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遇險
季子害怕與邊瀟兒待得過久，露出破綻被她察覺，當日下午借口身子倦怠，美美地睡足了覺。那天晚上亦是，聲言睡不夠，對邊瀟兒避而不見，繼續(xù)蒙頭躲在被窩里。邊瀟兒癡情，“季左公子”的反常并未起疑，“他”稍稍打個哈欠、揉揉眼，她就心軟了，讓秋兒侍候“他”安寢?！凹咀蠊印甭曆栽诩揖褪怯H力親為，婉拒了邊瀟兒的好意。
邊瀟兒帶著侍女走后，季子頓覺清靜，同時也疲累無比!這比她與鴦湖公主、昔爾郡主周旋還心累。她軟癱著倒在榻上，抱著柔軟的錦被，頭腦一片空白！邊瀟兒倒底是怎樣的女子？看著溫柔似水的姑娘，手段怎么會如此詭異？季子至今不明白她用什么方式將自己擄來，夫差、叔雍，兩個武功高強的人為何沒有半點反應？還有她自己，對擄走的經(jīng)過全然無知！季子可以斷定，邊瀟兒決沒有表面上看的那么簡單，她的心思與計謀，絕對異乎尋常。季子很擔心，夫差清醒之后，為了找她，毫無防備地踏進邊瀟兒設下的埋伏而招至危險，甚至被她擄來！一個人，她還能免強應付；若他來，全然不知情的情況下與她相認，可真就脫身無望了！
季子東一茬、西一茬，胡思亂想一通，竟不知不覺睡著了。次日清晨，季子早早醒來，朦朧亮光透過窗戶絹紗，微微照進屋內(nèi)。周圍十分靜謐，她估摸著邊瀟兒還沒醒，想趁著這難得的機會去探一探莊子，看能不能悄悄逃走。季子輕輕掀開錦被，憑著窗戶透進來的微弱光線，躡手躡腳地穿衣套鞋，避開屋內(nèi)擺設摸到門口。她擔心開門聲會吵醒邊瀟兒，遂把著木門開出一絲縫隙，聲音輕微得不仔細聽，幾乎聽不見。季子豎耳聆聽門外動靜，細判一切無異常之后，才敢開第二下，一點點、一點點......她終于將門打開可容身體穿過才停止。季子側身小心翼翼地跨過門檻，貓著腰躲在拐角處，探出半個身子尋找那個負責看守她的莊丁。
清晨的山莊非常靜寂，季子沒有發(fā)現(xiàn)莊丁，驚喜萬分的她急忙翻過木廊，往屋外走，就在她準備加緊速度逃跑時，一個黑影“嗖”一閃而過，迅速消失于深暗的樹木屋宇。季子乍時驚出一身冷汗，暗暗慶幸自己的想法尚未付諸實施。在姑蘇，她的身邊圍轉著夫差、叔雍與井察子，這三個一等一的高手，經(jīng)常在一塊兒比試，他們凌厲的劍式、一晃而過的身影，季子了記于心，再加上夫差時不時悄然出現(xiàn)，捉弄或是嚇一嚇她。季子常常被驚得花容失花。嗔惱之余，季子想了個辦法，故意裝作專注出神，實則余光偷偷觀察身邊的動靜。當夫差又要偷然襲擊時，季子突然轉過來，做出兇獸吃人的動作，著實將夫差驚了一番，他捉弄不成反遭戲弄，樂得季子心花怒放。望著季子得意忘形的神情，夫差亦跟著開懷暢笑。久而久之，經(jīng)過與夫差的過招，以至于季子潛移默化中，竟練成了觀影辨人的功夫，夫差再想戲弄她，就頗費一番心思。
既然察覺出莊丁的意圖，季子馬上就打消逃跑的念頭，她鎮(zhèn)定自若，朝周圍望了一圈，見流經(jīng)莊子的溪畔栽著一株老桃樹，樹干粗壯遒勁，枝杈上長著許許多多的細條，結滿了粉艷粉艷的花骨朵兒，大的即將綻放，小的仍裹得十分結實，有幾條細枝上桃花剛剛盛放，粉瓣黃蕊，在一片蔥蘢碧色的山莊里，顯得格外醒目。季子裝作一大清早起來，只是為欣賞妖嬈粉艷的桃花，慢悠悠地轉到桃樹旁，故意折下一枝拿在手中細細品賞。
莊丁目不轉睛地盯著“季左公子”，起先以為他要逃跑，卻見他一直站在桃樹旁，似乎真的只是為了賞花?！凹咀蟆本镁脹]有進一步的舉動，所以他也不好莽撞地沖出來加以制止。時間一點點消逝，“季左公子”興致依舊非常高，寸步不挪地站在桃花樹下。莊丁也很有耐心，悄無聲息地躲在暗處監(jiān)視。
天色大亮，旭日冉冉攀升，初露的霞光映照著大地，整個山莊敞在柔和的日光之中。秋兒奉命來侍候“季左公子”，她一繞過木廊，就看見莊丁藏在柱廊后，驚訝地向他詢問事情經(jīng)過。莊丁附耳輕言，告知公子的舉動。秋兒聽后眉額緊鎖，似乎有些生氣，可最后她還是平復好憤怒的心情，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朝季左公子走去。待走到季左公子跟前，她已經(jīng)全然看不出任何異樣，俏笑地說：“季左公子，原來您在賞花呀？讓奴婢好找?！?p> 秋兒與莊丁在廊柱后竊竊私語好一陣子，清清楚楚地落在季子的余光之中，而且她根本沒到過季子居住的屋子，這會兒卻撒謊說她在找他，真真是將季子當作蠢笨拙愚之人！季子瞧她裝得不真切的臉，頓覺好笑。不過，擔心惹惱這個小丫環(huán)，還是強忍著笑意，溫言和氣地說：“許是初來乍到醒得早，閑來無事出來散散心。走到此地，見這桃花長得好就多待了會兒。”季子此話也是言不由衷，昨日非說倦怠發(fā)困早早安歇，這會子卻說無法安寢，前后自相矛盾，虧得秋兒急切想幫小姐達成夙愿，才沒有細細品查這敷衍的話語。
“公子喜歡桃花？”秋兒看到季左公子手上的桃花驚喜地問。
“這枝上還有沒開放的花蕾，插到瓶里可以開好幾天。我瞧住的屋子清冷得很，放幾枝桃花增添春色?！奔咀蠊游⑿χ忉屨刍ǖ木売?。
“公子所言甚是，您住的竹軒是儲書的閣樓，擺設的確簡略了些。原本小姐想讓您住她的閨樓，可她畢竟與您......”秋兒吞吞吐吐、思索合適的措辭，以安撫季左公子的委屈。
“竹軒清靜，讀讀書、品品茶，在下很喜歡?！奔咀蠊佑淇斓卣f，“但是，再清雅的事情，做多了也會無趣。這個時候，賞一賞這嬌美的桃花，心情就特別地舒暢爽朗。”季左公子故意裝得高深莫測。
“是是是！小姐也喜歡讀書，也常常在讀書后到這兒散心，她說看到這么美的景色，倦意煙消云散，人也跟著神清氣爽?！鼻飪翰还芎喜缓蠒r宜，一個勁兒地將季左公子與小姐往一塊湊，以成二人的姻緣。
秋兒在一邊強拉硬扯，季左公子在一邊極力忍住笑，她害怕自己一不留神兒露陷，借口發(fā)現(xiàn)一支盛開的桃花，趕緊溜到旁邊。秋兒投其所好，幫著折了幾枝，季子覺得差不多夠插瓶了，就往回走。秋兒緊緊跟隨左右，生怕服侍不周，惹小姐生氣。
邊瀟兒精心妝扮一番，才來見季左公子。秋兒借著給季左公子拿早飯的功夫，早就將他的喜好告訴一同侍候小姐的茱茱，所以，邊瀟兒特地換了一件秋月白的衣裳，免得奪了桃花的顏色而使季左公子心生不悅。她打算借著桃花打開二人的話題，探一探季左公子確切具體的身份信息。
秋兒煮了茶，安安靜靜地退于窗下。屋內(nèi)，季左公子與邊瀟兒隔著茶臺分座左右。邊瀟兒給公子沏滿茶盅，熱騰騰的香氣隨之裊裊漫開，這是極品白葉子的幽香，淡雅悠長，久久漾著香味。品著茶，邊瀟兒裝作不經(jīng)意一瞥，掃見陶瓶中的桃花，很自然地談起了桃花?！疤抑畫桑篱g無花能出其右，其灼灼華姿燦若云霞。猶其是年輕男女，無不被其美所傾倒！”邊瀟兒不愧為高手，行事出挑、想法大膽，猶其在心儀男子面前，并不遮遮掩掩、矯揉造作，可謂率真隨性，頗有風采！
這一點，季左公子十分贊賞，“他”不喜歡扭扭捏捏、故作清高的人。若非邊瀟兒將她錯認為男兒身，還要與自己成親，她很愿意交她這個朋友。季左公子不想有意欺瞞，實在是她孤身一人，手無縛雞之力，根本無力承擔坦白之后的嚴重后果。現(xiàn)下，邊瀟兒有意試探，季子只能將夫差過去的經(jīng)歷套在自己身上，比如為何游歷？如何解決路途中的困難與危險等等。她東拼西湊，以解邊瀟兒心中疑惑。對于她關心的婚事，季左公子一再立誓，決對沒有娶妻也沒有同別的姑娘許下姻緣。季子在心中悄悄安慰自己，她是女兒身，娶妻許親于她而言本就是荒唐，因此這算不得撒謊欺騙。
邊瀟兒對他的回答十分滿意，言語中對季左公子親近了許多?？杉咀訁s不敢有絲毫的松懈，話出口前，每每要在心里一一盤比，確定無矛盾之后才敢開口。這么做，都是為了不讓她發(fā)現(xiàn)破綻。季左公子不敢說太多有關自己的事，也不敢打聽邊瀟兒的消息，免得暴露出目的，就只好往經(jīng)書扯，談論起了古籍，以消磨時光。而往往季左公子提出的見解引得邊瀟兒陣陣感嘆，非常驚奇地發(fā)現(xiàn)，二人的看法有許多有相同之處。這讓邊瀟兒更加堅信，她不僅找到英俊軒雅的夫君，更是找到了可遇而不可求的知音。望著邊瀟兒癡癡凝望的深情，季左公子哭笑不得，“他”怎么也想不到，會是這般的結果。本想打消邊瀟兒成親想法，卻不料讓她的情志更加地堅定！
季子不愿意誤會加深，遂提議到莊上走走，讓邊瀟兒找個莊丁當向導。這樣做，也是為了打消邊瀟兒的防備，有莊丁守著，手無縛雞之力的他，怎么也跑不掉，她總歸能放心了吧。邊瀟兒雖然依依不舍，可也沒加阻止，她喚來守在屋外的莊丁，“息毓，你陪著公子到莊里走一走?！?p> “是?！毕⒇构Ь吹鼗卮穑ь^時匆匆望了季左公子一眼，眼神很復雜，像尋常忠仆對主子的忠誠，又好像多了點兒什么，季子一時難加判斷。
“有勞?！奔咀蠊雍芸蜌猓郎蕚渫庾邥r，秋兒突然發(fā)現(xiàn)季左公子衣裳左下側缺了兩指寬的緞布，從絲絲粗糙的缺口看，可能不小心掛在樹枝上而被扯掉的。季左公子不以為然，說這點小破處在不影響穿著，催著息毓往外走。
邊瀟兒舍不得，她讓息毓在屋外候著，然后吩咐秋兒去娶新裳來。在秋兒出門之際，特地交待，讓她娶去年縫制的那套。秋兒不明小姐所說的去年縫的衣裳是哪件，傻愣愣地重問了一遍：“哪件？”
邊瀟兒臉頰緋紅，羞澀地說：“淡青色?！?p> 秋兒懵懵的，歪著腦袋想半天，邊瀟兒見她依舊沒反應過來，手肘捅了捅她：“放在朱箱里的那件！”
“噢......”秋兒一副晃然大悟地神情，同時笑嘻嘻地望了季左公子一眼，歡快地往外走了。
季左公子一瞧她戲謔地神態(tài)，就感大事不妙。果然，沒過多久，秋兒捧著新衣裳回來，淺淡的青色，既使在屋內(nèi)，也泛光炫亮的光澤。就算見慣了錦裳華服的季左公子，也對這件衣服夸贊不止。這是極難得的好料子，將上等蠶繭紡成均勻細長的絲線，再經(jīng)織染縫繡，每一道工序的人藝高手巧，對品質(zhì)追求到了極致。