留料草之地矣!望著太子灼灼期待的目光,莫棵心虛,謙卑地道:“下官愚笨,勉強飼弄飼弄草料。”
夫差從草倉出來,見倉畔十幾丈處有一汪清泉,遂對莫棵道:“山泉清洌,先生陪本宮煮茶品茗如何?”
“殿下雅興,下官恭敬不如從命。”莫棵命人將他平日煮山泉的銅茶壺與陶杯取來,太子命隨行人員遠遠靜候待命,一概不得近前,獨自一人與莫棵前往山泉處。莫棵熟練地生火,太子幫著清先銅壺、汲水。
火旺了,莫棵將銅壺架在石頭上煮。等水煮開的過程中,莫棵忐忑不安,他不知道太子此行目的是什么。“及貢死了?!碧油蝗坏馈?p> 莫棵“撲通”一跳,顯然他被這個消息震驚到?!八?.....他怎么會......?”莫棵語無倫次,不知該如何問。
“本宮殺的。”太子平靜地道。
莫棵又嚇了一大跳,添柴的手僵在半空,怔怔地望著太子。過了好一會兒,才緩緩地說:“殿下既然法辦了他,必定有證據(jù)?!?p> “不!本宮設(shè)計殺了他,而不是依律法辦?!狈虿畹?。
“殿下特例行事,想必也是有原因的吧?!蹦脤⒖莶袢邮鞘艃?nèi)。
“及貢畢竟是一方大員,執(zhí)掌權(quán)柄多年,而他又極富謀算,期思百姓無不認為他是清明廉潔的好官,公開懲殺,會激發(fā)沸騰民憤?!碧拥?。
“殿下打算暗中處理?”莫棵問道。
“不!”太子否定,“本宮以擬提任用的方式,調(diào)離及貢?!?p> “可他已經(jīng)死了。”
“死了又如何?”夫差不屑一顧,“你是惟一知悉內(nèi)情的官員?!?p> “殿下放心,下官遠離官場十多年,這個草場里的人,沒人對期思邑令及貢感興趣?!蹦贸兄Z道。
“期思城這么大,僅僅一個及貢,他不可能操控所有事,之所以能瞞天過海,沒有一幫狼狽為奸的官員是萬萬不能的?!碧泳従彽?,“本宮了解道,十年前,你與他是期思邑令的竟爭對手,他害死將軍后,獲得提拔。與此同時,連續(xù)對你進行打壓,從管銀、管糧到管著馬草,直到對他形不成威脅才罷手。本宮拔除及貢這顆毒瘤,還要清除掉周圍壞死的腐肉。”
莫棵靜靜聽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