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查案
且不說井察子守在外頭干著急,息茉抱著土罐面不改色地來到酒館,館內(nèi)只一人獨坐,背對著她,篷頭散發(fā),連個側(cè)面也看不清。息茉見掌柜未在堂,裝作不知,自言自語地道:“咦,打酒的掌柜去哪兒了?”
那人悶聲不吭,顧自飲酒。
“打酒嘞!”息茉清脆的嗓音略微抬了抬。
“來了!來了!”掌柜聽到響聲,連忙從后屋轉(zhuǎn)出來,看到堂中一男一女兩個酒客,怔了怔,他以為先前來的酒客還在呢。
“大叔,打壺酒?!毕④蕴鹛鸬貑镜?,將土罐遞給他。
“哎,好好。”老掌柜回過神,忙不迭地接過土罐,“姑娘,要打什么酒?”
“秋月白?!?p> “好嘞。”
秋月白名字好聽,實際上是一種清甜的米酒,農(nóng)家的婦人常拿來燉雞蛋,有滋補通經(jīng)之效。“打滿了?!毕④詾槎啻r間,特意叮囑。
“姑娘是要走親戚吧?”
“是啊,娘家嫂嫂剛生了小侄子,聽說您家的秋月白最是講究,只選取第一道頭酒,從不摻假,所以特地來您這兒。”息茉甜笑著說。
“這話不假,別看我這兒店小,可老漢實實在在,絕不偷奸?;⒁源纬浜?,盡管放心喝?!崩险乒褡院赖氐?。
“可不,您老人家慈眉善目,一看就是好人?!毕④怨ЬS道。
“好人可不敢當,咱就做個本本分分的百姓,靠手上的活兒吃飯?!崩险乒駯|呵呵地說,將清甜的米酒一提一提地往罐里灌,他特別珍惜釀好的酒,每盛一提,總是打九分滿,等酒提子不滴了,才往罐子里倒。這樣一來,動作緩慢了許多。這正合息茉心意,她還正愁沒由頭多待會兒呢,于是一邊暗中觀察,一邊與老掌柜扯扯日常,二人交談得十分愉快。
“掌柜的,加點兒酒菜?!本瓶透蓡〉胤愿馈?p> “好嘞,您稍等?!崩险乒窦涌炝耸种械膭幼?。
息茉又著急又喜悅,急得是酒打完了,她就得離開;喜得是酒客終于出聲兒了。
“綽老弟,您這酒不一般呀,沒三、四十年下不來。”老掌柜聞著滿屋子的酒香道。
酒客默不作聲。
息茉聽了驚訝道:“這酒藏了這么久?”
“是啊?!崩险乒裥呛堑氐?。
“天哪!從前只聽人說幾十年的陳釀,沒想到竟然是真的?”息茉驚嘆道。
“這酒原本就不凡,珍藏幾十年后,堪比天上的玉液瓊漿?!崩险乒窠忉尩?。
息茉佩服藏酒者的毅力與品味。
“剛才來的客人冷言肅語,還以為老弟惹了什么麻煩,被人追上門來,沒想到原來是給老弟送酒的?!?p> “十多年前的故友?!本瓶徒K于說話。
“這更是難得,好酒贈知己,可見你們之間的情誼。”老掌柜依然面帶微笑。
“道不同不相為謀!除了讓人付這十年的酒錢,我與他,從未相見。”酒客不知是寂莫太久,想找個人說說話,還是覺得宿醉太久,該清醒了??傊?,他比往常善談。
“我說呢,每隔一段時間,就有人來替你付帳,原來是他呀?”老掌柜恍然大悟。
“區(qū)區(qū)酒錢,沒什么可在意的?!本瓶惋@得很不屑,語氣中似藏了很多心事。
老掌柜打好了酒,取了一塊紅綢蓋上,捆扎結(jié)實,然后又以膠泥封好口子,方才小心地遞給息茉,“姑娘,拿穩(wěn)了?!?p> “多謝老伯?!毕④詫y錢放到柜上,抱著土罐往外走。
“啟叔,難得這珍釀,您過來陪我喝一杯。”酒客招呼道。
“不不不!這是您好友贈給的酒,老漢可不敢沾口?!崩险乒襁B忙推辭。
“在您這兒,喝了十年的酒,就當是回請,過了今日,可能不知道什么時候再來了。”酒客道。
“怎么?您要出遠門?”老掌柜關(guān)切地問。
“算是吧。”
“好吧,老漢就沾沾老弟的光,嘗一嘗這珍藏四十年的佳釀。”老掌柜樂呵呵地道。
“說好的酒菜您還沒上呢,咱叔侄總不能喝干酒吧?”
“瞧我這惱子,說著說著就忘了。”老掌柜起身往后廚去,“今天只剩下一塊涼牛肉了,等你回來,叔給你置辦一桌好席,痛痛快快地喝一頓?!?p> 酒客聽了這話,撥開額前的長發(fā),露出額角一道令人觸目的疤,苦笑道:“但愿吧!”
息茉已經(jīng)走到門口,不能再待著了,連忙快步往隔壁的院子走去。
井察子焦急得等待著,見息茉毫發(fā)無損地回來,大大地舒了口氣?!叭绾危俊本熳幼飞先?。
“時間緊迫,咱們邊走邊說?!毕④詫⑼凉薹旁趬叄缓筅s往及貢落腳之地。在路上,她所見所聞一五一十地告知井察子。
“由此可以判斷,三日后的行動,這個酒客也會參與。”井察子說道。
“沒錯。瞧及貢很是重視,可見此人分量相當?shù)刂?。”息茉贊同他的說法。
“這件事要馬上向殿下稟報?!本熳拥?。
“接下來,及貢還要繼續(xù)跟嗎?”息茉擔心長時間的跟蹤,怕驚動及貢。
“不了,一直盯著他,容易被牽著鼻子,也容易被發(fā)現(xiàn),待稟明殿下再作決斷?!本熳拥馈?p> “好?!倍伺R時改變主意,他們回了遲立等人所守的茶舍,棚其與極五在,遲立與孚離見徊免駕車回府后又出門,他們遂跟著去了。正說著話,遲立與阿孚離回來了,遲立將所見徊免的行蹤向井察子做了稟報,他去了城中有名的“新味坊”,待了不到一盞茶的時間就出來了,直接回了府,沒再去其他地方。
井察子見天色已晚,拿了銀兩,讓他們?nèi)ベI些好吃的,算是犒勞。遲立等幾個弟兄十分歡喜,孚離自告奮勇外出買食?!胺讲胚€說腳酸,怎么?有好吃的,腿腳都麻利了?”遲立打趣道。
“少爺請吃,腳再酸也樂意。”孚離理直氣壯地嚷道,“極五,走,跟我一塊兒去。”
“好嘞。”極五興奮地跳下案臺,此前,他正百無聊賴地趴在窗口查看動靜。
“酒可以喝一點,但切莫誤事。”井察子吩咐道。
“少爺放心,我們不買酒?!辨陔x雖然嬉皮笑臉,辦起正事一點兒也不含糊。他清楚這件案子的分量,決不能在他們手中出半點差錯,所以,一早就打定主意,只買些肉菜、糕點等可口又不誤事的食物。
“不錯,你們能把握分寸,我就安心了。”井察子和顏道,隨后與孚離、極五離開茶舍,在岔道與他們分別。
回行宮后,井察子馬不停蹄地來見太子,將半日所見詳詳細細地作了稟述。末了,井察子擔憂地說:“殿下,那個會不會是及貢特請的高手?”
“區(qū)區(qū)一人,即使武功再高,如何與千軍過招?”夫差不以為意,“及貢即起叛心,勢必搏盡全力,江湖死士也是能招盡招。對于他這一手,我早已部署妥當,不必憂心?!?p> “殿下明睿,末將多慮了。”井察子得知太子已有安排,心事頓消,“‘新味坊’要不要派人去探一探?”
“新味坊么......”夫差正斟酌著,叔雍恰好進來,夫差瞧見他,笑道:“別人去怕是探不出究竟來,還是叔雍走一趟吧,他熟?!?p> “什么地方我熟悉?”叔雍剛進門,尚不知事情緣由,好奇地問。
“井察子說及貢的管家去了‘新味坊’,我說這地方你熟得很,讓你去瞧瞧?!狈虿钗⑿Φ?。
“哦,新味坊啊,許久沒去,倒是想念他們的缸燉方肉了?!笔逵阂宦?,樂了。
“難不成他真的要效仿十年前,故伎重施嗎?”井察子驚心道,想起駝叔所言,后脊陣陣發(fā)寒。
“八九不離十?!狈虿詈芸隙ǖ卣f。
“果真如此,我得早點兒過去?!笔逵哼B忙道。
“讓你瞧得事如何了?”夫差問。
“放心,穩(wěn)著呢?!笔逵何⑽⒁恍?。
井察子聽不懂他們說什么,也不敢多問,畢竟軍中事務(wù),他一個侍衛(wèi)統(tǒng)領(lǐng)無權(quán)過問,遂先告退。他走后,叔雍與夫差稍稍議了一會兒,也出去了。
新味坊,以陶缸方肉揚名方圓幾十里。所謂“陶缸方肉”是將豬肉切成三寸長、三寸寬的方形,井水浸泡去除血水,瀝干覆以秘制調(diào)料,腌制一日,而后倒入徑寬三尺的大陶缸內(nèi),缸口蓋木制鍋蓋,再封以膠泥,最后以柴火細煨慢燉三個時辰。燉好的方肉,色澤油亮,香味濃郁,入口綿軟,蘸上燉煮的濃稠湯汁,鮮香可口,久食不膩。
新味坊燈燭明亮,叔雍一瞧就知伙計們在趕活兒,他熟練地翻躍過側(cè)邊的院墻,來到一間門窗緊鎖的屋子,伸手叩了叩門?!罢l?”屋中人心一緊,警惕地問。
“我......”叔雍故意拉長話音。
屋里的人聽出聲音,打開屋門,叔雍敏捷地閃進屋中。案臺上放著一堆堆稱好的八角、桂皮、肉蔻等佐料,地上還有一尊石臼,里面盛放著尚未搗碎的料材。叔雍打量一番,慢悠悠地道:“不嫌累啊,親自搗料?!?p> “唉,沒辦法啊,就靠著這方子養(yǎng)家糊口呢,經(jīng)不得旁人之手?!闭f話的是坊主培彬,長年累月的搗捶,使得他的雙臂結(jié)實粗壯,臂力堪比習(xí)武之人?!吧钜箒磉@兒,是有要事嗎?”培彬深知叔雍身居要職,輕易不得空。
“想吃你做的陶缸方肉,特來解饞,不行嗎?”叔雍微笑著說。
“誰信呢?吃口肉隨時來,犯得著烏漆麻黑大晚上潛進屋?”培彬直接了當?shù)卣f。
“白天不得空,只好晚上來咯?!笔逵阂琅f不肯松口。
“不說拉倒,懶得跟你閑扯,讓開!讓開!我還要搗料呢。”培彬舉起二十斤重的大石錘,搗起了香料。
“這么多料,接了個大活兒吧?”叔雍捏起一片桂皮放鼻前嗅了嗅,“阿嚏!”桂皮獨有的香味熏得他鼻子發(fā)癢。
“沒事別鬧騰,弄臟了我的調(diào)料?!迸啾蛳訔壍氐?。
“我的話你還沒回答呢?!笔逵喝酉鹿鹌?,催道。
“是,可那怎樣?跟你又沒關(guān)系?!迸啾驊袘械卣f。
“誰說沒關(guān)系?可大了!”叔雍在比他年長一輪的培彬前,一改平日的嚴整,像兄弟一樣無拘無束地說話。
“你一個帶兵打仗打聽這些干嗎?難不成被太子殿下斥罵,跑我這兒混飯來了?”培彬譏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